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蠡园惊梦
3676300000052

第52章 可凡倾听 蠡园昨夜又东风(5)

要卜交涉的结果,须先从法律方面观察,工部局的开枪,惨杀我国人,究竟合法不合法。我们谈法律,须先把感情与同情心丢开,专从法理方面设想。

根据事实,证诸法律,可以得到下列几点:

一、华人并未持枪械及任何危险武器,对于捕房无危害生命财产之可能。

二、死伤的都不在捕房之内,而在捕房之外,且有离捕房很远的;可知开枪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冲入捕房。这样,无论哪般,不持凶器的群众噪闹到如何程度,巡捕尽有退避之余地,不当遽行开枪,作过当的自卫行动。

三、演说与发传单,乃善意的爱国运动,虽不免有阻碍交通的嫌疑,然只可算他是阻碍交通罪,哪可格杀勿论?世界各国法律,都无此条文,且无此先例。

四、据会审公廨笔录,当西捕举枪欲击的(时候),曾发出警告,距警告后十秒钟,即行下令开枪。试问当数千群众鼓噪之时,十秒钟的时间是否可令退却,而回复至平常的状态?处于这种情形之下,当然不能。

五、据会审公廨笔录,被告证人牛医生,曾检验被害者的伤痕,枪弹泰半由背或腰肋穿入,可见被害的人,在开枪前已先行逃避,并没向前猛冲。巡捕不当更会开放排枪,残杀无辜。

有以上五点,我们便知道巡捕开枪,实觉毫无理由,不过逞一时之凶,以显其排华之兽性。

有许多人对于沪案的办理办法,还很多不明了的地方,但是大致说来,可分两项,(一)司法的;(二)交涉的。

(一)司法的

甲、控告工部局,因为捕房是工部局所直辖。论理工部局是主体,当然要由他负责。但是工部局并不是英国单独的势力,日美都有,所以诉讼须向领事法庭提出。

乙、控告捕房。狭义的说,便是控告行凶的英国巡捕。依律论,工部局不过一市政机关,不能有警察权……我们控告捕房,当然在英国领事署提出诉讼。

……但是我们可以预决……顽固自大的英国人,决不会把公理放在心中,用良心来判断事实的,一旦败诉,既无上诉机关,非但冤沉海底,空受损失,并且在世界各国,反而不明真相,中国这口冤气,还得申吗?

(二)交涉的

司法方面,既然预料不能得到胜利,那么也不必多此一举,爽爽快快从交涉方面着手办理。何以?……英国人看不起中国人,不问青红皂白,把中国工人学生私擅逮捕,并且禁止各报声张,因而激起南京路的惨案,推原祸根,都为英日两国是“排华”。从那时起到现在,英日两国始终没有取消那副“排华”的招牌,于是,工罢业,商罢市,学罢课,并不是小小司法可以轻描淡写的做得去。倘使英国人不是禽兽,必当承认一下“不是”,把我们要求的条件一一“答应”下来。万一占不着便宜,也可诉诸国际联盟会,交万国法庭公判。我想大家至少要讲一些公理,去公平处理这件破天荒的大血案吧!

——《血泪潮》第5号 1925年6月13日社论

启周:洋奴式的教育

外国人在中国有势力,并非外国人自己造成的;外国的政治侵略、经济侵略,并非外国人单独可以做的。那末“孰令致之”?我敢说:“洋奴自致之”!

工部局没有洋奴为它奔走,工部局永远不会实行待中国人如牛马的政策,也不会发生五卅的大屠杀,外国洋行,银行,保险公司,制造厂,代理商,倘使没有洋奴替他们做“掮客”,“刚百度”、“式老夫”、“大板”,决不会自己出来同中国人直接交易,推广生意。外国人和洋奴,是形影不离的,洋奴是爪牙,洋奴是羽翼,我们倘使能把这许多爪牙和羽翼铲除了,非但外国人立时可以屈服,并且可使做我们中国的犬。

说到洋奴的罪恶,真是濯发难书,他真是獒桀犬,比外国人还厉害许多。推波助澜,狐假虎威,借着外国人的声势,欺侮本国人。不但看见了外国人,装尽了奴颜婢膝的丑态,便是看见了外国狗,也比待遇中国人倍加珍爱,不惜屈伸高攀,去做一个外国狗的朋友,平日戴“巴拿马”,登“麂皮鞋”,啣“司令牌”,指“金刚钻”,手“斯的克”,目空一切,洋洋然自炫“大写”、“买办”之高贵,而中国人也因为他是“大写”、“买办”,接近洋人,特别看重他,随便什么都让他三分。走进了洋行,外国人不假我以辞色,还有可说,不料这些洋奴也扬青了脸,神气活现地来对付我。起初我总以为洋行里的中国人,因为要吃饭赚钱,才去为外国人服务,总可以出来招呼,使本国人搨一些小便宜。岂知他们竟忘记了自己的国籍,完全变了一副“非中国人”的神气,恶狠狠地对待我们的同胞!我当时就倒抽一口冷气,垂头丧气地出了洋行门,暗地里便发誓不再踏进这洋行门了。现在我写这样一篇东西,觉得心中酸苦,下了几滴血泪。

洋奴的罪恶,证据确凿,恐怕世界上没有人能替他辩护。但是我们观察洋奴有二点:

(一)为什么要去做洋奴?

(二)为什么做洋奴做到这步田地?

第一点完全是为了经济问题,这一点不是本文范围内的事,暂且不去管他。第二点完全是教育问题。这个问题,比较第一个问题重要。倘这个问题解决了,洋奴便可减少,而且可以改变向来那副洋奴的态度。

讲到教育一句话,我敢说现在的教育,完全是制造洋奴的教育,别的不去说,单说英文一种,从幼稚园起,便把ABCD当作必修的重要科目;私立的学校,也把英文做他们招徕学生的香饵。不管英文用得着用不着,终是强迫着学生把一半脑筋费在这蟹行文字身上,英文的势力已寖寖乎国文而上之。说他是人人必修的一艺,那也未必见得,何以呢?我们先要晓得欧洲的物质进化,传到中国,中国因为国势关系,不得不开放门户去容纳它。物质进化进了我们的门,一时觉得它新鲜,大家都喜欢它,于是大家都想研究它,介绍它,效法它,应用它。可是物质进化都用西文遮盖着,很是面生,不容易同它亲近,于是不得不先研究一下西文,然后进一步研究这物质进化的究竟。所以我们中国人研究西文,其原来目的,并不是懂一些西文便算了事,却专门为着要研究、介绍、效法和应用这新鲜的物质进化。所以十几年前很出过几位研究物质进化有心得的学者。到现在,英文的势力愈大,研究英文的人和教授英文的学校愈多,对于物质进化有研究而有心得的人,却百不见一,仅产出了许多英文教员、翻译和洋奴。学校的英文程度高,外国人多,学生便趋之若鹜。学生的英文好,便有许多人称颂他,在道路上或在大庭广众之间,讲几句洋话,卖弄卖弄,出出风头,毕业之后,便靠着英文去混饭吃。从前研究英文,是为着研究物质进化,现在却为着风头主义和饭碗问题,两两相较,高下相去,何止天壤!

国亡了,战胜国便强迫教育界废除国学,已养成一群忘了本来面目的亡国奴,而永远为战胜国的奴隶。中国虽然被英日等虎狼之国用不平等条约束缚着,政治经济,虽然被他们暗中指挥着,然而还没有一国堂而皇之的做我们的战胜者,然而教育的方式,却已活现着亡国奴的教育了!外国的历史,读得烂熟,什么亨利几世,却尔斯几世的家谱,都可以滔滔出口,而中国自己的六朝掌故,却茫然不知所对;什么倍根法兰克林,都能恭恭敬敬地表示他十二分的钦仰,而自己的韩柳欧苏,则又诧为创闻,不知从何处批评起。就是拿现在最有名的孙中山和梁启超问他,便未必能做出一个七八成的回答。英文信写得银钩铁划,很可以答出一大篇清通道意思,一旦毛笔在手,便趑趄不前,半天写不出一句话,非但佶屈聱牙,常人所不懂,而几个大字,多像树枝般的七曲八绕,不成个样子。啊吆!如此看来,国家未亡,而所谓做国家生命泉源的教育,已竟亡了呀!这种洋化的学生,中国人简直用他不着。因为中国人不能用他,便只好投到外国人那里去过他洋奴的生活了。我们不能怪他,因为他也是为饭碗问题,不得不做洋奴。我们不能怪他因何要去受这种洋奴教育,因为他进去的时候,还没有知识,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学校,便进去了,后来便耳濡目染,渐渐地被洋奴教育所融化,而不知不觉地变成一个道地的洋奴。归根结底,我们要怪学校,怪办学的人,怪教育当局!

有人说:读英文未必一定要研究西方的物质进化,现在工商业发达,国际贸易,一天天有起色,实在有与外国人接触的必要,而最通用的语言,又是英文,所以要发展我们的工商业,非读英文不可。这虽不可说他毫无理由,却根本上有点靠不住。譬如日本人到中国来开工厂做生意,中国人同他们接触的地方很多,然而中国人未曾像读英文似的研究日文,日本人反倒读中国书,讲中国话,迁就我们,这可见要同外国接触,未必一定先要懂得他们的语言文字才行。若说不懂了他的语言文字,便有许多地方吃亏,这句话尤属可笑。买卖是自由称,各有取舍的权衡,除了一个人不晓得轻重,辨不出好坏,没有脑筋外,终不会因为不懂英文而无故吃亏的。所以说中国人读英文,为的是吃饭问题,我总不信。中国人所以有这种思想,完全是一怪风的感觉,并没有甚理性在里面。中国人不懂英文的人很多,一样在那里做事谋生,而且很有才能,外国人也很佩服他们。英文是吃饭的必需品么?

英文既不是吃饭的必需品,那么学校预备着英文去适应时势的说数,便不攻自破。至于奴隶式的崇拜英文,这完全是很卑鄙的心理。高尚而有提高群众思想为宗旨的教育,万不应该去迎合这种卑鄙而盲目的心理。

照现在的学校,小学中已有英文的设备,不问为什么要读英文,总是要有这一科。而且不论先生学生,对于这一科都非常重视。在学生当时固然不懂什么,但无形中从小养成一个崇拜英文的心理。到了中学校,便更进一步,与外国人文,天天在历史地理上相见,而教师们又提足量精神,极力吹嘘,把学生们引得五体投地,跪在外国名人和英文面前,永不肯抬头。看见国文,便不屑一顾,看见国文先生,便看轻了三分。上国文课的时候,不是点了名向外溜,便是故意问难、捣乱秩序,弄得教师们面红耳赤,下不落台,敷衍了事。到了英文课堂,先生也有了精神了,学生也息心静气了,比较国文课堂,真是有上下床之别。见了外国人那更不得了,外国人讲了一句话,都要摘录下来当作名言千秋,不是说他好词藻,便是说他有哲理,外国人对他笑了一笑,或是同他谈几句话,握一握手,便受宠若惊。到了这个时期,已经踏进了洋奴的境界,倘使不想出来,那么进了大学,便成了一个纯粹的洋奴。原来洋奴不是一时便养成的,是日积月累的教育所陶制成的。这陶制洋奴最要的成分,并不是教育全体,乃是英文一种。去了这成分,便减少了群众对于英文的要求,打破了对于英文的信仰,虽然不敢说洋奴便可从此绝迹,但是至少可大大地减少。

我并不主张完全排斥英文,我主张英文是一种专门学,不要当作人生必修的一科。英文是研究西方物质进化的工具,倘使不是这么用,尽可不读英文。为什么一定要强迫着学生去读,与国文同为必修的一科呢?

现在把我的主张总结在下面:

(一)小学和初中废除英文,专事研究普通知识;

(二)高中设英文专课,以备研究科学及译学,一切课本讲义,可用中文者用中文,不得仍用英文以趋时,而令学生多费脑筋,有事倍功半之叹;

(三)专门名词都用译名;

(四)授课时,教师用国语,学生亦用国语,这样,非特学生容易领悟,并且教师达意透彻,洗去一知半解,模糊不清的恶结果。

这样,非但洋奴的出品可以减少,而且可得切实求学的功效,学生也可养成一种素朴的国家观念,而保存我们大中华的“国民性”。

——《血泪潮》第16号、17号、18号

1925年7月4日、7月7日、7月10日

启周:评邹同一先生“三不主义”的第二个主义——“不问世事”

邹同一先生在本月七日市公所中学校校长联席会议时,说出他办教育的“三不主义”来。我当时因为邹先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很尊重他这“三不主义”,后来回家去仔细一想,对于这个主义觉得有些怀疑。虽然邹先生说过:“不当专尚言论,须贡献办法,切实做事。”我却不敢缄默,还是违背了邹先生的教训,讲几句公道话吧。这固然是言论,或许也是办法;切实做去,也未必对于邹先生或其他教育家有什么不利。

何谓“三不主义”?(一)不做戏,(二)不问世事,(三)不违师长言语。我对于(一)、(三)两条,暂时不管;但说着第二个“不”,究竟怎样?

观察现在学生,大约有三派:

(一)是专心忙着功课,以期将来对于自己有利益,这便是他做人的责任。对于功课以外的事,一概不管,也不知道社会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二)是对于功课并不用功,但是对于功课以外的事,也不去顾问。他们明知社会上实在有各种问题,非但自己不去负责解决一切,还要取笑人家解决的法子怎样不对,使人家灰心丧志,以致都束手不问。

(三)是有目的有手段的学生,他们非但有目的,并且有很远的眼光。他们知道自己的使命,民众的要求,与军阀政客和帝国主义者的国家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