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孔祥熙终于又想出了新招。这就是采取高压手段,颁布《储蓄银行法》,迫使银行家购买公债。这个《储蓄银行法》在银行的组织和管理上作了彻底的改变,并规定每家银行必须以1/4的存款购买公债或证券,并将此存入中央银行特设账户做储备之用。《储蓄银行法》遭到了上海银行家的强烈反对。上海银行同业公会向南京政府请愿,要求做重大修改。银行家们认为这个条例限制了他们的作用,殊非寻常。然而,孔祥熙继续施加压力。南京政府命令各银行开列2000元以上存款存户的姓名、地址和存款余额。这理所当然地再次遭到了银行家们的抵制和反对。许多有识之士都认识到这部《银行法》是不现实的,如果实施,中国的金融将为外国银行垄断。但是,孔祥熙仍坚持要颁布,其用意十分明显,就是继续给这些银行家施加压力,强迫银行家购买公债。
在这一系列高压政策下,许多原来对购买公债犹豫不决的银行家,只得硬着头皮购买孔祥熙发行的公债以讨好蒋介石的南京政权。
蒋介石宋子文发生武斗,孔祥熙故作姿态不接财长
春去秋来,4个月后,宋子文从美国回来,听到银行家们怨声载道,对自己的“原定计划”没能实现,而孔祥熙却处处越权十分恼怒,对蒋介石在此期间的胡作非为更是极为生气。宋、孔矛盾开始孕育,而宋、蒋矛盾则明显加剧,一场孕育长久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这次,宋子文到美国去,争取了5000万美元的贷款,但主要是用小麦和棉花支付,以刺激中国的面粉业和纺织业发展。培养税收财政来源。可当他喜滋滋地回到国内时,却发现在他离开的日子里,蒋介石竟通过孔祥熙从上海银行里透支了6000万美元,留下一个更大的窟窿要他去堵去填。宋子文憋了一肚子火。
面对宋子文处处流露出的不满情绪,霭龄心里已经有数,她已经想让孔祥熙接替宋子文的财政部长职务,这样毕竟丈夫地位高了自己更有面子,而且孔祥熙掌管财政部更有利于自己经商发财。她不断向蒋介石灌输一种印象,如果孔祥熙不光当中央银行总裁,而且兼任财长的话,财政问题会处理得更好,但是对于孔祥熙来说,像子文那样顶撞委员长的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蒋介石有了这个底,对宋子文动不动以辞职作要挟的事,已经不再害怕了。
为年终实行预算审计制一事,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实行预算审计制,是宋子文采取西方现代国家经济管理理论的杰作。实行国家预算,对中国来说是个新事物,中国统治者历来对此不感兴趣。国君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统治阶级可以为所欲为,花费无度,怎么肯受“预算”的限制,自己捆住自己的手脚?直至清末、北洋军阀时期均是如此。当然,蒋介石也不例外。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建立后,宋子文对美欧等国实施的预算制颇有好感,故而信奉国家管理必须实施预算制,必须做到收支平衡。作为财政部长,从国家管理正规化、制度化、法治化的角度出发,非常认真地搞起国家预算来,作为管理国民经济、做到收支平衡的工具和手段。蒋介石对此漠不关心,时冷时热,故4年过去仍无结果。宋子文凭着“国舅”地位和牛脾气,再三进谏,再三坚持,直到1931年才算有了独立的国家预算机构——主计处,次年9月24日颁布《预算法》,预算体制确立。在要不要国家预算上蒋介石总算首肯了宋子文的主张。
但是,两人就要不要严格执行预算问题出现了冲突。
宋子文对整个政府预算偏重于军费大为不满。例如1929年度支出为6.19亿元,军费达2.66亿元,行政费用为1.46亿元,经济建设支出极少。1933年度支出为8.28亿元,军费支出高达4.16亿元。行政费用为1.7l亿元,经济建设支出更少,其余均为债务本金利息所支。即使是再蹩脚的经济学家,对此国家预算收支状况也会感到不正常,何况宋子文还是美国培养出来的经济学博士,对此不会没有看法。一是对国家预算中的支出各项比例不合适屡次向蒋进言,要求限制军费比重;二是对蒋介石不尊重自己和任意修改预算、军费高于一切的主张不满。
而在蒋介石看来,宋子文简直是幼稚可笑。现在是“训政时期”,军事上既要对付红军,又要对付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唐生智、张发奎等倒蒋派,军费当然是重点保护的支出。
由于反共内战、军阀混战不断,无法估计作战的大小多少,又怎能正确预算军费所需数目?故对军费只有采取按需分配、实报实销的办法。军费支出是打破宋子文收支平衡的主要原因。宋子文确实“可笑”,他主张限制军费,可不主张停止反共内战和军阀混战;蒋介石发给部队的薪饷、军需本来就不足,促使军队内部喝兵血盛行,对外则抢劫老百姓财物,如果宋子文再削减军费,军队内的贪污和危害百姓的罪行将会更多。宋子文提出减少军费,平衡开支,力劝蒋介石“停战”。
蒋介石的政权本是靠不断的内战维持的,他怎么会听信一个财长的规劝,轻易“停战”?
10月间,蒋介石又发动了对红军中央根据地的第四次“围剿”,他要财政部长宋子文再拿出大笔钱来充作军费。宋子文据理力争说,国困民穷,难于挪借。这次蒋介石心中有底,他大发雷霆,喊叫说:“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围剿作战为什么失败?不是我指挥失当,也不是将士无能,更不是红军有多么强大。完全是你宋子文不肯配合,不肯提供足够的经费!如果你这个财长有一次给够了钱的话,红军的根据地早就不存在了!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我要你这个财长干什么用?”
宋子文根本不接受蒋介石的指责,反过来回击蒋介石搞乱了国家财政。他用更大声音喊叫说:“你不顾国计民生,竭泽而渔,民不堪,国不堪!照你蒋介石的搞法,即使没有红军,这个政权也会自己垮台!”
蒋介石被说得恼羞成怒,顺嘴就要骂出他的口头禅,刚说个“娘”字,宋子文指头早戳到了他鼻子上:“你说什么?你敢给我骂娘?我娘是你什么人?好啊,你这个流氓!”
蒋介石理屈词穷,于是放弃文斗实行武斗,顺手打了宋子文一个耳光。
宋子文顺手抄起板凳就要去抡蒋介石,却被闻声冲进来的警卫们隔开了,宋子文捂着热辣辣的脸颊冲出蒋的办公室,他大喊着:“当财政部长跟当蒋介石的一条狗没有什么两样!谁愿意当谁来当吧!”愤而宣布辞职。
这一回没能镇住蒋介石,蒋介石大方地接受了辞呈,并且很快照准。
蒋介石和宋子文的争吵还有背后的原因。
宋子文曾打电报给张学良,商量扩充财政部税警团。这封电报被何应钦手下的译电员破译出来,何把电报给蒋介石看。蒋介石一看即大怒,认为宋子文这是背着自己在抓武装,日后将更难控制。因此在谈话时有意激怒宋子文,使之自己宣布辞职。
政学系积极活动以张群继任财长,因CC系与政学系矛盾很深,陈果夫、陈立夫当然不能容忍由政学系的人来担任财长,但是CC系中一时也无合适人选,于是二陈立即把消息透给宋霭龄,并且表示,如果孔祥熙能够接任财长,CC系将大力支持。
宋霭龄立即面见蒋介石,她是从不叫委员长的,只称其介兄。
蒋介石一见霭龄,就大叫着:“TV要跟我搞武力,你这个大姐不能不管管!”
“介兄,这个传说不一定实在,要留心人家的离间计噢!当然,要子文下来也很好,不过换哪一个还是考虑好。万一不听话或者拿不出办法,将来经费发生问题,情况更糟喽。”
“去哪儿找又听话又有办法的人?”蒋介石是对谁也不放心的。
“怎么没有?你只要摘下有色眼镜,这样的人立即就会出现面前。”
蒋介石心领神会,就问:“庸之为什么不来?”
霭龄说:“明天来。”
蒋介石说:“好了,庸之来就好办了。”
10月27日,宋子文正式提出了辞职。
29日,蒋介石主持召开国民党中常会、中政会,照准了宋子文的辞职要求,同时决议由孔祥熙继任。
蒋介石同时把宋子文大大颂扬了一番,单从蒋的讲话看,宋子文简直就是中国理财圣人,世界无人能比——当然,前提是他必须下台。
参加会议的孔祥熙表情凝重,他称自己才疏学浅,根本不能担当如此重任,他表示不同意会议的决议,拒绝接任新职。
直到蒋介石宣布散会,孔祥熙仍木然地坐在那里,不肯动弹。走了几步的蒋介石只好返回来相劝,其他人员也只得站着相陪。
蒋介石好言好语地对孔祥熙说:“庸之兄,要为党国着想,为4万万同胞着想。请不计一切艰难,务须接受新命,并且早日就职,以稳定政局。”
其他人也来力劝,孔祥熙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宋子文丢财长不失风度,孔祥熙因财长历史留名
1933年11月1日,国民党政府的命令和蒋介石侍从室文官处转达行政院发布的命令同时公布,孔祥熙接替宋子文任财政部长,兼行政院副院长。
一大早,孔祥熙穿戴一新,乘坐高级轿车,气宇轩昂地到财政部接事。可宋子文却没有来和他当场交接,只有一个副部长出来应付。孔祥熙深知子文如不合作,初期工作极难开展,于是接完事情当场给宋子文拍发一封电报,对宋子文掌管财政部期间的功劳着着实实颂扬了一番,末了请求他给予协助。
2日,宋子文给孔祥熙回了一封电报,虽然丢了财长宝座,但宋子文丝毫不失大国舅的体面和风度。他在电报中说:“东电奉悉。谦冲之辞,愧不敢当。兄尽筹硕画,宏济时艰。弟智力所及,敢不贡其刍荛,仰赞鸿猷。”
11月6日,由行政院长汪精卫主持,孔祥熙补行了宣誓就职典礼。
此时宋子文在哪里呢?他就躺在自家床上,他这时还恨不到孔祥熙,倒是为那位曾在上海洋行里厮混过的妹夫,伤心到了极点。
守在旁边的妻子张乐怡,看着丈夫的伤心劲,只能暗暗地流泪。
张乐怡是江西九江富商张谋知的女儿。宋子文娶乐怡为妻,也是有一段曲折经历的……宋子文从美国学成归国后,前5年只是在经商,应聘到上世纪20年代全国为数不多的大公司之一的汉冶萍煤铁厂矿股份有限公司任秘书。公司总经理是公司创办人、洋务派骨干盛宣怀的儿子盛泽丞,该公司的业务是将萍乡的煤和大冶的铁矿石运到汉阳炼铁。总经理大都在下午办公,业务上离不了年轻的宋秘书,所以秘书几乎每天都在总经理府上。盛总在欣赏秘书办事能力的同时,也欣赏其英语水准,邀请宋为妹妹盛谨如的英语教师。一教一学之余,两人谈起恋爱,郎才女貌,又是自由结合,唯一的差距是宋家的经济实力和地位还不能和汉冶萍公司相提并论。果然,到论及婚嫁大事时,盛总经理有眼不识泰山,恶言宋子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把宋秘书明升暗降,调任汉阳厂本部任会计处科长。此事深深地伤害了宋子文,一气之下,离开汉冶萍,到华义银行供职。华行规模不大,宋子文却是总经理。宋子文的首次恋爱不成,实为盛老板的失败,盛小姐不是“天鹅肉”,宋子文不是“癞蛤蟆”,宋家的家庭和经历、社交圈,当时也属上层,以后更是万众瞩目之辈。盛家死抱封建门户观念不放,影响了两个年轻人的幸福不说,更是目光短浅,坐失良“婿”。
宋子文经过5年经商,感触颇深,最大的感受莫过于无法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在贫穷、落后、混乱的旧中国,商离不了官,富离不了权,生意场上的拼杀必须要有政界、军界的支持。50年前的洋务运动就是前鉴,清末民初的资本主义的发展史更是实例。所以他自觉应走官商合一的道路,决心从政。由“商”到“政”到“官商合一”的转变,充分显示出宋子文的决策能力和远见。在以后短短的20余年,他仕途上出将入相,财力上更是一国首富。即使那些旧中国名闻全国的实业家,哪有宋子文的实力和威风?当然民族工商业者有着宋子文所没有的正直和对民族工业的贡献。此外,他离开盛谨如后,改娶江西九江富商张谋知的女儿张乐怡小姐。张家不如盛家,可岳父家的家景如何对宋子文已不起作用,他不需要把妻子娘家的势力作为上升的动力……
宋美龄得知蒋介石对大哥的野蛮行动,立即前去看望慰问。回到家中以后,跟蒋介石大闹一场,非要老蒋对动手打人事件说个清楚不行。老蒋一个劲地向美龄承认错误:“怨我怨我,我认错还不行吗?”
“不行!你打了人,说声不对,这就完了,没这便宜的事!你还得保证,今后不能再加害于他!”
“他是咱们的大哥,你又和他是一娘同胞,我姓蒋的是疯子还是傻子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
“那就立字为证吗?”宋美龄始终不放。
“好好好,立字为证,立字为证。”蒋介石缠不过夫人,败下阵来。
后来,事实也验证了蒋介石的话,对国舅一直留有情面,因为这时远不到他们彻底摊牌、决裂的时期。蒋介石虽把宋子文赶离财政部,可许多事情还离不开他。宋子文依然是行政院副院长,在南京官场的影响力并没下降,反而更加风光起来……
1933年10月,宋子文兼任全国经济委员会主席;
1935年4月,兼任中国银行董事长;
1939年10月,兼任“四行联合总处”副主席;
1941年12月,兼任外交部长;
1942年11月,国民党五届十中全会当选为中央常务委员;
1944年12月,代理行政院院长;
1945年5月,正式任命为行政院院长;
1946年6月,兼任全国最高经济委员会委员长;
同年10月兼任行政院绥靖区政务会主任委员;
同年12月,当选为制宪国民大会代表,达到了他仕途的顶峰。
以后随着人民解放战争的进展,蒋家王朝摇摇欲坠,宋子文才和蒋介石离心离德,不肯再随蒋介石到台湾苟延残喘,继续与人民为敌,而由香港到了法国,最后移居美国,和孤岛上的蒋介石闹了个不亦乐乎。那是后话,这里暂且不表。
倒是孔祥熙这一任财政部长,一做就做了十多年。他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姓名,全是因了这个财政部长。而他在任上的功过是非,也是众说纷纭,毁誉不一,这不仅因为政治立场,单就是他的理财手段,也大有值得研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