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暗杀宋教仁的元凶
袁世凯当上了临时大总统,但这并不能满足他恶性膨胀的权力欲。他还想把“临时”二字去掉,改为正式。而且还做着至高无上的皇帝梦。因此他施展着各种阴谋家的手段!这便是诛锄异己,分化离间,谋杀暗害,褒奖加官,危言惑众,以及穷兵黩武,无所不用其极。
他首先一计是取消革命军力量,颁发“训勉军人令”,强调服从命令,听从指挥,缩编军队。南方政府撤销后,还有十几万军队分布在南方各省,袁借口经费困难,不发军饷。以黄兴为首的革命党人,为表示对北京政府的诚意,通令各地革命军裁军或解散。一时,在革命军中,出现了“功成身退”、“解甲归农”的运动。军权统一,袁世凯看了甚为满意,肥胖的脸上露出了奸笑。于是他再生一计,诛锄异己,想方设法把临时政府改造成他的独裁工具。
内阁总理的位置十分重要,而总理唐绍仪虽是他多年的老朋友,但此人不可重用。唐在与南方政府和谈期间,受到革命思想的感召,曾加入同盟会。再者,唐曾留学美国,受到西方民主思想的影响。因此,他在主持政府时,民主空气较浓,按职行使自己的权力,并非对袁言听计从,这使袁大伤脑筋。3月间,唐南下接收南京临时政府时,议会根据革命时期各省都督由咨议局推选的惯例,推选了靠近同盟会的军人王芝祥为直隶都督,唐当时表示同意,回北京又请示袁,袁也点头同意。唐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由政府加以任用来京时,问题就来了。袁表面上对王大加赞誉,月支佚马费800元,但却在暗地里搞小动作,怂恿直隶五路军人通电反对王任直隶都督。唐一听就火了,当下找到袁。袁却说:“王系革命党人,若使督直,不啻引狼入室,将来他和南方联合,能有我们的好吗?”
唐说:“前既答应,何能食言?”
这时,袁见遮羞布捅破,立时变了脸色:“是你答应的,我并未预闻。”
唐也不客气地道:“这是责任内阁职权,我要发表。”
袁一拍桌子:“我不盖章,就能生效吗?”
二人唇枪舌剑一阵子,可见袁世凯绝不放过用人权。
接着,袁竟公布了一项没有内阁成员签署的任王芝祥为南方军宣慰使的任命,把王远支南下。唐绍仪一气之下,留下一份辞呈,第二天就不辞而别,去了天津,然后转赴上海,过起了“隐士”生涯。
袁世凯并没有收敛,看了唐的辞呈,哈哈大笑:“你走了,还省得我下解职令。走得好!小子,你中计了。”当天,袁另举外交总长陆徵祥为内阁总理。人们都知道陆是个不学无术、不懂政治的洋饭桶。屈于袁的淫威,大家都投了赞成票。陆刚上任组阁,同盟会议员蔡元培、王宠惠、宋教仁、王正廷等联袂辞职。陆勉强出席了参议会,在谈到施政方针时,竟不知所云。当他提出事先与袁世凯商量好的六个新内阁成员名单时,竟大讲开菜单、做生日一类废话。参议员们啧有烦言,一气之下,把他的提名全部给否决了。陆徵祥闹了个无趣,谎称生病躲进医院去了。街头上传出了在共和时代,以武乱政的笑话。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满城风雨。
“这不等于打我的脸吗?”于是袁世凯唆使他手下一群军棍——北京军警特别联合会,通电指责参议员“只争党见,不顾国亡”,向参议院提出警告。接着,袁世凯又另提出六位阁员,要参议院通过。他们是:财政周学熙、司法许世英、教育范源濂、农林陈振先、交通朱启钤、工商蒋作宾。24日,各种“军界团体”发传单、打电话、写黑信,对议员进行恫吓的事不断发生。7月26日,参议院再次开会,除将蒋作宾改为刘揆一外,其余总算被通过。
袁世凯当政三个月,把民国政府搞得乌烟瘴气。7月29日,他假惺惺地发表通令,劝告各政党说:“方今民国初兴,尚未巩固,倘有动摇,则国之不存,党将焉附。”为了掩人耳目,7月间,邀请孙中山、黄兴、黎元洪等来京举行一次没有名目的会谈,想以此欺骗和麻痹包括孙中山、黄兴在内的革命党人,骗取他们的信任,以便他在政治、军事、财政各个方面,做好对付革命力量的充分准备。
18日上午,传来袁世凯和黎元洪合谋,在北京枪杀了武昌起义革命军官张振武(前湖北省军务司副司长)和方维(前湖北将校团长)的消息。黎元洪是怎样成为“民国元勋”的,湖北革命党人最知其底细。黎视他们为眼中钉,尤其最恨张振武。黎对张假称中央将任以要职,要他去见袁世凯,借袁世凯的手把他除掉。张、方事件发生后,天下大哗,震惊了革命党人。更严重的事件还在后面——如果说前者是明杀,后者却是暗杀。
很快,要暗杀宋教仁的消息在上海传开,特别是在1912年底到1913年初的第一届国会选举中,新成立的国民党以较大优势击败反对党,赢得了选举胜利。对此结果,宋教仁和国民党干部普遍大喜过望,大有“民国政党,唯我独大,共和党虽横,其能与我争乎”的气概,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枪口悄悄地对准了宋教仁……
1913年3月20日的夜晚,阴雨连绵。四马路上的申江饭店笑语喧哗,灯火明亮。缤纷的光影,投射到被雨水淋湿的门前台阶上……离台阶不远,几辆带着篷布的轿式马车沿街排开。
堂会正在进行。窄小的台上,旦角在演唱。
双喜字贴满小戏台两侧。一场新旧仪式混合的庆婚酒宴即将开席……
在这热闹的气氛中,身着西装的国民党代理事长宋教仁和黄兴、于右任、陈其美、廖仲恺等,由一批在沪国会议员陪同,谈笑风生地从楼上雅座走下,出现在壁灯、吊灯和大红烛光交相辉映的大厅门口。
国会议员们和宋教仁殷殷握别。
一名中年国会议员说:“国民党在国会选举中大获全胜,中山先生知道了吗?”
宋教仁道:“当然知道,他最近在日本演说,还多次提到……”
另一名国会议员说:“既然我们在国会获多数,组织内阁是必然的,您也将出任内阁总理……”
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爆响突如其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众人惊愕地回头张望,原来是新郎新娘就位的鞭炮声。
宋教仁欢笑着转过脸来,穿戴风衣礼帽。他向议员们告辞。马车应声驶到门阶前停好,几个撑着雨伞的随从抢前把车门开了……
街市昏暗,冷雨纷纷。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子,衣领上插着几面五色小旗,口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手舞足蹈地迎着马车走来。
宋教仁不安地看了一眼,跨上车去。马车在静寂中依次行驶。马蹄叩击着青石路面,溅起一阵阵水花。雨水飘飘洒洒,无声地落在了车篷上。
火车站。连接着检票口的旅客候车室。灯光暗淡,旅客稀落。火车喷汽声、鸣笛声隐约可闻。
宋教仁被黄兴、于右任等人簇拥着,从灯火明亮的贵宾休息室走来。几个记者穷追不舍地跑着上前拍照、提问。
宋教仁边走边谈,对似乎即将实现的议会政治的前景,满怀信心。自从1912年8月25日同盟会正式改组为国民党时起,他就一直在为由国民党组成“政党内阁”而积极奔走。
一记者抢到宋教仁身边:“宋先生荣任新成立的国民党代理事长,又将北上组阁,请问有何施政纲领?”
宋教仁侃侃而谈:“统而言之,无非是两条:拥护南北统一;实行政党政治。要使中国真正走上民主富强的道路!”
另一记者:“最近外间风传,北方守旧势力将有不利于你的行动,不知先生是否闻听?”
宋教仁停步,坦荡地:“我也听说了,但我不相信!你说呢?”
记者无语。
宋教仁道:“现代议会政治,政党竞争是必需的,国民党此次竞选,就是本此精神。若有人采用卑劣手段,破坏民主宪政,那就是民国的千古罪人!杀我者无异于自杀。”
黄兴拉住他的手轻声嘱咐:“遯初,千祈保重,多加小心!”
宋教仁感激地点点头。
他们走向检票口。
昏暗中突然响起“叭叭叭”的枪声。
黄兴警惕地猛然回首,向四周查看。宋教仁已经倒过来,紧紧抓攥住他的衣领:“克强……我冷,给我大衣,快……快……”
纷乱的候车室,旅客惊叫奔突。
黄兴、于右任、廖仲恺等人把宋教仁扶到一张长椅上。
背部中弹的宋教仁痛苦地呻吟着,凄恻地环视身旁友人,断断续续地嘱托:“致电……袁大总统……速开国会……制定宪法。”
他声音微弱哽咽,身躯软软地瘫下去。后经抢救无效,于22日4时身亡,年仅32岁。
凶手是谁?谁是凶手?人们要揭开这个谜底。
让凶手大白于天下
正当国民党干部普遍为议会选举胜利大喜过望的时候,枪声无情地粉碎了他们的梦想。
宋教仁被杀,震惊了全国。
孙中山先生当天就从日本拍来了电报:
闻遯初死,极悼。望党人合力查明此事原因,以谋昭雪。
再说袁世凯在获悉宋教仁的死讯后,自以为谋划诡秘凶手又当场逃之夭夭,可以瞒天过海,于是便自导自演了一出悲天悯人、贼喊捉贼的戏。当天,也拍来了电报,声称:
宋君竟尔溘逝,曷胜浩叹!目前紧要关键,唯有重悬赏格,迅缉真凶,彻底根究。宋君才识卓越,服务民国,功绩尤多,知与不知,皆为悲痛。所有身后事宜,望即会同钟文耀妥为料理。其治丧费用,应即作正开销,以彰崇报。
这还不算,接着21、22两日,袁世凯连续两次电告江苏都督程德全、民政长应德闳,要他们对宋案“立悬重赏,限期破获,按法重办”以及“迅缉凶犯,穷究主名,务得确情,按法严办”。
同时,袁大总统还指使御用报纸大造国民党内部倾轧的谣言,企图转移视线,混淆是非。据陈果夫回忆:“宋教仁被杀,这是袁世凯最毒的阴谋。他想挑起我们同志间的感情,故意说是陈某(英士)派人刺杀的……英士先生听得外间诉谣言,说是他刺杀宋先生的以后,便找了吴佩璜来。吴是替英士先生做情报工作的,在上海当电报局局长。袁和上海方面往来电报,我们都能拿得到,就完全靠吴佩璜的功。”
一天,陈其美在报刊上看到“宋教仁遇害,陈其美所为”这则消息,哈哈大笑:袁世凯贼喊捉贼。于是陈其美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宋案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到底谁是凶手?让事实说话。
陈其美和黄兴积极与各方面联络,致函公共租界总巡捕卜罗斯和西探总目安姆斯特朗,悬赏万元,限期破案。
沪宁铁路局认为车站内发生凶杀案,事关路局声誉,因此也出赏金5000元。江苏都督程德全、民政长应德闳通电全省各地官吏协拿凶手,限期破案。
宋案发生后,在上海的国民党干部几乎是全体出动,分头寻觅线索,对刺宋凶手大有食肉寝皮之慨。23日晚,一个自称叫王阿发的古董商的中年人,来到租界巡捕房,声称他知道线索,问悬赏万元是真是假?
印度大胡子巡长说:白纸黑字,那还有假!
没假我就说了。
王阿发说,一周前,他从一个扬州客人手中买进一幅名人字画,当天便送到国民共进会副会长、江苏巡查长应桂馨府上。那天,应桂馨高兴,给他的字画开了好价钱。临走时,应叫住了他,说我们都是老客户了,相互比较了解,说他有件大买卖,事成后,3000元奉送,比卖字画强多了,问他干不干?他问什么事?接着,应桂馨取出一张照片让他看,并说把此人干掉。当时我就蒙了,说平时我连杀鸡都不敢,哪敢杀人啊!不是钱多少的问题,我是怕完不成老板的重托,交不了差。他说,看你紧张的,我只是向你开个玩笑而已。就这样生意没做成。不过,我今天看到宋教仁被刺消息悬赏缉捕凶手的布告,上附先生遗照,我左看右瞧,很眼熟,和应先生一周前让我看过的照片一模一样。
印度大胡子巡长问:是真的没看错?
王阿发说:不会看错。
大胡子巡长说:诬告是要坐牢的!
王阿发说:如需当面对证,我可以随叫随到。
就这样,王阿发在举报记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接着又有人报案说:住旅馆的武士英这两天行动怪异,自称枪法百发百中。
当陈其美跟随报案人到旅馆搜查时,谁知武士英已结账走人。到手的鸭子又飞了。但他们在其住的房间找到了一张残损的名片,上写:江苏巡查长应桂馨,法租界徐家汇路文元坊。这时,陈其美才恍然大悟,忙到法租界巡捕房报案。
当夜,巡捕房就把要犯应桂馨抓捕归案。次日,又抓获行凶枪手武士英。并对应桂馨家进行搜查,得五响手枪一支,及应桂馨与洪述祖、赵秉钧往来密电本和函电多件。
通过这些函电,宋案已真相大白。刺宋“主凶”不是别人,正是贼喊捉贼的袁世凯自己。
原来,袁世凯决定除掉宋教仁后,即交给国务总理赵秉钧负责进行。赵秉钧又将此事交给内务部秘书洪述祖负责办理。
应该说,赵、洪二人,都是袁世凯手下最得力的特务头目,他们专门负责监视和对付革命党人。
再说,应桂馨是怎样行凶刺杀了宋教仁的呢?
应该说,应是在跟随陈其美参加上海光复前,就认识了宋教仁的。知道宋是国民党的重量级人物。要除掉他,风险十分大,一是来自袁世凯,二是来自国民党。弄不好,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经过再三权衡,还是选非沪籍人氏为好,这种人得手后便于远走高飞,神出鬼没。
他为物色这个人颇费周折。
这天,应桂馨带人在街上巡游,正巧碰到一个光天化日之下抢银行的亡命之徒,被他当场抓获。等银行方面的人追上来时,应说:把他交给我吧,我要好好审讯。
经审讯得知,此人名叫武士英,山西人也,刚来上海滩,身无分文,吃饭住宿已成问题,所以才出现先头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