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军队终于首次在德意志的领地亮相了,这带给新教徒的必定是冬天,但未必会给天主教徒带来春天。因为瓦伦斯泰对于天主教同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对于巴伐利亚将军的战绩他心怀嫉妒,因此不愿意与其合作。
弗里德里希的悲剧
既然是战争,花费肯定少不了。虽然斐迪南收回了他对邦国的统治权,但他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巨大的。他没收了波希米亚和摩拉维亚教廷的资产,总计有四千万古尔登,还没来得及使用这笔款项去偿还在战争中的花费,他就发现这笔钱不翼而飞了。耶稣会会士和斐迪南的宠臣们毫无节制地将这笔巨款挥霍殆尽。
在这场战争中,马克西米利安公爵居功至伟,他所率领的军队所向披靡,无可阻挡。马克西米利安公爵坚持自身的宗教信仰,对皇帝也十分忠心,甚至在战争中牺牲了自己的亲属。马克西米利安与皇帝曾在战争前签署过一个协议,皇帝答应在战争结束后补偿马克西米利安的所有支出和损失,现在到了该皇帝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可问题是,这场战争下来,皇帝自己还入不敷出呢,现在他觉得那个协议简直像是一个难以摆脱的紧箍咒,即使要感谢马克西米利安公爵,也不能建立在损害自身利益的基础上。他想到一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那就是铲除掉弗里德里希,以此来补偿马克西米利安。一方面,弗里德里希现在已是过街老鼠,对他采取武力行动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另一方面,也可以拆西墙补东墙,对马克西米利安也算是一个交代。就这样,为了偿还战争欠下的债,新的战争又开始了。
实际上,斐迪南之所以发动这场新战争,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动机,那就是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之前的战争,他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战,疲于应对各种挑战。如今胜者为王,他也有了更多的选择。作为一名虔诚的耶稣会会士,他曾在洛雷托和罗马向圣母玛利亚许下誓言,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扩大天主教的影响,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现在新教在德意志大地上遍地开花,对天主教构成了不小的威胁,有必要进行清剿。之前他一直都没有合适的机会去实现他的诺言,他想让普法尔茨邦改信天主教,这对信仰天主教的德意志而言十分重要,可是他一无实力,二来也缺乏法律依据。现在他发动这场战争,既可以酬谢马克西米利安公爵,也可以实现自己的誓言,同时还可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实际上,弗里德里希的命运早已注定。战争爆发之前,皇帝内阁就已经决定抛弃他了,只是由于缺少必要的法律程序而暂时没有行动。现在他仓皇而逃,人们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敢于向他发出专横的声音。弗里德里希选侯被指责侮辱了皇帝的尊严,犯有危害国家和平的罪名,因而不再受法律的保护。和他有同样遭遇的还有在波希米亚和西里西亚为他助战的三位亲王,他们几个被剥夺了领地,可笑的是,这样的决定竟然是由自以为公正的天主教同盟、巴伐利亚公爵和西班牙女王来执行的,这真是对法律的莫大讽刺。福音新教联盟现在没有实力扞卫自己的尊严和事业,只得默默忍受强权的恣意妄为和拼命压制。皇帝、巴伐利亚和天主教同盟的联合势力是如此强大,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帝国城市在看到弗里德里希的下场后,惊恐万分地退出了新教联盟。诸侯们随后也退出了,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纷纷宣誓退出,并且承诺再也不重建联盟了。
就这样,弗里德里希失去了德意志诸侯们的支持,向皇帝势力效忠的有波希米亚、西里西亚和摩拉维亚。只有波希米亚比尔森城的恩斯特·冯·曼斯费尔德伯爵还在苦苦支撑,他继续抵抗着皇帝的势力。不过独木难支,很快他就因为军队缺乏后勤保障而难以为继,只得将比尔森城卖给了皇帝,但他还没有完全被困难吓倒,不久后他设置的募兵站就是最好的证明。在上普法尔茨,他积极招募军队,将那些被新教联盟解散的士兵聚在一起,很快军队的人数就达到了两万,成了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由于没有固定的根据地,这支军队只好四处掠夺财产,以便维持巨大的军费开销。这令周边省份均感到胆战心惊,他们担心这支军队会突然来访,抢走本属于自己的财富,掠夺领地上的资源。由于掠夺成性,他们经过的地方往往是一片狼藉。为了免遭洗劫,不少城市甚至主动地缴纳高额费用。现在,曼斯费尔德不得不撤出上普法尔茨,因为巴伐利亚公爵正率军向这里挺进。曼斯费尔德虚晃一招,突然出现在下普法尔茨,不但骗过了尾随他的巴伐利亚将军悌利,还大肆掠夺了莱茵河畔的主教辖区。
当皇帝和巴伐利亚联军云集在波希米亚时,下普法尔茨地区正遭到西班牙将军安布罗斯·施皮诺拉部队的进攻。根据乌尔姆和约规定,新教联盟负责防守这一地区,但他们错漏百出的防守措施根本无法抵挡西班牙人的凌厉攻势,绝大部分的领地都落入了西班牙人之手。科尔杜巴从施皮诺拉手中接过军队的指挥权,同时也接管了这一地区。为了应对曼斯费尔德的进攻,科尔杜巴迅速放弃了包围法兰克塔尔。曼斯费尔德的本意只是想为他的军队在阿尔萨斯建立一处要塞,而不是赶走西班牙人,所以他只是快速地渡过了莱茵河。
不断出现的支持者
弗里德里希多少还有一线希望,因为曼斯费尔德还在为他而战。看到他的不幸下场,他的一些盟友们这时好像是突然醒悟一样,纷纷向他伸出援手。最先帮助他的,是他的岳父——英格兰国王雅各布。由于担心女儿和外孙的安全,雅各布急忙召集了一支军队,并准备了充足的费用,打算对新教联盟和曼斯费尔德伯爵提供援助。另外,丹麦国王克里斯蒂安是他的近亲,也被他要求采取积极的增援措施。现在皇帝能够得到西本彪根和匈牙利的援助,却得不到从尼德兰那里的所有支援,因为西班牙和荷兰之间的停战期已满。与皇帝的停战期限还没满,加博尔便重新来到匈牙利,在普雷斯堡加冕为国王。在他的逼迫下,布阔伊只得离开波希米亚。在围攻诺伊霍伊塞尔的战斗中,布阔伊这位勇敢的将军阵亡。此前,在普雷斯堡,同样勇敢的达皮埃尔也不幸战死。现在没有谁能够阻挡加博尔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向奥地利边境。面对共同的敌人奥地利,屠尔恩伯爵和许多不受法律保护的波希米亚人便希望同加博尔联合起来。如果对皇帝形成两面夹击之势,那么弗里德里希将迎来翻身之日。不幸的是,他们与加博尔的配合总是不够默契,永远处在一种你进我退、此消彼长的非同步状态中,没有办法形成同时的进攻,这大大影响了合作效果。看到有了新的支持者,弗里德里希犹如看到了新的曙光,他兴奋万分,急急忙忙地赶到下普法尔茨与曼斯费尔德会合。此时,曼斯费尔德正忙于和巴伐利亚将军悌利争夺这一地区的统治权。来自巴登的马克伯爵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赶来支援。格奥尔格·弗里德里希以前也是一名新教联盟成员,他自己建立了一支军队,并逐渐发展壮大起来,他提前将自己的马克伯爵领地转让给了儿子,希望能够以此免除皇帝可能对他进行的报复。他的加盟不但壮大了曼斯费尔德的力量,也令弗里德里希信心倍增,他准备重新壮大新教联盟。同时开始壮大自己武装力量的还有邻近的符腾姆贝格公爵,这令悌利将军感到自身的安全实在是难以保障了,所以他赶紧将西班牙将军科尔杜巴的军队调了过来。巴登的马克伯爵这时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由于和曼斯费尔德没有联合作战,1622年,他在维姆帕芬被巴伐利亚将军击败。
不伦瑞克的克里斯蒂安公爵年轻气盛,是哈尔伯斯塔特的行政长官。看到曼斯费尔德伯爵能够不花钱维持一支两万人的军队,急于建立功业的他认为自己也具备这样的才能。他建立了一支人数可观的军队,打着保卫弗里德里希和德意志自由的幌子,准备四处掠夺财物。他的军队走到哪里,绝对给哪个地方带来噩梦。在下萨克森和威斯特伐伦的教会机构的大肆掠夺,壮大了他们的实力,现在他们把目光瞄准了上莱茵河的主教辖区。在争夺渡过美因河的优先权时,他与悌利展开了一场残酷的厮杀。为了抢先到达河的对岸,他付出了损失了一半兵力的代价。渡河之后,他迅速集合了残余的力量,前往投靠曼斯费尔德伯爵。他们打着弗里德里希的名义四处流窜,要求弗里德里希承认他们的地位。这时,弗里德里希的岳父雅各布正在帮助他和皇帝讲和。斐迪南暂时也不想将他们逼入绝境,便假意答应进行谈判。可惜雅各布国王没能识破奥地利的诡计,他像一个玩偶一样被牵着鼻子四处走。他认为,皇帝提出的要求让弗里德里希放下武器和谈的前提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皇帝只是利用他的愚蠢来实施自己的计划。结果,曼斯费尔德伯爵和克里斯蒂安公爵——普法尔茨伯爵弗里德里希手中仅剩的两张王牌,就这样被他要求解除武装。
暗潮涌动的竞争
实际上,曼斯费尔德和克里斯蒂安公爵并不是为了维护弗里德里希而发动战争的,他们的目的就是通过战争来获利,至于打着什么样的旗号来战争,这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答应弗里德里希的要求,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再找一个什么样的旗号来继续战争。既然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放弃原来的理由罢了。两支部队合在一起,声势浩大地向洛林进发,准备在那里等待新的雇主。整个法国腹地都在关注着这支放纵的军队,担心他们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辖区。恰巧此时西班牙将军施皮诺拉进逼荷兰,他们的机遇来了。在弗勒吕斯与西班牙人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搏斗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荷兰。西班牙将军看到他们出现在荷兰,便撤除了对奥帕佐姆山的包围。在荷兰肥沃的上弗里斯兰省,曼斯费尔德的军队抓紧补充军备、加强实力,克里斯蒂安公爵则把部队撤回下萨克森。在荷兰时,他结识了普法尔茨公爵,并对这位女亲王产生了好感,甚至将她的手套戴在自己的帽子上,高呼:“一切为了上帝和她!”在战场上,曼斯费尔德和克里斯蒂安的故事还将继续上演。
在皇帝的邦国中,敌人已被基本肃清。他们将新教联盟解散了,赶走了巴登的马克伯爵、克里斯蒂安公爵和曼斯费尔德伯爵,占据了普法尔茨诸领地。曼海姆和海德贝格也被巴伐利亚人占据了,很快法兰肯塔尔也摆脱了西班牙的统治。现在,到了普法尔茨公爵弗里德里希接受惩罚的时刻了,他静静地待在荷兰,等待着这一决定性时刻的来临。他需要跪伏在地上,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来平息皇帝的雷霆之怒。虽然在名义上累根斯堡选侯大会将对他的命运做出最后的裁定,实际上这一切早就在皇帝宫廷中决定了,只不过是选择了现在这个时机来宣布罢了。弗里德里希曾经靠着武力为非作歹,现在失去了武力,就没有什么威胁了,只是他的所作所为,是绝不可能得到斐迪南的宽恕的。弗里德里希将被剥夺邦国,以后再也不可能被称为选侯。普法尔茨伯爵和巴伐利亚公爵现在是一个鲜明的对比,他们一个为奥地利王室带来了深深的罪孽,一个为奥地利王室家族立下了光辉伟业。对于前者,奥地利王室家族和天主教会担心其报复;对于后者,奥地利王室家族希望其能知恩图报。因此,需要取消普法尔茨的选侯资格,并将其转交给巴伐利亚,只有这样才可以一箭双雕,天主教宗才能在德意志维持胜利的局面,才能保持在选侯委员会中的决定性优势。
在新教选侯中,萨克森的约翰·格奥尔格将成为德意志新教教会的首领,这是由他的出身、势力和威望等决定的。他需要尽力维护新教教会的利益,阻止天主教教会的进攻,这也是他最神圣的职责。当前最紧要的还不是如何履行他的神圣职责,而是在喀尔文教宗和教皇派教宗这两个敌人中选择支持哪一方,让其拥有普法尔茨的选侯资格。出于私人仇怨和利益的考虑,格奥尔格选择支持皇帝一方,他赞成皇帝支配普法尔茨的选侯资格,认为皇帝有这样的绝对权力。如果他不这样做,很有可能皇帝就会派大兵压境,强迫他改变主意。
就这样,巴伐利亚公爵在累根斯堡被斐迪南庄严地授予了普法尔茨的选侯资格。德意志的新教对此十分抗议,并嘲笑斐迪南曾在选举中宣誓服从帝国基本法的行为。根据帝国法律,哪怕一个人出身卑微,哪怕一个人罪大恶极,他们都具有在法庭陈述的基本权利。可现在弗里德里希的父系亲属和后裔连在法庭陈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毫不留情地从其邦国的领地上驱逐出去。斐迪南的行为,就是对帝国法律的肆意践踏。
这下英格兰国王被彻底激怒了,随着他儿子与一西班牙女孩婚姻谈判的破裂,弗里德里希终于得到了岳父旗帜鲜明的支持。黎塞留在法国内阁的一场革命后掌管了大权,给了法国人极大的信心。人们为了帮助弗里德里希重建邦国,制定了专门的草案,准备用武力迫使西班牙交出凡尔特林和奥地利。但是好景不长,随着雅各布一世的去世,继承者查理一世忙于与议会争权夺势,根本无暇顾及德意志兰的事务。法国国内胡格诺教徒引发的动乱也需要法国集中精力去处理。威尼斯和萨伏依在支援问题上态度矜持。弗里德里希虽然一开始抱有很大的希望,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