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可怜呗,”郑佩儿想想,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没你说得那么可怕,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呢。”
郑佩儿妈知道她是嘴硬,说:“那为什么不飞?”
郑佩儿说:“也许还没到时候吧,”想了想,叹口气又补充一句,“也许只是因为飞不动了。”
飞不动的郑佩儿,越来越像抱窝的老母鸡了,她拖着重重的身躯,四处走动,扭来扭去。
陈轩天天嚷着要快点回家,说兜里要永远放着一张返程机票的钱。他一边联系厂家和等待设计,一边与公司保持着联系。到了第一批样品快件寄回公司后,那边的态度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公司老总一定要和陈轩亲自通话,连声说太满意了,你开辟的这个市场和此单生意,可以长久地做下去。
快回来吧,刘洋这么叫他:“哥们儿,你立大功了。”
陈轩不知道是否该等到所有产品出来验货后再回,按负责的态度他应该等的,否则,过不多久,又得再来一次。和新疆人打交道一点不累,但做起生意来,他们那不够精明,态度懒散的西北主义就冒出了头。陈轩很担心会有瑕疵,他决定还是再等个十来天。
郑佩儿的预产期还有小半个月呢。
可孩子不打算等了,这个健壮的男孩子,正仿佛陈轩的年轻岁月,做事不计后果,难得考虑郑佩儿的感受,羊水突然就破了,可头却迟迟不肯出来。郑佩儿什么也来不及了,抓了件外套就奔出了门——真痛啊,坐在车里,司机也吓坏了,他嘴里一个劲地只会说一句话:“莫喊莫喊。”这不是滨城的方言,但他不晓得再该说什么了。
郑佩儿从没想过会这么痛,尽管她做过无数的准备,甚至想到了被竹签扎的**什么的。可痛真的一来,她俨然就如会被活活剥离掉内脏一般,又怕又急,缩了起来。医院门口几个护士走过,顿时也呆了。产车产车,几个人一溜小跑,踢翻了沿路的痰盂。电梯,四楼,阵痛来临时,郑佩儿的意识都不太清晰了,迷蒙中,一个护士的帽子掉了。
进了产房,孩子却不肯出来了。才开了两指,护士也气馁了:“索性剖腹产吧,这么生,会疼死你的。”
“不”,郑佩儿吸着气:“我能生,自己生。”
她在等陈轩,要明天中午才能到。陈轩母亲来了,带着命令和愤怒:“剖腹产,必须剖腹产,羊水都破了,孩子也会危险的。”
“不,”郑佩儿坚持,这个时候,她的意识反而越发清晰了,疼痛带来了坚强的意志。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她在想,陈轩有权利与我一起生下他来。
宫口还没开到指数,郑佩儿忍受着,半夜听到产房那边突然传来剧烈的喊叫声,她吓坏了。是一个生双胞胎的女人,医院外面是大片的松林,喊叫声一落,树木就摇晃了起来。郑佩儿在那个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又想起看过的书,“经历产道出来的孩子,是最健康和自然的”,她压住了喊大夫的冲动。
早晨六点多,宫口开了,她必须进产房了。这个时候,医生已经告诉了她,B超看是个儿子,够大的。她们说说笑笑,将她扔在了床上,下面垫着塑料垫。两腿叉开,床架有点冰冷啊,,你还知道冰冷?看来不够痛嘛,医生和护士开着玩笑,说中午病人请吃饭,索性就火锅吧。哟,怎么了?侧切吧,别嚷啊,都侧切的,这已经不是什么手术了,否则你生起来多费事。
躺在了硬硬的床上,郑佩儿已经不觉得自己再是郑佩儿了,她只是个躯体,软弱无力毫无办法的一堆肉——嗯,太难过了,陈轩啊陈轩,还在飞机上吧,快点吧,只要能生出来。早知道干吗不剖腹产呢。
做个深呼吸吧,郑佩儿同志,深深地呼吸,你年纪大了,宫口难以开全。叫吧叫吧,这个时候,你不叫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叫呢?心脏在坠落,魂魄俱散。痛啊,难道他一定要带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起出来吗?冰凉的铁扶手,油漆斑驳的产床,怀孕时,以为自己丑陋不堪,是一个营养瓶,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是不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啊,大夫,可以再等等吗,他爸爸还没有到呢。等什么等,这工夫你还有空说这话,你想等,孩子也不想等啊。
深呼吸,深呼吸,她终于感觉到了这个孩子,像一朵花,和空气的对抗,像一颗黑色的坚硬的籽实,像一团意志力坚强的薄雾对她诉说着愿望。医生举起了剪刀,那是肌肉剪开的声音吗,怎么还会滋滋在响,血出来了,上敷料,止血钳!你这个女人,使劲叫吧,喊什么都行。别总是喊痛,痛,痛。怎么可能不痛呢?就是要痛痛才正常啊!这个世上,哪一种新生,会不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呢?
短暂的戛然、沉默,倒吸了一口凉气。谢谢你医生,谢谢你能这么说。郑佩儿泪水盈眶。
鲜血漫了出来,止血钳,快啊,再用力,快了,快了,看见头了,哈哈,头发不错嘛,小家伙,停,别动了,好好好,轻点轻点,再轻点。郑佩儿不晓得自己在哪里了,意识已经要离开身体了,在坠落,全身最后的一点点力气和活着的意识,都在坠落,掉啊掉啊,消失啊消失啊,难道我会从此再见不到孩子了吗?啊——突然。
好了。
一切都回来了,轻松到下半身没有了感觉,或者飘了起来。孩子还没有哭出来,手术室外面的门却敲得山响,陈轩的声音,粗糙狂暴:“佩儿佩儿,佩儿佩儿,你还好吗?”
儿子终于哭了,仿佛被他爸爸剧烈的喊叫吓着了。护士得意地抱着孩子到了郑佩儿的跟前:“瞧瞧吧,这小鸡鸡,骄傲得很呢。”
开了门缝,陈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进来:“佩儿佩儿。”
接生的医生一脸不屑的表情,坐到了办公桌前填写单子,正如同填写产品单一样,边打着程序般的钩,边说道:“喊什么喊,这阵喊着找奶吃的也该是你儿子啊。好了好了,出去出去,两小时后就送病房了。”
原来陈轩是买了夜班机,转了两个城市,才一大早赶到了滨城。
郑佩儿和儿子都睡了,他们累了。陈轩没有累的感觉,楼上楼下跑了几个来回,虽然全都只能站在门口,可他就是不累,而且无比的愿意和幸福。母亲看着他这个样子,哭笑不得:“我去做饭了,你赶紧给郑佩儿的爸爸妈妈电话,问他们过来不?”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长,但对陈轩,却又是一次脱胎换骨。八点多,公司来了电话,新成立的纺织部要交在他的手里。陈轩流了眼泪:感谢儿子,这个家伙是个吉星。
就叫他陈吉星吧。
郑佩儿睡眠中被送回了病房,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腹部平坦,头发水滑,脸色甚至都红润了起来。她的安详和成熟,是陈轩从未见过的。这个瞬间,他甚至被吓到了。一个新的女人,一个新的郑佩儿,如此超然物外,又如此温柔深沉。她的样子,仿佛在倾诉着对这个世界最深情的感动和体味。
他伏下身,轻轻地吻向她的嘴唇,这个女人,是他孩子的母亲,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小说外@70后女性访谈录
我在奋斗,你却在逃避
小说外@70后女性访谈录
我在奋斗,你却在逃避
她说:为什么我在奋斗,你却在原地踏步?
他说:现在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你总要不停地给我压力?
是他没有长大,还是她不成熟?
读完小说,再听一个70后女性的真实故事。在这个黄金发展的社会里,人人都在找个梯子往上走;她也在为了自己的爱与梦而奋斗,但是,她的枕边人,却一直安于现状,没有上进心!
她说:“我希望你承担起‘责任’!不要让我对你失望、失望、再失望……”
他说:“为什么你总在给我‘压力’?这让我不能承受之重!”
就像小说中所说的一样,郑佩儿要强、上进、咄咄逼人,陈轩安逸、粗心、贪玩儿,两人纯爱的心境渐渐发生了改变,看对方的眼神儿也开始改变。郑佩儿很想改变陈轩,希望他能按着自己的想法来生活;陈轩则不满郑佩儿的严厉、敏感、天天向上。在双方的爱情已由浓变淡的状态下,他们的任性和简单,都严重地伤害到了彼此的自尊心。
于是,她很苦闷,来找我——像一个老朋友那样聊天。时间,是2008年5月,或者更早时候,我不记得了。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但是,我们的心情并不阳光灿烂。她,或者我,身边70后的男女,已经、正在或即将经历一系列的“婚姻危机”—— 小三战争、经济矛盾、生还是升、身心灵全疲惫……
不同于影视剧中的“婆媳矛盾”、“门当户对”(“不嫁农村男”、“孔雀女PK凤凰男”)、“金钱战争”(“80后女嫁给房子or嫁给爱情”),在70后正在普遍遭遇“三十几岁”的婚姻集体危机中,“我们自己”正在成为婚姻、爱情、家庭、伦理中最大的爱情阻力:除去上述的两大外在的冲突(金钱:门第、财富、门当户对……文化:相貌、知识、婆媳……)之后,我们自己还能不能爱上他或者她?
“我爱你,无关其他”, 像是一句辩诘,又像是一句谶语,但其实它是一种爱情婚姻理想的回归。
希望他“为妻子辞职”
你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他却是个安于现状的男人。
这就是区别。
“给你出个选择题:去还是留?假若你是那个男人,有一个很稳定也体面的工作,工资中等,三险一金健全,各种福利还行,在自己、自家父母和亲朋好友看来都还不错。但是,你的妻子突然一纸调令,要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担任区域总经理——你会辞掉工作,跟着妻子到那个什么都不确定、你也不知道自己能找到什么工作、会有什么样的未来的地方去吗?”
我叹了一口气:“你得看做你选择题的是哪种男人,而且还得掂量一下你自己对这种男人有什么期望。家庭型的男人,当然没问题,就算经历一些波波折折,他可能最后也会甘于在家相妇教子,做那成功的强女人背后的男人——但是,为什么每个成功的强女人背后通常都是不幸的男人?因为,女人的期望不一样。再强的女人也希望在一个强有力的胳膊里找到让心停泊的港湾。你能够做到将来一回来,看到‘窝囊’的丈夫不会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这么没有……啊?”
她急于辩驳:“我肯定不会这样的……”
我看了她一眼:“你期望做那种强女人?他是不是愿意做这样的贤夫良夫?——这其实也是大本事。假若他安于现状、有一点点追求,但又不是可以奋不顾身去追求梦想,他可能也会满足这种‘平庸但不平凡’的中间状态,既不会追求因梦想而辉煌,也可能做不到因‘贤夫良夫’而满足。好多成功女人的背后,就是因为站着的是这样的男人,所以,成就不了幸福的家庭,我猜。所以,他的选择题肯定是留。更别说像那种有抱负、有梦想、一整天都在想功成名就的男人,还有那种很强势、很有控制力和领导力的男人了——当然,如果真的是那种人,多半你就出不了这种选择题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像我期望的那样……他好像受了很大的震动,然后说,这是一个很重大的人生抉择,你要好好想想,你要好好想想。”
“你期望他选择什么?很毅然决然地说,老婆,我支持你,我马上辞了职,跟你去!可能吗?除非他真的打算做贤夫良夫并且的的确确是那块料——可是,他是吗?如果他是那种安于平凡但不平庸的男人,他是不可能选择做家庭男人的——你也不希望他不工作,对不对?那对他来说,就有两个层面的恐惧:第一个层面,就是踏出第一步的恐惧。不只女人需要安全感,男人同样需要安全感——需要那种稳定的、熟悉的、自己似乎可以掌控或者被它安全地掌握在手心里很放心的那种感觉。你我都熟悉企事业单位的那种感觉。院子里面是一个很安稳的窝,你待在里面,只要不犯大错,始终有你可以熟悉可以放心的位置;院子外面的世界的确很大,很精彩,但是,那是一个漩涡啊,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在里面折腾出来,你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没有办法让他安下心来,没办法有稳定感和安全感。你觉得他或你能克服这‘第一步’的恐惧吗?第二个层面,别说到国外那种语言不通、生活不通什么都不通的地方,就是现在,你让我回到生我养我的那个城市,我同样都会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我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我已经对那儿的一切都陌生了,你如何让我能够适应那里的生活和位置?更何况,你让他经历的是这样一种巨大的颠覆:那种感觉,就像我今天还在北京,明晚已经在纽约,而且不是来旅行,而是要在这儿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你觉得他能经受这种颠覆吗?”
她嘟囔着道:“他始终都跨不出这一步。当初,我从事业单位出来,在不同的公司里跳来跳去时,开始也觉得挺难。但是,经过了这些之后,觉得其实没什么。生活本来就像河流,潮来潮去;我们一直都是活在浪里来浪里去的,所以,那种动荡其实很正常,那种漩涡也很正常。”
我笑了:“你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难道还不清楚吗?你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他却是个安于现状的男人。这就是区别。对于你来说,你一直都想找到某种东西,虽然,你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那种东西,甚至,不知道那种东西是什么;所以你要去找——找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动荡的过程。所以,即便你对动荡的生活有着短暂的不适应,但是,最终你内心深处那种渴望的脉搏和生活中浪伏潮起的脉搏是能吻合在一起的,所以,你可以适应你现在这种跳来跳去像跳蚤一样的生活。但他不能。他不是这种男人——但就连这样的男人都对这种生活有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并且对现在这种鸟窝似的安稳生活有着依赖的惰性,更别说是他了!”
生还是升:花谁的钱,父母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