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还不错,”他说,“不过,我相信这份快活的冲动后,你的眼界不会局限于家庭的欢乐。我希望你把眼光放远些,不要光盯着沼泽居和莫尔顿,盯着姐妹圈,盯着自己的宁静,盯着这些肉体享受。”我惊讶地看着他。“圣·约翰,”我说,“你说得有点过分,我本希望称心如意,而你却要弄得我不得安宁!你安的什么心?”
“我的用心是要使上帝赋予你的才能发挥作用,简,我会密切注意你、提醒你,要竭力抑制你对庸俗的家庭乐趣过分流露出热情。把你的坚毅和热诚留给一项适当的事业,不要将它浪费在平凡而短暂的事情上。听见了吗,简?”“听见了,但我不懂。我觉得我有充分理由感到愉快,我一定会愉快的。再见!”
我在沼泽居很愉快,汉娜看着我在一片混乱的房子里忙得乐不可支。忙了两天后,差不多收拾妥帖了。我上S城购买了一些新家具,我的表兄表姐们全权委托我,随我高兴怎么布置。不平凡的星期四终于到了,汉娜和我都穿戴好了,一切都已收拾停当。
圣·约翰先到。他看见我在厨房里照管正在烘烤的茶点用饼,便走近炉子问道,“你是不是对女仆的活感到满意?”作为回答,我邀请他看一下我的劳动成果。我好不容易说动他到房子里去走一走,他也不过是往我替他打开的门里瞧了瞧。他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后说,准是费了很大一番劳累和麻烦,才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带来如此可观的变化。但他只字未提住处面貌改变后给他带来了什么愉快。
他的沉默很使我扫兴。他问我某本书在什么位置,我把书架上的那本书指给他看。他取下来,像往常一样躲到窗子凹陷处,读了起来。
“她们来啦!她们来啦!”汉娜砰地打开客厅门嚷道。与此同时,老卡罗高兴地吠叫起来。我跑了出去,此刻天已经黑了,汉娜点上了提灯。车子在小门边停了下来,车夫开了门,一位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接着又出来了另一位。她们大笑着吻了吻我,随后吻了汉娜,拍了拍卡罗,她们急着问是否一切都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便匆匆进了屋。
在车夫和汉娜忙着把箱子拿进屋的时候,她们问起了圣·约翰。这时圣·约翰从客厅里走了出来,她俩立刻搂住了他的脖子,他静静地给了每人一个吻,低声地说了几句欢迎的话,随后便钻进了客厅。我点了蜡烛好让她们上楼去,她们对房间的整修和装饰都很满意,并表示了感激。我感到很高兴。
那是个令人愉快的夜晚。兴高采烈的表姐们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她们的畅谈掩盖了圣·约翰的沉默。看到妹妹们,他由衷地感到高兴,但是她们闪烁的热情、流动的喜悦都无法引起他的共鸣。伴随快乐而来的喧哗,甚至使他感到厌烦。用完茶点后一个小时,欢乐达到了极致,这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汉娜进来报告说:“一个可怜的少年要请里弗斯先生去看看她的母亲,她快要死了。”
“她住在哪儿,汉娜?”“快到惠特克劳斯坡了,差不多4英里路,一路都是沼泽和青苔。”“告诉他我这就去。”“先生,我想你还是别去好。天黑以后走这样的路是最糟糕的,整个沼泽地都没有路,而且现在天气这么恶劣,风刮得那么大,你还是传个话,明天上那儿去吧。”但他已经在过道上了,披上斗篷便出发了,那时候已经9点。他到半夜才回来,尽管四肢冻僵,身子疲乏,却显得比出发前愉快。
我担心接下来的一周会让他很不耐烦。那是圣诞周,我们整天不干正经事,一直沉浸在家庭的欢闹之中。圣·约翰对我们的说笑并无非议,但避之不及。他很少在家,他每天都在外面访问不同地区的贫苦人家。
一天吃早饭的时候,黛安娜闷闷不乐地问道:“你的计划没有改变吗?”“没有改变,也不可改变。”这便是对方的回答。他接着告诉我们,他离开的时间确定在明年。“那么罗莎蒙德·奥利弗呢?”玛丽问。“罗莎蒙德·奥利弗,”他说“要跟格兰比先生结婚了。他是弗雷德里克·格兰比爵士的孙子和继承人,是S城家庭背景最好、最受尊敬的居民之一,我是昨天从他父亲那儿听说的。”他的妹妹们相互看看,又看了看我。我们3个人都看着他,他看起来那样安详。
“这门婚事准是定得很匆忙,”黛安娜说,“他们彼此不可能认识很久的。”“但有两个月了,他们10月份在S城的一个乡间舞会上认识的,从各方面看,这门亲事都是令人满意的。等弗雷德里克爵士在S城的那个地方整修好,他们就可以结婚了。”
这次谈话后,在我见到圣·约翰独自呆着的时候,很想问问他这件事是不是使他很伤心。但他似乎不需要什么同情,态度还是很冷漠。他并没有信守诺言,把我当妹妹看待,而是不断地显出那种小小的令人寒心的区别,丝毫没有要慢慢亲热起来的意思。总之,自从我被认作亲人后,我觉得我们间的距离,远比当初我不过是乡村女教师时大得多。当我记起我曾深得他的信任时,我很难理解他现在的冷淡态度。
我们彼此间的欢乐也渐渐地趋于安静了。我们恢复了平时的习惯和正常的学习,圣·约翰呆在家里的时间更多了,与我们坐在房间里,有时一坐几小时。他坐在自己的角落里,安静而投入。不过他的蓝眼睛有时会出奇地紧盯着我们这些同学,一与别人的目光相遇就立即收回,我感到很奇怪。虽然在我看来每周一次上莫尔顿学校是件小事,但他每次必定要不失时机地表示满意。要是某天天气不好,她的妹妹们会劝我不要去,而他必定会无视她们的关心,鼓动我不顾一切地去完成使命。我回到家里,尽管有时风吹雨淋,疲惫不堪,但从不敢抱怨,因为我怕会惹他生气。
一天下午,我告假呆在家里,因为我确实感冒了。他妹妹们代我去了莫尔顿,我坐着读席勒的作品,他在翻译一种东方文字。我不经意间朝他的方向看了下,发觉他正注视着我,目光锐利而冷漠。“简,你在干嘛?”“学习德语。”“我要你放弃德语,改学印度斯坦语。”“你不是当真的吧?”“完全当真,我会告诉你为什么。”
随后他解释说,他现在正在学习印度斯坦语,学了后面容易忘记前面。要是有个学生,他可以向他一遍遍重复那些基本知识,以便牢记在脑子里。在我和他的妹妹们之间选谁,他犹豫了很久。但最后选中了我,因为他看到我比任何一位都能坐得住。我同意了,也许我不必作太久的牺牲,因为离他远行的日子只有3个月了。
我发现他是位耐心而又很严格的老师。他期望我做得很多,而一旦我满足了他的期望,他又会以自己的方式表示赞许。渐渐地他产生了某种左右我的力量,使我的头脑失去了自由。我不喜欢受到奴役,很多次都希望他像以前那样忽视我。
为了遗嘱的事,在我不得不写信给布里格斯先生时,我问他是不是知道罗切斯特先生目前的地址和健康状况,但他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我随后又写信给费尔法克斯太太,求她谈谈有关情况。但两个星期过去了,还是没有收到回信。两个月过去了,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感到深深的忧虑。我再次写了信,因为我认为第一封有可能是丢了。但我还是没有收到一行字或一句话。我的希望幻灭了,我觉得坠入了黑暗。
夏天就要到了,黛安娜竭力要使我振作起来,她说我脸上有病容,希望陪我去海边。但圣·约翰表示反对,他说我不需要放松,我是缺些事干。他延长了我的印度斯坦语课,并更迫切地要我去完成。我像一个傻瓜一样,从来没有想到要反抗,我也无法反抗他。
一天,我开始了我的功课,情绪比往常要低。圣·约翰把我叫到他旁边去读书,但我的嗓子不争气,要读的词语被啜泣声淹没了。客厅里只有他和我两人,我的同伴对我这种情绪并未表示惊奇,也没有问我是什么原因,他只是说:“我们停几分钟吧,等你镇静下来再说。”我赶紧忍住不再发作,我止住哽咽,擦去了眼泪,借口说身体不好,又继续我的功课,并终于完成了。圣·约翰把我们的书放好,要我同他一起出去散散步。
我与他并肩走在幽谷的小路上。微风从四面吹来,带来了欧石南和灯心草的芳香。天空湛蓝,溪水清沏。我们往前走着,踏上了一块柔软的草地。“我们在这儿歇一下吧。”圣·约翰说。我坐了下来,圣·约翰坐在我旁边,他脱去了帽子。一段沉默之后,他开始说:“简,6周以后我要走了,我已在‘东印度人’号船里订好了舱位,6月20日启航。”“上帝一定会保护你的,因为你做着他的工作。”我回答。
“不错,”他说,“那是我的光荣,也是我的欢乐。我出门远游不是在凡人的指引之下,我的首领是尽善尽美的主。我觉得奇怪,我周围的人为什么不热血沸腾地投到同一面旗帜下来,参加同一项事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具有你那样的毅力。”
“我说的不是弱者,想到的也不是他们。我只同那些与那工作相配,并能胜任的人说话。”“那些人为数不多,而且很难发现。”“你说得很对,但一经发现,就要把他们鼓动起来,告诉他们自己的才能何在,又是怎么被赋予的。”“要是他们确实能胜任那工作,那么他们的心灵岂不第一个得到感应?”我仿佛觉得一种可怕的魔力在我周围和头顶聚积起来,我战栗着,唯恐听到某些致命的话。
“那么你的心怎么说呀?”圣·约翰问。“我的心没有说,我的心没有说。”我回答,直吓得哆嗦。“那我得替它说了,”他继续说,语调深沉冷酷,“简,跟我一起去印度吧,做个伴侣和同事。”溪谷和天空顿时旋转起来,群山也在翻腾起伏。我仿佛听到了上天的召唤:“过来帮助我们。”但我不是使徒。“啊,圣·约翰!”我叫道,“可怜可怜我吧!”我向他请求。
他继续说:“上帝和大自然要你做一个传教士的妻子,他们给予你的不是肉体上的能力,而是精神上的富足。你生来是为了操劳,而不是为了爱情。你得做传教士的妻子,你将属于我,我要你,不是为了取乐,而是为了对主的奉献。”“我不适合,我没有意志力。”我说。他估计到一开始我会反对,所以并没有被我的话激怒,我明白他早已准备好对付我的反抗。
“谦卑,”他说,“是基督美德的基础。你说得很对,你不适合这一工作。可谁适合呢?或者那些真正受召唤的人,谁相信自己配受召唤呢?简,像我一样去相信吧。不要怀疑,它会包容你人性的缺陷。”“我不了解传教士生活,从来没有研究过传教士的劳动。”
“听着,尽管我也很卑微,但我可以给予你所需要的帮助,常常支持你。不久之后,你就会像我一样强,一样合适,不需要我的帮助了。”“可是我的能力呢,要承担这一工作,又从何谈起?我感觉不到灯火在燃烧,感觉不到生命在加剧搏动,感觉不到有个声音在劝诫和鼓励我。这会儿我的心就像一个没有光线的牢房,里面只有一种忧虑,那就是担心自己被你说服,去做我无法完成的事情。”
“自从与你初次接触以后,我就已经在注意你了。我研究了你10个月。从你一直坚持的孜孜不倦刻苦勤奋的精神中,从你对待困难的个性中,我看到了你具备我寻求的一切品格。简,别再不信任自己了,我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你。你可以掌管印度学校,帮助印度女人,你的协助对我是无价之宝。”劝说在步步紧逼,我闭上眼睛,请求他给我一刻钟思考。
“非常愿意,”他回答道。“我不得不承认,我可以做他要我做的事。”我沉思起来,“但我觉得,在印度的太阳照射下,我活不了太久,但那又怎样呢?他又不在乎,他会平静而神圣地把我交付给创造了我的上帝。
“我面前的情况非常明白。离开英国,就是离开一块亲切而空荡的土地———罗切斯特先生不在这里。而即使他在,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比这么日复一日地苟延残喘更荒唐更软弱了,仿佛我在等待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从而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当然我得在生活中寻找新的乐趣,来替代已经失去的。而他现在所建议的工作,岂不正是上帝赐予的最好的工作?岂不最适合来填补撕裂的情感和毁灭的希望所留下的空白?我相信我必须说是的,然而我浑身发抖。
“要是我跟着他,我就抛弃了我的一半,我去印度就是过早地走向死亡。我会使他满意,丝毫不辜负他的希望。要是我真的跟他去了,我会真的作出他所怂恿的牺牲,而且很彻底。他决不会爱我,但他会赞许我的做法。我会像他那样奋力工作,像他那样毫无怨言。
“那么有可能同意他的要求了,除了一条,可怕的一条,也就是做他的妻子。他珍视我就像士兵珍视一件好的武器,仅此而已。我能从他那儿得到婚戒,受到爱的一切礼遇,而心里却明白我们之间完全缺乏心灵的交流。我能忍受他给予我的每份爱都是对原则的一次牺牲吗?不,这样的殉道太可怕了,我决不能承受。我可以作为他的妹妹,而不是他的妻子来陪伴他,我一定要这么告诉他。”
我朝土墩望去,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朝着我,眼睛闪着警觉锐利的光芒。他猛地站起身向我走来。“我准备去印度,要是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去。”“你的回答需要解释一下,”他说,“我不懂。”“你至今一直是我的表哥,而我是你的表妹。让我们这么过下去吧,不要结婚。”
他摇了摇头。“在这种情况下是行不通的。如果你是我亲妹妹,那我会带着你,而不另找妻子。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的结合要么以婚姻来奉献和保证,要么这种结合就不能存在。现实的障碍不允许有其他打算。你难道没有看到这一点吗?简,再考虑一下吧。”
我的确考虑了。我们并没有像夫妻那么彼此相爱,因而断言我们不应当结婚。于是我说:“圣·约翰,我把你当哥哥,你把我当妹妹,就让我们这么继续下去吧。”“我们不能,”他毅然决然地回答,“这不行。你已经说过要同我一起去印度。记住你说过的话。”“有条件的。”
“行啊,但在关键问题上你没有反对,你要说话算数。你面前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如何把你的工作出色地做好,把你复杂的兴趣、情感、想法、愿望、目标弄得更单纯一点吧,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伟大的主的使命。如果这么做的话,你得有个帮手,不是兄长,而是一个丈夫。我也不需要一个妹妹,妹妹任何时候都会离开我,我要的是妻子,在我生活中能施予有效影响的唯一伴侣。”他说话的时候我在颤抖,我感觉到他的影响透入我骨髓,捆住了我的手脚。
“别在我身上动脑筋了,圣·约翰,找一个适合你的吧。”“我再次告诉你,我是作为一个传教士,而不是作为微不足道的个人而希望结婚。”“我会把我的精力献给传教士,而不是我本人。”“你以为上帝会接受部分的牺牲吗?我所拥护的是上帝的事业,我不能代表上帝接受三心二意的忠诚。”“啊!我会把我的心交给上帝,”我说,“你并不需要它。”我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沉默了。我立刻大胆地抬头去看他的脸。他的目光对着我,很是惊讶,似乎在问我“那是什么意思呢?”
“别让我们忘记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过了一会儿他说,“简,我相信你说把心交给上帝的时候,你是真诚的。一旦你把心掏出来交给上帝,那么在世上推进上帝的精神王国会成为你的乐趣和事业。凡能推动这一目标的事情,你都应当去做。你会看到我们肉体和精神上的结合,将会对你我的努力有多大的促进!而且只要你克服感情上的一些细小障碍,你就会立刻急于要达成这种结合。”
“我会吗?”我简短地说。我瞧着他高高的、威严的身子,设想我是他的妻子!啊!这绝对不行!做他的副牧师、他的同事,都没问题。仅以这样的身份依附他,我的肉体将会置于紧紧的枷锁之中,不过我的心灵和思想却是自由的。在我的心田里有一个只属于我的角落,他永远到不了那里,情感在那里发展。他的严酷无法使它枯竭,他那勇士般的整齐步伐,也无法将它踏倒。但是做他的妻子,永远在他身边,永远受到束缚,永远需要克制,这简直难以忍受。
“圣·约翰!我重复一遍,我欣然同意作为你的伙伴跟你去,而不是你的妻子。我不能嫁给你,成为你的一部分。”“你必须成为我的一部分,”他沉着地回答,“不然整个事只是一句空话。我这样一个不到30岁的男人怎么能带一个19岁的姑娘去印度呢?我们怎么能没有结婚却始终在一起呢?有时与外界隔绝,有时与野蛮种族相处?”
“很好,”我唐突地说,“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把我当成你的亲妹妹,或者像你一样的一个男人、一个牧师。”“谁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不能那样把你介绍给别人,不然会给我们两人招来嫌疑和中伤。尽管你有着男子活跃的头脑,却有一颗女人的心,这不行。”
“这行,”我有些不屑地说,“完全行。我有一颗女人的心,但这颗心与你说的无关。对你,我只抱着同伴的坚贞,兄弟战士的坦率、忠诚和友情,如果还有别的,那就是新教士对圣师的尊敬和服从。没有别的了,请放心。”
“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正需要这个。简,跟我结婚你不会后悔的。我再说一句,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结婚以后,爱情会随之而生。”
“我瞧不起你的爱情观,”我不由自主地说,同时站起来,背靠岩石站在他面前。“我瞧不起你的虚情假意,圣·约翰,你那么做的时候,我就瞧不起你了。”他盯着我,紧抿着嘴唇,他终究还是被激怒了,但他完全能驾驭自己的面部表情。
“我没有料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说,“我认为我并没有做过和说过让你瞧不起的事。”我被他温和的语调打动了,也被他傲慢镇定的神态震慑了。“原谅我吧,圣·约翰。不过这是你的过错,是你激得我说话毫无顾忌了。爱情这两个字本身就会挑起我们之间的争端,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亲爱的表兄,放弃你那套结婚计划,忘掉它吧。”
“不,”他说,“这是我计划了很久的,而且是唯一能实现我伟大目标的计划,不过现在我不想再劝你了。我要外出两周,这段时间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别忘了,要是你拒绝,你舍弃的不是我,而是上帝。拒绝做我的妻子,你就永远把自己局限在自私闲适、一无所获、默默无闻的小道上。”他说完从我那儿走开,我跟着他往家走,一路上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那天晚上,他吻了妹妹们以后,便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我尽管对他没有爱情,却有深厚的友谊,他这种明显的冷落刺伤了我的心,我的泪水都涌上了眼睛。
“我看到你们在荒原上散步,你和圣·约翰吵架了,简,”黛安娜说,“可是,他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盼着你呢,你们会和好的。”这种情况下与其保持尊严,总还不如保持心境愉快,我跑了过去,他在楼梯跟前站住了。“晚安,圣·约翰。”我说。“晚安,简。”他镇定地回答。“那么握握手吧。”我加了一句。
他的手多冷呀!热忱已无法使他温暖,眼泪也不能打动他了,同他已不可能达成愉快的和解。我问他是否原谅我时,他说没有记恨的习惯,也没有什么需要原谅,因为压根儿就没有被冒犯过。
他那么回答了以后,便离开了我。我宁愿被他打倒在地。
我已得不到他的欢心。他并没有避免同我交谈,他甚至还像往常那样每天早晨把我叫到他书桌旁,而这一切对我是一种折磨。他没有和解的愿望,尽管我落下的眼泪在我们一起阅读的书页上泛起了水泡,他也丝毫不为所动。第二天他并没有出远门,他把日子推迟了一周。在这段时间里,我知道
在他离家前夕,我偶然见他日落时在园子里散步。瞧着他的身影,这个眼下虽然与我有些隔膜的人,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又是我的近亲,我打算作最后一次努力来恢复友谊。我向他走去,他倚着小门站着,我开门见山地说:“圣·约翰,我不大高兴,因为你还在生我的气,让我们成为朋友吧。”“但愿我们是朋友。”他一面无动于衷地回答,一面仰望着冉冉上升的月亮。
“不,圣·约翰。我们不像过去那样了。这你知道。”“难道我们不是吗?这话可错了。我并没希望你倒霉,而是愿你一切都好。”“我相信你,圣·约翰,因为我深信你不会希望别人倒霉,不过既然我是你的亲戚,我就希望多得到一份爱,超过你施予一般陌路人的博爱。”“当然,”他说,“你的愿望是合理的,我决没有把你当作陌路人。”
这话说得沉着镇静,但也令人丧气。要是迁就自尊和恼怒的苗头,我会立刻走掉,但我十分敬佩我表兄的才能和为人,他的友谊对我来说很宝贵,失掉它会使我心里非常难受。我不会那么快就放弃的。
“难道我们就得这样分别了吗?你就这么离开我去印度,不说一句更好听的话吗?”他这会儿已完全不看月亮,把面孔转向了我。“我去印度就是离开你吗,简?你不去印度?”“你说我不能去,除非嫁给你。”“你不同我结婚!你坚持这个决定?”“不,我不嫁你,并坚持自己的决定。”“再说一遍,为什么拒绝?”他问。“以前我回答过了,因为你不爱我。现在你还恨我。要是我跟你结婚,你会要我的命,现在就要我的命了。”他的嘴唇和脸顿时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