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蠡园惊梦
3676300000017

第17章 “五卅”运动激扬文字泣鬼神(2)

(二)炮声听够了,马路上烧残了,丧妻失子,扶老携幼,东窜西逃到痛苦吃够了,纸老虎的模范县拆穿了!醉睡而糊涂的无锡人也该醒醒了!

但是糊涂而无耻的无锡人却还在做他的黑甜之梦。哀鸿嗷嗷,遍野待哺,还要图饱私囊,克扣赈款;兵革遍地,盗匪出没,还只在歌功颂德,谄谀献媚,博取顾问咨议;在猪圈牛棚里眼看着姐妹们被人强奸霸占,却还在谈着似是而非的哲学,做着似通非通恋爱诗;明明自己是个地方上的大绅士,还看得见五色旗的招展,却偏要得意洋洋地挂着美国旗在门前。唉!“哀莫大于心死。”稍有一些人心的青年们,见了这种现象,谁能不太息流涕而怒发冲冠呢?

唉!光荣的黄金时代早已去得远了!职工失业,教育停顿,精华全毁,文化倒行,凡我们以前所自诩自负着的,现在都哪里去了呀?所留着的,只有思想淫靡的风俗,十一二世纪遗下的陈死人,狡嚣浮滑的鬼蜮青年,这种现状,在有些人心的青年见了,岂是摇头太息所能了得?

所以我们要进一步主张,把我们所有的真情,所有的热血,来打破这种陈腐残破的现象,挽回我们已失的光荣,恢复我们已死的人心。

所以我们在这种情形之下,第一步工作是:

抱着一腔沸腾的热血,一种严肃的态度,一副公正而尖锐的眼光,以及坦白的胸怀来批评一切社会上的鬼蜮伎俩:顽固的头脑,污浊的舆论,离奇的形态,万恶的行为。我们不知势与利,我们亦不怕势与利,我们不怕摧残,我们亦不怕牺牲,我们只知把沸腾着的热血,一洗那陈腐残破的污迹。

……

到第二年(1925年)暑假,锡社召开第二次暑期全体大会的时候,会员已经发展到一百多人。这个时候的社员名单中,出现了很多现代人熟悉的名字。除了陆定一外,还有秦邦宪(博古),著名中国音乐史专家杨荫浏,无锡荣家子弟荣薄仁、荣伟仁,薛萼果的哥哥薛明剑,无锡顾家的顾毓瑞、顾毓泉(顾毓的兄弟),上海著名中医、古钱收藏大家丁福宝的儿子丁惠康等等。还有一些社员,显然与王启周的家庭有密切联系,想必是他介绍入社的。如王启周的大弟弟王乐水,当时在上海福新面粉一厂任职;王启周的姐夫,即我的祖父曹启东,当时在上海福新面粉公司任职;祖父的胞弟曹朗西,当时还是暨南大学的学生;王启周叔叔王禹卿的儿子王亢元。还有王家在无锡青祁村老家办的培本小学的职员华艺芗、施织孙;曾外祖父王尧臣麾下的几员大将,也被他拉到锡社中来,如福新面粉一厂的厂长王秋舫,福新面粉七厂的李凤哕、沈景华、秦寿焜、江伯华等,可见王启周的性格及其在家族中的号召力——他本人投入革命,还要拉着亲戚朋友跟他一同去拼命!

那时,他何曾会想到,他身边“隐藏”着两个日后中共历史上赫赫有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一个是秦邦宪(博古),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总书记;还有一个在他手下担任杂志编辑的陆定一,则当上中共的宣传部长。

这时,锡社在组织上已经实行行政委员会和委员长负责制。王启周当选为委员长,其他委员有:许广圻、安剑平、孙祖基、秦邦宪、尤福渭、顾毓泉、华立、沈定瑛。秦邦宪任组织部主任和编辑部主任,陆定一和华立等是编辑。王启周本人兼任经济委员会的执行委员,负责筹款,手下的财会人员必须绝对可靠。于是,就请福新面粉七厂的秦寿焜当征收部主任,沈景华当会计部主任。组织队伍的扩大,为了便于管理和联系,锡社还成立了几个分社,如南洋大学分社、东吴法科分社、暨南大学分社、唐山大学分社……居然在福新面粉七厂里也开了一个分社。当时福新七厂厂长就是曾外祖父王尧臣啊——这就死活把自己父亲也拉上了战车,起码活动经费和办杂志的钞票有了保障。翻开1925年7月的《无锡评论》,在“本社募捐队一览表”的“非本社员而热心为本社募捐者”中,老爷子王尧臣的名字赫然在目。

“五卅”运动中的《血泪潮》

1925年5月,因日本人枪杀纱厂工人顾正红而爆发的“五卅”运动,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第一次全国规模的反帝爱国运动,在中国革命史上谱写了光辉的一章。正在上海读书的王启周身临其境,勇敢地站到了这场历史洪流的前列。

“五卅”那天下午,当百余名在南京路游行示威的学生被巡捕房投入监狱后,数千名学生和市民愤而涌向巡捕房,要求释放爱国学生,结果巡捕房捕头下令开枪,华捕朝天开枪,西捕朝人开枪,当场打死13名学生和市民,数十人受伤;第三天6月1日,更多的学生和市民前仆后继,涌向街头,又有4名学生和市民被枪击遇害,二十多人受伤,造成第二次血案;第四天6月2日,英国人持机枪在新世界游艺场扫射行人和游客,造成第三次血案……南京路在流血,中国人为声张正义而被外国人枪杀,公理何在?天理何在?上海人愤怒了,爱国志士们愤怒了,很快,全中国沸腾了!

王启周等锡社人拍案而起,立即行动起来,在这场空前的历史大潮中,会同无锡其他一些群众组织,组成了声势浩大的无锡后援会,声援上海的学生和工人。就像当年“五四”运动时各地民众声援北京学生一样,这回是全国人民声援上海。无锡人也度过了一百多个波澜壮阔的日夜——这是王启周一生中最为繁忙和闪光的一段岁月。

“五卅”当天,锡社中的安剑平(上海大学学生,笔名天侠、大侠魂,在“五卅”运动后期加入了共产党)也参加了南京路上的游行示威,不幸被英租界捕房抓了进去,他在狱中托人带给王启周一封信,要他速回无锡,发动无锡的民众声援上海。他在信中写道:“启周:弟于五卅下午一时三十分为演讲事,被拘入南京路老闸捕房。现同拘者有十四人,皆学生。帝国主义者压迫愈烈,吾人求生不得,国亡无日!本埠昨晚已有罢市者,今日英界已完全罢市!各地亦均有通电响应矣。人心激昂,国魂未死。无锡民气如何表示,应请兄从速努力主持,不胜祷切!天侠(安剑平笔名)六月一日。”安剑平是锡社的骨干分子,王启周最靠谱的朋友之一。他在狱中怎么会知道外面罢市和各地通电的消息?显然这是中共党组织通过上海大学这个堡垒向他传递的信息,他又把这些信息及时地传递给了王启周,要王启周立即回无锡发动群众、鼓动民气,声援上海。因为,“五卅”当晚,中共中央已召开紧急会议,决定由瞿秋白、蔡和森、李立三、***等组成行动委员会,具体领导这场运动,同时决定提前成立上海总工会(6月1日),李立三任委员长,而上海总工会成立后发布的第一号通令,就是宣布在当天实行全市总罢工,抗议帝国主义屠杀中国人!

早已热血沸腾的王启周闻风而动,即刻在上海和无锡两地奔走。6月2日,锡社与无锡的其他几个进步团体如无锡协会、救国五七团等聚在一起,商讨如何采取联合行动。经协商,决定成立“英日外人残杀同胞无锡后援会”(简称“无锡后援会”,后来报章又称“外交后援会”)。该会最后由无锡的十五个进步社团的代表组成,形成了一个反帝统一阵线的领导团体,也就是无锡声援上海“五卅”的领导机关。锡社的代表是王启周和许广圻,但因王启周在上海的活动还很多,东吴法学院那头离不开他,不能在无锡久留,于是主要由许广圻代表出面。该会推举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院的巫恒通当会长,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巫恒通一直在力推这个差事,多次表示辞职不干,于是,只好由锡社的代表许广圻暂时顶上去。

6月11日,王启周再次回到无锡,许广圻就把这个职位还给王启周。这期间的王启周,除了任锡社的委员长(主要负责人),还是无锡“五卅”后援会的委员长(主要负责人),同时兼任无锡后援会下属的“调查仇货(英国和日本进口的货物)委员会”的负责人。就像上海的总工会在“五卅”期间简直就成了上海临时政府一样,无锡的民气和舆论,也把无锡的“五卅”后援会推上了发号施令的司令台。原先王启周最讨厌的那些无锡的县太爷、无锡议事会和无锡商会的老爷们,现在都要看他领导的后援会的政令行事,叫你来开会就得前来,叫你表态就得立马表态,问题说不清马上回去调查,择时再来汇报。

当时上海的舆论界被租界当局所“挟持”,胆小怕事,不敢揭露事件真相,各大报纸均不敢加以评论,只是做了些消息报道。这无疑火上浇油,更加激起了爱国志士的怒火——郑振铎、叶圣陶、胡愈之等6月3日率先亮出了《公理日报》,愤而揭露“五卅”惨案真相,唤起全市民众起来抗争——光天化日之下屠杀无辜学生和市民,国将不国,有良心的中国人岂能坐以待毙?!第二天,6月4日,瞿秋白主办的《热血日报》面世,揭露帝国主义的血腥屠杀,响亮地喊出“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号召全市人民不畏强暴,与帝国主义斗争到底。这是中共创办的第一张日报,成为领导“五卅”运动深入发展的号角。上海学联主编的《血潮日刊》同日创刊。

陈独秀亲撰《热血日报》发刊词,指出“现在全上海市民的热血,已被外国人的枪弹烧得沸腾到顶点了!”6月5日,中共中央发表《中国共产党为反抗帝国主义野蛮残暴的大屠杀告全国民众书》,明确指出:“全上海和全中国的反抗运动之目标,决不止于惩凶、赔偿、道歉等”,“应认定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推翻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一切特权为主要目的。”从此之后,“打倒帝国主义”的口号响彻全国上下的大街小巷。

几天后的6月9日,离上海不远的无锡迅速作出反应,街头出现一张《血泪潮》日报,封面上大字醒目地写着:“精忠报国 还我河山”,“打倒英日帝国主义!打倒社会冷血领袖!愿有良心有热血的人们联合起来!”这是无锡在“五卅”运动中诞生的唯一一份报纸,由锡社创办,安剑平和华立先后任主编,专门就“五卅”运动发布消息,揭露真相,刊发评论、社论、宣言和言论,抨击时弊,呼吁罢市罢课,号召捐款,声援上海,还列表刊出英国货和日本货在无锡市场上的种类和商标,号召市民们群起抵制,呼吁有关部门予以查封,引领无锡市民进行合法斗争。

秦邦宪和王启周等在《血泪潮》上连续发表文章,唤起民众觉醒、奋起。秦邦宪用“则民”、“邦宪”、“宪”、“民”等笔名,发表多篇政论、随笔和讽刺小品类文章。其中在《上海惨杀之最后决胜点》中指出:“英国其实也是一只纸老虎罢了!它若一有什么举动,它的殖民地便会纷起扰乱。”“只要我们自己努力,自己不懈,最后的胜利可操左券。”在《哙,五分钟了》一文中,他冷静地提醒那些只有五分钟热度的人们,切不可五分钟一过就半途而废,要坚持到底,不获全胜,绝不罢休。他还写了一篇《论军事教育》的文章,提倡加强军事训练和军事教育,呼吁要用武力对抗帝国主义。

王启周人还未到无锡,就已经在遥控指挥了。他给后援会写信——“一、要大规模地鼓励民气,组织宣讲队,要详细中说吾人地位,及今后华人应抱之态度。要将此事编入教科书,对于国民学生,灌输一种民族自决之精神……二、外人最忌者即经济上的失败,罢工又为外人实业机关之最有害之办法,苟能持久,则外人之丝纱厂必大受打击,而吾国实业可乘势勃兴。故对于罢工一事,吾人当竭力使之持久,设如能罢工一月……非特外人之经济政策受莫大打击,而于我国外交上亦得势力不少。”

为了使帝国主义“识相”,他还设计了更加激烈的斗争方法:

1.号召市民不使用英日钱币及汇票;

2.商会对于销售外货之商店不予登记,且无享受国货商店所享受之优惠权利;

3.将外国银行(英日)之存款悉数提出,以后不得再存入外国银行(英日);如此非但利权不致外溢,且可增加本国银行之存项;

4.报章不准刊登外人货物的广告。

“以上数项,尚可采纳者,请速实行。”他认为政治斗争也要佐以经济手段和法律武器,才能“打倒帝国主义!”

王启周6月11日到达无锡后,深感无锡的运动“温度”相比上海和其他城市有很大差距,大型集会仅有一千多人参加,说明群众还没有真正发动起来,参与集会抗议和募捐活动的仅有少数社会进步团体,还没有形成狂飙式的大气候,有关教育界德高望重的前辈还在散布他的教育“三不主义”(不做戏,不问世事,不违背师长言语)的陈词滥调,于是他在《血泪潮》上大声疾呼:“无锡人在那里?”又发表“评邹同一先生‘三不主义’的第二个主义‘不问世事’”,抨击那种在大是大非面前麻木的木乃伊人生。

《血泪潮》从6月9日至7月29日,高举反帝大旗,呼风唤雨,共出版24期,每天一张(后改为三日刊),成为当时无锡革命舆论的风向标。瞿秋白主编的《热血日报》从6月4日到27日为止,也是出版24期。叶圣陶等创办的《公理日报》从6月3日到6月24日被迫停刊,出版22期。

叱咤风云的后援会委员长

王启周在6月11日以后担任“五卅”运动无锡后援会的委员长,因原先大家推出的委员长总不能到位。尽管当时锡社中还没有共产党员,但是有共青团员。王启周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是共青团员,更不是国民党员,但是他那高度的民族责任感和爱国热情,已被历史推到了运动的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