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野尧一仍是双手握剑,突然“呀”地大吼一声,脚步欺近,剑随声落,身形与步伐配合着剑势与戾气,直往张仁奎的头顶猛劈下去。张锦湖不慌不忙,在利剑快要劈着头皮时,这才把身躯向右一侧转,使对方扑空。同时,用刀背在对方刀背上一敲,使对方的刀朝地面下沉,然后一个“苍鹰旋翅”,横抹对方颈项。矢野尧一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后退脱身,而张锦湖却紧贴对方,逼着矢野尧一一步步退到墙根,使他无法使刀。
矢野尧一太不甘心,两人再次过招。张仁奎先出一招“仙人指路”,用刀尖直指对方前胸。矢野尧一慌忙闪身躲开,剑劈张仁奎的手臂。
张仁奎一个搅手,躲开对方的剑,随即用刀柄“蜻蜓点水”,闪电般连连点击对方腕部穴位。矢野尧一不由自主地手臂酸麻发软,只听“咣当”一声,矢野尧一疼得一撒手,刀被震丢在地上。矢野尧一酸到内脏,麻遍全身,心在颤,身在抖,眼前发黑,晃几晃,栽几栽,几乎摔倒。
矢野尧一满脸通红,又气又羞。
张仁奎不愿多生事端,在比武中,从始至终都未伤矢野尧一,见矢野尧一已经失却了斗志,就急忙捡刀递还给矢野尧一,说:“老夫失手,多有得罪,请再比试一次。”
矢野尧一呢,说什么也不敢再比试了。
此时,倒是矢野尧一带来的那两名武士怒火中烧,只见一名武士“哇”的一声,举刀就要冲向张仁奎,他是想为长官挽回点儿面子。
矢野尧一此刻正好转移怒火,就大声地恶狠狠地骂道:“八格呀路,不得无礼,我的不行,你们岂不送死?”
张锦湖捋着胡须,冷笑道:“还是回去再练上几年吧!你们日本人在中国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没想到却如此不中用。”
张仁奎见到矢野尧一认输,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继续好言挽留矢野尧一品茶。
矢野尧一自觉丢了面子,哪还能有心情坐下来品茶呢?于是,匆匆地向张仁奎深深鞠了一躬,说道:“张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敝人敬佩!敬佩!”说罢,就慌不择路地领着随从灰溜溜地走了。
矢野尧一虽然向来厚颜无耻,但是从这一战之后,也再没有日本人上门找张仁奎比武。那年,张锦湖已是78岁高龄。张仁奎宝刀不老,上海滩技惊敌酋,国内报刊纷纷报道这个消息,举国上下,大快人心。
矢野尧一在比武之前称呼张仁奎“张老太爷”,是因为张仁奎当时身为青帮最高长辈“大”字辈,青洪帮会中各门各派的头子许多都是他的徒弟。据说远在北京的飞贼燕子李三,也曾去上海拜张仁奎为师。
在那比武之后,矢野尧一改口叫张仁奎为“张将军”了!
张啸林死后,远在香港的杜月笙摇头叹息,身在上海的张仁奎却依旧保持缄默。
张啸林死得不明不白,日本鬼子感到这里一定另有文章,就怀疑是张仁奎在“清理门户”,但找不到证据,于是屡次上门对张仁奎威胁利诱,并请张仁奎“出面主持工作”。
矢野尧一始终没有放弃对张仁奎的劝降工人,他想用最大的努力去争取。
为了达到目的,矢野尧一多次亲自登门造访。自矢野尧一与张仁奎比武后,矢野尧一自知自己不是张仁奎的对手,所以,见到张仁奎是毕恭毕敬。
“张将军,一向可好!矢野这厢有礼了!”矢野尧一说着还给张仁奎敬了一个军礼。真有些不伦不类,说的是中国古人的话,行的是现代人的军礼。
其实,这也说得过去,因为矢野尧一称张仁奎为张将军,而不是张老太爷,所以,他就敬了一个军礼,他是想以军人的方式来与张仁奎谈话,这样似乎对等些,同时他想,这是将军与将军之间的对话。如果成功,他就可以在日本军界获得更高的荣誉,也会得到天皇陛下的嘉奖。矢野尧一太想要这份荣誉了。他甚至天真地想,如果能啃下这块硬骨头,那他就会在瞬间得到张仁奎手中的青帮,由于张仁奎的影响力,就会得到全国的青帮帮徒,那他可就为帝国立了大功了。
“老夫重病缠身,何好之有啊?”张仁奎不冷不热地说,“请坐,矢野先生,不知矢野先生何事登门,请讲!”张仁奎说话干脆利落,他是想,你这个小日本,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放完了赶快滚。
矢野尧一也听出了张仁奎这话里有话,可他不急也不生气,他厚着脸皮笑着说:“我一向尊敬张将军,文武全才,军界威名四海,帮里义布五湖,可谓出类拔萃,用中国的话说,这叫作盖世奇才。”
“谢了,矢野先生,打住打住,过了!过了!有事快说……”张仁奎不耐烦地说。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是矢野给自己戴高帽,戴完高帽后就该说正事了。可他不愿听到小日本在他面前说东道西,他不愿与小日本对话。
“噢,那么,盖世奇才,就该有用武之地。我们大日本帝国正在共建*****圈,我们是来帮助你们,希望张将军能够以民族利益为重,出马出山,为建设*****出力献策!”矢野尧一摇头晃脑地比比画画地说:“大日本皇军所向披靡,不到半年就占领了整个东南亚,很快就会占领整个亚洲。”矢野尧一扬扬得意,其态度狂傲不羁。
张仁奎一听,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张仁奎心想:“做梦!”他从报纸上看到,日本被美军打得节节败退,已经是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了。还所向披靡?纯属放屁。你这个小日本,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几天了,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还自我吹嘘呢!
可张仁奎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说道:“谢了,矢野先生,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我也不想出什么马,出什么山,也没能力献什么策,我这儿,恐怕让矢野先生失望了。我现在正在养病,力不能支,矢野先生还是请便吧!”实际上,张仁奎是在下逐客令,张仁奎是宁可玉碎,绝不瓦全。
“没关系,张将军,好好养病,我还会来拜访张将军的,希望张将军能够认清形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尊敬张将军的,我不想你我之间出现那种令人不愉快的局面,张将军请三思!告辞!”矢野临走时,还是放下了狠话。
张仁奎不为所动,但由于张仁奎一则年纪大了,二则又时常对日本说客动怒,以致忧愤成疾,一病不起。
1944年12月底,张仁奎谢世于上海“范园”。
此时,离抗战胜利仅剩八个月了。
1945年春,在尚属于“陪都”重庆的国民政府,党政军商学各界千余人为青帮大佬张仁奎举行了隆重的追祭仪式。
蒋介石亲自为张仁奎题词:“海岱硕望”。
国民政府明令褒扬张仁奎,“以彰忠义”。
在追祭仪式上,千人恸哭,深深地怀念这位智勇兼备、忠义双全的青帮大佬。
虽然,这个追悼会仪式迟到了一年多,但是还是举行了,这也是对青帮大佬张仁奎灵魂的最大慰藉,这是对张仁奎人格的肯定和褒扬。当然,能够成功地给张仁奎举办隆重盛大的追祭仪式,这也是蒋介石的感恩之举。虽然,张仁奎将蒋介石的拜门帖送还蒋介石,不以师徒论,可在蒋介石的心里,还是非常尊重张仁奎的,也始终没忘张仁奎为他向孙中山先生引荐之恩和替他解决棘手的山东问题。能够有千余人来追祭,这也是张仁奎的人格魅力所在。张仁奎用自己实实在在的脚步走完了传奇的一生,给人留下了许多怀念。
张仁奎成为了人们敬仰的教父,可以说,千人恸哭则是对张仁奎的最高评价。
其实,人们更敬仰张仁奎的,除了智勇、忠义之外,那就是民族气节了。张仁奎那“宁可玉碎,绝不瓦全”的精神令人敬佩。张仁奎用自己的一生写下一个“青帮大佬”的传奇。
张仁奎的去世,无疑是中国传统“青帮”的终结。
此刻,青帮新的大亨已然崛起多时了。若说张仁奎时代的青帮,还算是有严苛的帮规,有正式的礼仪,那么,到了黄金荣、杜月笙时代,青帮已经失去了“盗亦有道”的灵魂,剩下的只是外壳了。
2012年12月21日·谢幕写于冰城哈尔滨听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