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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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婚礼被中断了

索菲娅7点钟就来替我打扮,过了很久才弄好。我想罗切斯特先生肯定已经不耐烦了,我急急忙忙走下楼去,罗切斯特先生在楼梯口等我。

“磨磨蹭蹭的家伙,”他说着,带我进了餐室,急切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说我像百合花一样美丽。随后他告诉我只给我10分钟时间吃早饭,并按了按铃。他新雇来的一位管家应召而来,“上教堂去一下,看看沃德先生(牧师)和执事在不在那里。”因为大门那边就是教堂,所以管家很快就回来了,回答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我站了起来,没有宾客,也没有亲戚,除了罗切斯特先生和我,没有别人。我们在教堂院子边门停了下来,他发现我喘不过气来了。“我爱得有点残酷吗?”他问,“歇一会儿,靠着我,简。”

如今,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还隐约记得,在低矮的小丘之间有两个陌生的人影,一见到我们,他们便转到教堂背后去了。我相信他们是来观看婚礼仪式的,罗切斯特先生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

我们进了幽静而朴实的教堂,牧师身穿白色的法衣,在低矮的圣坛等候,旁边站着执事。而那两个陌生人此刻正站在罗切斯特家族的墓穴旁边。我们在圣坛栏杆前站好,仪式开始了,正当牧师问“你愿意娶这个女人为结发妻子吗”的时候,一个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婚礼不能继续下去,这里面存在障碍。”陌生人中的一位说道。牧师抬头看了一下说话人,默默地站在那里,执事也一样,罗切斯特先生既没有回头,也没有抬眼,便说,“继续下去。”

全场一片寂静,沃德先生立即说:“不先对刚才宣布的事调查一下,证明它是真是假,我是无法继续的。”我们背后的嗓音补充道:“我能够证实刚才的断言,这桩婚事存在着难以克服的障碍。”罗切斯特先生置之不理,仍然顽固而僵直地站着,一动不动,但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说话人走到前面,倚在栏杆上。他继续往下说:“障碍在上一次婚姻,罗切斯特先生有一个妻子还活着。”这几个字引起了我神经极大的震动,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有晕倒。我瞧了瞧罗切斯特先生,他脸色苍白,眼睛直冒火星,他一点也没有否认,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胳膊紧紧搂住我的腰,把我紧贴在他身边。

“你是谁?”他问那个入侵者。“我的名字叫布里格斯———伦敦街的一个律师。你有一位太太,先生,就是你不承认,法律也是承认的。”

布里格斯镇定自若地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份文件读了起来:“我断言并证实,公元××年10月20日(15年前的一个日子),英国××郡桑菲尔德府及××郡芬丁庄园的爱德华·费尔法克斯·罗切斯特同我的姐姐、商人乔纳斯·梅森及妻子安托万内特的女儿———伯莎·托万内特·梅森,在牙买加的西班牙镇教堂成婚。婚礼的记录可见教堂的登记簿———其中一份现在就在我手中。”

“如果这份文件是真的,那也只能证明我结过婚,并不能证明里面提到的我的妻子还活着。”“3个月前她还活着。”律师反驳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位证人,他的证词,先生,连你也难以反驳。”“把他叫来吧———不然见鬼去。”“我先把他叫来———他在场。梅森先生,请到前面来。”

罗切斯特先生一听这个名字便咬紧了牙齿,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一直躲在幕后的第二个陌生人走了过来,不错,这人是梅森。罗切斯特先生回头瞪着他,他的脸涨红了,苍白的唇间吐出了几乎听不见的回答。

“她现在住在桑菲尔德府,4月份我见过她,我是她弟弟。”“在桑菲尔德府!”牧师失声叫道,“不可能!我是这一带的老住客,从来没有听说桑菲尔德府有一个叫罗切斯特太太的人。”

我看见一阵狞笑扭曲了罗切斯特先生的嘴唇,他咕哝道:“不———天啊!我十分小心,不让人知道有这么回事。”他沉思起来,琢磨了十来分钟,于是宣布道:“今天不举行婚礼了。”

罗切斯特先生毫不在乎地说下去:“重婚是一个丑陋的字眼!然而我有意重婚,但命运却挫败了我。这位律师和他顾客所说的话是真的,我的妻子还活着!15年前我同她结的婚,她的名字叫伯莎·梅森,这位铁石心肠的人的姐姐。她是一个疯子,而且出身于一个疯人家庭。她的母亲,那个克里奥人既是个疯女人,也是个酒鬼!我是同她的女儿结婚后才发现的,以前他们对家庭的秘密守口如瓶。伯莎像一个百依百顺的孩子,不过我不再多作解释了。布里格斯、沃德、梅森,我邀请你们都上我家去,拜访一下我的妻子!你们会看到我受骗上当所娶的是怎样一个人,评判一下我是不是有权撕毁协议,寻求至少是符合人性的同情。”

他依然紧握着我的手,离开了教堂。3位先生跟在后面。我们进了门,登上楼梯。他一面仍紧握着我的手,一面招呼先生们跟着他。到了3楼,罗切斯特先生用万能钥匙打开了这扇门。“你知道这个地方,梅森,”我们的向导说,“她就在这里咬了你。”

他撩起墙上的帷幔,露出了第二扇门,又把它打开。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燃着一堆火,外面围着一个又高又坚固的火炉作围栏,从天花板上垂下的铁链子上悬挂着一些灯。格雷斯·普尔俯身向着火,似乎在炒着什么东西。在房间另一头的阴影里,一个人影在前后跑动,那究竟是什么,是动物还是人,不仔细看真的难以分辨。它好像四肢着地趴着,又是抓又是叫,活像某种奇怪的野生动物,只不过穿着衣服罢了。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遮住了她的头和脸。

“早上好,普尔太太?”罗切斯特先生说,“你好吗?你照管的人今天怎么样?”“马马虎虎,先生。”格雷斯一面回答,一面小心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炉旁的架子上。“有些急躁,但没有发狂。”

但是,突然响起了一阵凶恶的叫声,这个怪物直起身来,高高地站着。“哎呀,先生,她看见你了!”格雷斯嚷道,“你还是别呆在这儿。”

他说就呆一会儿,格雷斯提醒他当心。这个疯子咆哮着,把乱蓬蓬的头发从脸上撩开,凶狠地盯着来访者,我完全记得这张发紫的脸庞。普尔太太走上前来。

罗切斯特先生把她推到一边去:“走开,她手里有没有刀,我会提防的。”梅森也悄声劝他最好还是离开,他姐夫只说了一句:“见鬼去吧!”

“小心!”格雷斯大喝一声。3位先生不约而同地往后退缩,罗切斯特先生把我推到他背后。疯子猛扑过来,凶恶地卡住他喉咙,往脸上就咬。她是大个子女人,腰圆膀粗,身材几乎与她丈夫不相上下。他完全可以一拳将她制服,但他不愿出手,最后他终于按住了她的胳膊。格雷斯递过来绳子,他将她绑在了一把椅子上。随后,罗切斯特先生转过身来,带着凄楚的笑看着他们。

“这就是我的妻子,”他说,“沃德和布里格斯,用你们的眼睛看看这张脸跟那副鬼相,然后再来审判我吧。不过请记住,你们怎样来审判我,将来也会受到怎样的审判。现在你们走吧,我得把我的宝贝藏起来了。”

我们走了出来,在下楼的时候,律师对我说:“小姐,”他说,“证明一切都是误会,等梅森先生回马德拉后,你的叔叔听说这件事一定会很高兴的,要是他还活着。”

“我的叔叔!他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梅森先生认识他,几年来一直都有联系。你的叔叔收到你的信,知道你快与罗切斯特先生结婚的消息,当时梅森先生正好也在。爱先生提起了这个消息,因为他知道梅森同一位名叫罗切斯特的先生认识。你可以想象,梅森先生既惊讶又难受,便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很遗憾,你的叔叔现在卧病在床,他不可能亲自赶到英国解救你。但他恳求梅森先生立即采取措施,来阻止这桩诈骗婚姻。于是,他找我帮忙。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太晚。本来打算建议你与梅森先生结伴而行的,但事已至此,你还是留在英国,等收到你叔叔的信或者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后再说。我们还有什么别的事吗?”他问梅森先生。

“不,没有了,我们走吧。”梅森急不可耐地回答。他们没有向罗切斯特先生告别,便从大厅离开了。牧师同他的教民说了几句或是劝导,或是责备的话,也离开了。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闩上门,不让别人闯进来。我既没有哭泣,也没有悲伤,我很镇静,我机械地换下结婚礼服。随后我坐了下来,感到浑身疲软。我像往常那样呆在我的房间里,我没有受到任何折磨或伤害。然而,昨天的简·爱又在哪里呢?她的生命在哪里?她的前程在哪里?

简·爱,一个曾经热情洋溢、充满期待的女人,差一点做了新娘,现在却再度成了冷漠、孤独的姑娘。在经过这微妙而又致命的一击后,我的希望全都破灭了。昨天还那么光彩照人,现在却变得像死灰一样。我审视我的爱情,我主人的那种感情开始在我心里打战。对我来说,罗切斯特先生已不是过去的他了,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我不会认为他恶劣,也不会说他背叛了我,但是我必须离开他,离开桑菲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