男子却赫然抬头,绿色的眸子配着苍白无色的面容,带血的唇微动,让木烷妖全身僵住了血液,方要开口叫出,眼前的人已然被玉馥一拳打的烟消云散。
鬼影!
她的眼睛不会看错!
那男子抬头那一瞬熟悉却微弱的气息,她也不会认错……
那是满月——
不,那只是满月的一丝飘荡在这里徘徊的意识。
而真正的满月,定已被何人囚禁在某地,途中,定是经过了这里,方才留下这一丝意识。
怎么会那样虚弱?满月……
她袖袍之中的手握得紧,一拳打碎了画桌,一声吓得玉馥愣在原地。
她抬起了血眸,怒气凛然,投射在前方蹑手蹑脚妄想离开的玉馥身上。
“站住!”
这一夜,玉馥注定不会平稳入睡。
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白的耀眼,耀眼,让他睁不开眼。
他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这里没有昼夜,没有时间,这里就似疯殿一般,白昼亮的,就算他闭上眼依然可以感受。
而且,这里不存在任何其它的东西,就他这么一只鬼,孤零零的坐在这里。
不过,这倒有种孤魂野鬼的意味。
满月无奈,用手遮住了眼睛,希望这样可以让他感受好一点。
方才他眼中闯入了他煞主的模样,似是他留于京城的残魂遇到她了。
不过,他那丝残魂很快就被人打散了,那种减缓的速度,似应是个凡间道士。
罢了,见得她平安就罢了。
“你口味倒是不同。”这声音凭空在这白昼的一片地回响,讽刺意味极深。
满月吁一口气,清冷的笑了笑。
这声音也伴他许久了,不断探究他的思想,不断对他冷嘲热讽。
见满月不答,那声音又嘻笑一声,“我居然忘了你这个性脾气。”
满月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一个侧身。
“你想知道你来了几日吗?”那声音不倦问道。
满月用手遮住了眼,他从不回这声音一句话。
这声音令他感到危险,他若回一句话,怕那下场,就是万劫不复。
“你又在怕我了。”
满月对它猜透他的心思习以为常,或许在这里,他早就和这片白昼同化了。
“你来这里五天了。”满月不答,那声音却自问自答。
沉默了许久,那声音叹了一口气。
“满王,你知道那女人没有心吗?”
似乎这个叫法让满月感到新奇,满月翻了个身,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卧着。
那声音又讽刺的笑了一声。
“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那女人啊。”
满月静静听着,那声音轻蔑道:“她名木冥妖,千年前,天上最年轻的神。”
“你的意思是,那个鬼鬼之子被谁囚禁了?”
客栈之中的某一屋里,未点灯烛。一人倚在床框,一腿横在床框上,另一腿已然耷下,手中端着一杯清茶,遮挡住透射进屋的月光。
月光之端,一个圆桌折叠了窗边人的影子,圆桌之旁,围着坐了两人。
而说话这人,便是玉鹃。
玉馥捂着头,不断用另一只手搓揉着,小心翼翼的探问道。
木烷妖严厉的目光淡瞥一眼捂着头的玉馥,鼻音轻声,回道:“嗯,应该是。”
玉馥自是被这一记眼神扫的寒意从骨子里起,她可未忘记眼前女子一气之下冰了她一刻钟时的事儿,既她不是不长记性的道士,那她也不会再得罪这妖怪了。
玉馥转过头,不出声。
“你知道他的模样,定然是有过一面之缘。”木烷妖突然道。
“没!”
玉馥坚决的一掌拍在桌面,转身趾高气昂的抬起了下巴,坚决否定,“绝对没有!绝不可能!”
她眼神不确定的偷瞄一眼木烷妖,在发现其乐在其中时突然觉得大事不妙,连忙改口道:
“不不不,有有有!就在五日前的京城门,我还记得那日艳阳高照,琨罗坊死了一只老鼠,醉酒楼丢了七文银子,宽衣馆逃了一名侍……”
木烷妖再次冷瞥玉馥,眼神似说警告。
玉馥扁嘴,欲哭无泪连忙摆手,又继续道,“那时我不过是匿了气息问他路,顺便观察啊……”
她活了十几年,可算体验到“祸从口出”。
她怕木烷妖还不信,随即挺起了胸膛,正模正样的说:“信我得道!”
木烷妖沉下了脸,玉馥再次一慌,手一哆嗦,碰在桌檐,这一个不小心不要紧,可那手背本就有一道伤,如此又经这么一磕,不知青成什么样。
玉馥抵死咬住了下唇,闷哼一声,忍住了即将要从自己嘴里叫喊出的声音,面上做出欲语泪先留的模样,眼泪婆裟。
慕容卿言看笑,持平茶,半偏头,嘴角噙着温雅的笑意,“信你?怕又要多挨几刀了。”
“呸!”
玉馥像是得到了解救般大声啐道,“要不是我,你现在应该还在——”
慕容卿言听了一半,突然打断,转而看着木烷妖,道:“小妖,魔道与鬼域应是又两重界,你怎偶遇遇了鬼?”
木烷妖也转过目光,慕容卿言在那半轮暗月下不失柔和的笑,那笑意如水。
“巧合。”她简洁答道。
慕容卿言含笑不语,等着她下一句话。
果然,木烷妖动了动嘴,在那笑意中缓缓开口,低声却坚定,道,“鬼魔两界,他对我却重要,超过两界天距。”
一百年前,他与她相遇。
寸步不离的尾随,时至今日的守护,他从未放松过对她安全的警惕。
就连那日天庭战神的伏羲皇降凤临,他自知微薄之力,却依然向前一步,希望可以为她争取一丝先攻的时间。
只因他与她,是同道中人,那日的偶然相聚,从此不分离别。
即使得知了她的魔道身份,他也不言差语,依旧与她论心过往,无论是他生来时所记的无助,抑或是近日闷躁的情绪。
他喜爱沉默不语,却偏偏喜爱吐露心声。
那日天降兵帅,攻打鬼域,他挑中了实力最强之神,只为消磨那神的法力,为她造一丝便捷。
不料最后,他险些再也向她吐不出心声。
他似认了命,似拼了命。
如此,她怎能忍心不护他命,救他命。
满月,对她岂止下属。
慕容卿言高深莫测的一笑,将手中的茶木杯靠近唇边,低头品饮一口。
“受人所托?”
玉馥托着那支被撞疼的手臂,吹了两口凉气,时不时抬头,猜测问道:“还是救命恩人?”
木烷妖都摇了摇头,垂眸,轻笑。
“他是我……未婚夫君。”
我当你是最重要,无论你是被遗弃的孤魂野鬼,或你是违背鬼域的鬼鬼子。
那必然,我要把你放置在一个合理的位置,当有谁问起你时,我可以给你一个身份。
慕容卿言的手轻微的抖了抖,半杯的清茶顺着杯倾斜弧度洒落几滴,染在那红袍之上。
——未婚夫君。
他垂下眼帘,挪开唇边的木杯,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又深深的叹气。
她……
又有夫君了啊——
慕容卿言苦笑的弯起薄凉的嘴角,眯着眸子,转头向窗外的弯月望去。
那原本金灿灿的眸子,那原本闪烁着不灭光芒的眸子,如今却泛着源源不断的哀伤,黯然失色。
在失神的玉馥看来,那般落寞,就仿佛是一个丢了最宝贵东西的孩子。
玉馥渐渐从木烷妖的一语震惊中回过神,不知不觉的,似乎被他眼底的悲伤同化了。
她想起了被天将比武一怒火烧的客栈。
客栈里的老板,是她爹爹。
客栈里没有老板娘,但有小二,是她哥哥。
可如今,那客栈原本所在之处,变成了肮脏杂乱的养殖场,那她觉得美丽干净的地方,圈了牲畜。
“他福气。”
慕容卿言喃喃一句,将玉馥拉回神,眨眼,黑夜还是黑夜。
玉馥看着眼前这个爱笑的绝世公子,又看一眼垂眸的木烷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