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两人满肚委屈,好不愤慨。原来蒋介石为了戒备,到西安后,并不住在城里,而是去临潼居住。
临潼离西安25公里,是著名的温泉疗养地。当年,杨贵妃“侍儿扶起娇无力”,正是临潼的华清池。那地方位于骊山脚下,挨近秦始皇陵,气候适宜,山景可观。
西安,这个在极度忍耐之中的历史古城,已经超过限度,它要爆炸了!
少帅张学良,与当地的铁腕人物杨虎城,也预感到风雨满楼。蒋介石咄咄逼人,凶相毕露,并有杀机。他们的事业就将断送,他们本人将被调往南方,何去何从?是蒋介石把他们推向了悬崖!他们商量着,决定实行兵谏。
蒋介石每天去西安骂过一阵,回到临潼,心中兀自没有好气。侍卫们都不敢吭一声,听寒鸦聒噪,黑压压把天空遮了一大片。
蒋还有个习惯,每天黎明前起床,把一口假牙放在床头柜上,穿着睡衣在窗前静立一小时。他的公馆有50名卫兵保护,卫队长是一名因屠杀学潮学生而臭名昭著的军官。12月12日——新的“剿匪”战役即将开始的那一天——早晨5点半,蒋介石正站在他卧室的后窗前,向外凝视着花园围墙上面露出的山峦。在朦胧的夜色中,四辆军用卡车满载着120名全副武装的军人在公馆大门外骤然停住。首车上的营长命令开门。里面的哨兵拒绝开门。卡车上的军人立即开枪射击。
枪声,震撼着黎明前的夜空!
枪声,在骊山脚下回鸣!
紧接着,野犬乱吠,寒鸦惊飞。
蒋介石暗吃一惊,他马上判明:兵变!昨天没有听陈诚规劝,说张、杨要举行兵变。
枪声越来越紧,继而可以听到喊杀声……
蒋介石忙不迭伸手穿衣,可是牙床打战,四肢发抖,越急越慌,越穿不上衣裳,好不容易喊出一声道:“来,来人哪!”
“是!”那侍卫拔腿便走,却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阵枪声又起,如炒豆子一般哔剥乱响。蒋介石趁机拉灭了电灯,心想不能让人发现我。仓促间,蒋介石这个大委员长,大汗淋淋,乱了方寸。他再在衫、裤外面罩上一件皮袍,启门外望,黑黝黝夜空中子弹乱飞,曳光闪闪。一时又束手无策,片刻后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夜黑如墨,又不知该往哪边走才算安全,正在默念上帝保命,不料斜刺里钻出两个黑影。蒋介石心想这下可完了,跌跌撞撞一头栽倒在床上。房门已经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蒋介石一听是侍卫官竺培基,登时有了气力,连忙爬起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另一个黑影开口道:“叛兵已经蜂拥入内,本来已经冲到第二号桥,给我们侍从队抵抗过一阵,死伤极大,对方知道我们有了防备,现已略退,请委员长马上离开!”
“好好好。”蒋介石登时又软了半截:“走、走,走吧。”当下三个人拉拉扯扯摸出房门,又有一条黑影蹿将出来,大叫:“快跑!我是区队长的传令员,现在叛军已经冲进二门,你们千万不要往二门那边跑。刚才毛区队长同后山哨兵所通过电话,说那边并无异状,也未发现叛兵,你们可以往那边逃。”
“毛区队长在哪里?”蒋介石结结巴巴。
“区队长正在前院假山旁率队抵抗。”传令员答道。
“叛军是何模样?”
“一色戴皮帽子的东北军。”
“快走!”蒋介石甩掉侍卫的扶持:“你们莫搀我,容易给人发现目标。你们前边走,我在后面跟。我想今天是一部分的兵变,一定是共匪煽动驻临潼部队暴动,而不是张学良的计划。如果真是他的计划,整个东北军都叛变,那行辕外墙四周都已包围了。”蒋介石忽地尖叫一声:“啊哟!”犹如鬼叫,吓得侍卫官竺培基、施文彪跳起尺半高。
两名侍卫官定睛一看,原来有一条黑影正从背后山径转角处飞奔而来。施文彪正待开枪,那黑影已经开口:“我是蒋孝镇!”于是大家惊魂稍定,竺培基低声喝问:“你后面有无追兵?”蒋孝镇气喘如牛:“没有,没,没有。”于是四人在一片乱枪声中向崎岖山径摸索行进。
蒋介石踉踉跄跄来到飞虹桥上,前方有人忽报:“东门无法过,铁将军把守着。”侍卫官还想找大石把它砸碎,蒋介石骂道:“娘希屁!你这一敲,不是告诉人家,说我在这里吗?”于是命令道:“咱们就从这矮墙上跳出去!”
竺培基身高马大,容不得考虑,自动伏在地上垫底,施文彪爬上去,实行叠罗汉。幸得墙矮,不需要再加一个蒋孝镇了。蒋介石在蒋孝镇的扶持之下,摇摇晃晃爬到了墙上。蒋介石爬到墙上往下一看,心想总算还好,逃命要紧,于是纵身一跳。这一跳不打紧,却扭伤了脚。原来墙外下临深沟,荒草遮掩,黑夜中不易辨别。
三个人忙了一阵,足足有十分钟光景,这才硬撑着想继续逃亡,刚走一步又跌倒在地。三侍卫不容分说,就把他抬出深沟,由两人架着慢慢走向山顶。可是问题来了:原来此山东隅并无山径,西行又怕碰到东北军。蒋介石疼痛难忍,道:“不要往西,还是上山吧。”于是攀援摸索,跌跌撞撞;山岭陡绝,一步一哼。半小时后快到山巅,蒋介石实在无法再走,又怕侍卫心怀异志,倒在平坦处唉声叹气道:“这一次你们辛苦了,只要我出得去,你们都有重赏。”正说话间,四周枪声又大作起来,前后左右,闪烁着一片手电筒光。蒋介石慌忙叫三人分头侦察,自己也摸索着站了起来。刚刚立定,只听三人中有两人惨叫,再无下文。随着这两声惨叫,对方已经知道此间有人,子弹更密,“嗖嗖嗖”地从蒋介石头顶掠过。他急忙伏地,一步一哼往前爬,双手被荆棘划破……
他爬了一阵,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往山上爬,而是往山下爬。四周枪声盈耳,吆喝之声四起。蒋介石望望山顶,别说爬向山上,即使一口气能安全地爬到刚才的沟中隐蔽,也不可能了。而且双手是血,满身酸疼,其状狼狈不堪,难以形容,这个样子逃到山顶再给押下来,岂不笑掉了人家的门牙?想到门牙,蒋介石才发觉自己忘记戴上假牙,难怪上下两排牙床“突突突”地厮打。
山坡上岩石累累,夹杂着稀疏的荆棘,没有藏身之处。他一个人伏在山地思虑,更多人正在他周围搜寻。那刺刀挑荆棘的声音隐隐传来,使他心惊肉跳。蒋介石决定找一个好地方藏起来再说,于是他使尽平生的劲,继续爬行。至一棵大树旁,再向右爬,发现一块大石头后面有一浅洞,荆棘丛生,尚可容身。蒋介石躲在洞里,身体蜷缩着,尽量紧贴石壁,以免被人发现。
天色渐亮,朔风劲吹。
搜索队已将偌大个骊山团团包围。一个小分队已搜查到岩洞旁边。在前他们已经发现两个侍卫官的尸体。
“他奶奶的!刚才还有人说,发现了他的侍卫尸体,我看就在此处,他跑不远。给我找,即使他钻进王八洞,也得拉他出来!”
岩洞中的蒋介石听得一清二楚,他身子不禁打寒战,蠕动一下。
“报告队长!”另一个声音在问,“他会不会往那个方向跑?”
“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边不远,正是秦始皇的坟墓,这边是秦始皇坟墓的山脚下。”
“他妈的!”一个大嗓门焦急地叫道:“弟兄们,仔细找,别让这个现代秦始皇逃走了。”
“瞧!”一个人突然叫道:“队长,你身边那个小洞洞,上面的草刚才忽地动了一下!这小子没准儿就藏在这乌龟洞里!”
“谁躲在里面?快点儿出来,否则开枪了!”孙铭九倒退一步,拔枪在手,向洞旁岩石连放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