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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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狼黑狼:善与恶的较量(9)

他所用的船只、车辆、脚夫、口粮、包装等一切费用,均由地方官府供给,成了地方官民的祸害。因此,广东布政使彭韶上疏谴责,疏中除了罗列梁德的劣迹外,又道:梁德之所以为害地方,其兄梁芳摆脱不了干系。正因为梁芳有私欲,所以导致梁德危害地方。这梁芳早年也是熟读孔孟之学的儒生,他应该熟知孟子的教导——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应该努力践行南宋儒学大师朱熹的教诲——遏人欲而存天理,在宫内做个本分守己的太监。但他私欲膨胀,忘记了什么是羞恶和是非,所以败坏了皇宫的声誉。

这彭韶是福建莆田人,奏折言辞犀利,立刻触怒了梁芳。梁芳立刻扑倒在成化皇帝面前,谮言道:“梁德屡次返回广东新会不假,可他是一心为了万岁爷呀!彭韶满口圣人之道,可在他眼中还有皇上吗?”

成化皇帝听后,不由对彭韶心生不满,立刻传旨,将彭韶调往贵州,担任提学副使。

真是汪直一党刚落,梁芳一党又起。

江西南昌人李孜省,是李孜龙、李孜然的弟弟,学了些茅山术、医术,密结太监梁芳。还有江夏的妖僧继晓,与太监梁芳相识,自称精通房术。正巧这时成化皇帝春秋已高,觉得精神不足,不能应付妃嫔,就是老而善淫的万贵妃也不免暗暗抱怨他。梁芳多方巴结,便推荐了李孜省、继晓,让他们指导成化皇帝服用春药。大学士万安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也争献房中术以固宠。

成化皇帝如法炮制,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一个晚上能同时临幸数人。成化皇帝心满意足,便封李孜省为太常寺丞、继晓为国师。成化皇帝根本不知道李孜省就是当年“吞日怪兽”的弟弟。

继晓表示愿意为皇帝祈福,就在北京城西建造大永昌寺。为此逼走了曾在那里居住的很多百姓,并花费数十万白银。不仅如此,继晓淫邪成性,只要见有姿色的妇女,就强行留在寺中,日夜交欢。北京城中的百姓被他胁迫侮辱,怨声载道。

成化皇帝的从心所欲、梁芳的助纣为虐、继晓的胡作非为,自然激起了朝廷众臣的愤怒。

福建莆田人、刑部员外郎林俊气愤难忍,当即上疏列举继晓、梁芳种种不端,请成化皇帝斩掉继晓以及梁芳。

梁芳又是早早得知消息,跑到成化皇帝面前哭泣道:“这林俊与彭韶都是福建莆田人,他上疏哪是为了正义,分明是受彭韶主使,陷害奴才呀!”

成化皇帝不断点头,当即传旨将林俊逮捕下狱,拷问主谋。

大明朝设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分别管理除禁军以外的京师及各地卫所。五军都督府各设都督、同知、经历、都事等官职。

江西吉水人、后军都督府经历张黻上疏为林俊解救,也被抓到狱中。

陕西三原人、南京兵部尚书王恕上疏道:“天地只有一坛,祖宗只有一庙,而佛却有千余座寺。修建一寺,移民有数百家,花费国库几十万两银子,这是很不应当的。林俊说得对,不应该判罪。”

成化皇帝见到王恕奏疏后,很不高兴。王恕致仕归家。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非常仁义,他面奏成化皇帝,请求释放林俊、张黻二人。成化皇帝大怒,操起桌案上的端砚,向怀恩掷去。幸好怀恩把头一偏,砚台落在地上,没有击中。

成化皇帝拍着桌子大骂:“你敢协助林俊诽谤朕吗?”

怀恩伏在地上,大哭不止。

成化皇帝之所以大动肝火,实是因为林俊揭了成化皇帝的难言之隐。

怀恩被成化皇帝斥退后,派人去对锦衣卫北镇抚使吴绶说:“你们巴结梁芳,重用梁德,祸害地方,诬陷林俊,不怕遭天谴吗?林俊要是死了,你们还能偷生吗?”吴绶既怕梁芳,也怕怀恩,毕竟怀恩地位在梁芳之上。吴绶不敢诬陷林俊,也替他们说情。成化皇帝这才稍稍息怒,将二人释放出狱,贬林俊为云南姚州判官,张黻为云南师宗知州。

成化皇帝越来越信佛、道二教,为了平息众臣的情绪,成化皇帝命怀恩把自己以前所绘的人物画《一团和气图》拿到朝堂上,展示给众官员看。

粗看该画,像一笑面弥勒佛盘腿而坐,体态浑圆。细看该画,却是三人合一,左为一着道冠的老者,右为一戴方巾的儒士,二人各执经卷一端,团膝相接,相对微笑,第三人则手搭两人肩上,露出光光的头顶,手捻佛珠,是佛教中人。该画构思绝妙,分明是说儒、释、道三教合一。

成化皇帝向众臣说道:“朕听说过一个虎溪三笑的典故。东晋时,著名禅宗法师慧远在庐山修行三十余年,从不下山、入城,送客也不越过虎溪。一日,儒生陶渊明与道士陆修静两人远道来访,三人相聚甚欢。后来,慧远送他们下山。到了虎溪虽不时传来老虎的吼叫声,但因为谈得太投入而没有发觉。直到越过虎溪,三人才惊觉,但旋即会心地纵情大笑起来。他们在不经意间,已破除了不过虎溪的执念。笑声传递了他们难以言喻的欣喜之情,自然也成了名垂千古的美声了。儒、道、释虽属三家信仰,但却可以合三为一,达一心而无二,忘彼此之是非,霭一团之和气。”

众臣立刻明白,成化皇帝想借助这画,告诉儒家出身的众臣们,不要阻拦皇帝修庙和信道。

成化皇帝听信继晓之言,建完大永昌寺后,又新建寺庙,开支巨大,国库的钱竟不够使唤。李孜省生财有道,便给梁芳出主意:卖官鬻爵。梁芳向万贵妃说起这个馊主意,见钱眼开的万贵妃竟劝成化皇帝同意。于是梁芳与李孜省、继晓勾结起来,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只要拿钱,就由成化皇帝直接任命。被他们拿着圣旨直接封官的,累计有千人,人称传奉官,其中有些甚至是从毫无功名的平民百姓一跃而成了太常寺卿。

有个章瑾进贡宝石,求为锦衣卫南镇抚使,梁芳向成化皇帝请旨被准。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闻听后,坚决反对。这怀恩也是性情耿直之人,对梁芳等人说道:“镇抚掌管诏狱之事,怎么能够以贿用人?”

怀恩拒绝传旨,虽然梁芳得宠,但怀恩辈分比他高得多,梁芳也不敢得罪怀恩。怀恩又让兵部尚书余子俊在朝廷谏止,但余子俊不敢。

既有胆小的大臣,也有胆大的大臣。陕西巡抚郑时上旨揭发梁芳,说官爵原是“天下公器”,皇上这样的行为,无疑将官爵变成了“人主私器”,这些所谓传奉官中,多数是一些佞幸之人,靠着结交宦官、行贿取得一官半职,他们的在职也就大大地败坏了吏治,另外,这些传奉官由宫中旨意直接传授,而又不需要经过吏部复核,因此,掌握宫中大权的嫔妃及太监就可以借皇上之名,大行私利。

郑时之言,说得非常中肯,但成化皇帝听起来格外刺耳,尤其触动了万贵妃、梁芳,郑时旋即被罢官。郑时是个正直的官员,遭到这不公的惩罚,百姓都同情他,哭着送他。成化皇帝听到这情况后,有些后悔,便赶走了十个传奉官,还把六个投进监狱,下诏从今以后,传圣旨授予官职的,都要吏部复核,但并不责罚梁芳。

到了成化二十二年春节,受百官朝贺后,成化皇帝退朝。午膳刚刚结束,忽然听到天空中一声巨响,自东向西,仿佛霹雳一般。成化皇帝以为是震雷,就走出宫门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道白气曲折升腾,接着又有碗大的一颗赤星,从东向西划下,轰然作响。成化皇帝不禁毛骨悚然,当晚心神不安。

第二天早朝,给事中李俊递上一本奏折,针砭时弊,言辞恳切。

成化皇帝夸奖了李俊,听从建议降了李孜省等的官职,还把国师继晓革职为民。

给事中卢瑀、监察御史汪莹等人见李俊的奏折有效,纷纷上奏。

今天你一本,明天我一本,惹得成化皇帝厌烦起来,索性不再阅览,私下里让吏部尚书尹旻将奏折上所署的名字记录下来,等到有什么机会,就一律按名字远调。李俊、卢瑀、汪莹等人相继被调离。李孜省等人却官复原职,比以前更加得宠。

皇宫中,太监怀恩与梁芳等争斗,刘瑾与张永、张忠、谷大用、马永成、魏彬、邱聚、罗祥等,依据成化皇帝的安排,用心侍奉皇太子朱祐樘。

这朱祐樘目睹其父成化皇帝的劣迹,自知品行的重要,所以严格要求自己,专心读朱熹从儒家经典中精心挑选出的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

南直隶徽州府人、翰林院检讨程敏政侍奉太子朱祐樘读书。

刘瑾是情商极高之人,在朱祐樘面前毕恭毕敬、文质彬彬,每每嘴上以圣人之学来要求自己。朱祐樘对刘瑾极为欣赏。

有了刘瑾的教导,张永、张忠等小太监们用心表现,太子朱祐樘这边很安然。

如今张忠已经是个青年太监,个子不高不矮,长得清静斯文。他深记养父李孜龙关于“溪水”的教导,以柔克刚,“清澈见底”。在宫中,张忠见了大太监也好,见了后妃也好,见了皇上也好,百依百顺、灵活勤快,故而在皇宫数千名太监中出类拔萃。

张忠突然记起了那个“十五年之约”。这是张忠进宫前,养父李孜龙千叮万嘱的。此时正是夏季,雷雨不断,张忠一遍遍地想:那个同胞弟弟与自己一模一样吗?他是否已经为了这个“十五年之约”前来?

张忠的同胞弟弟张茂已经到北京城了。

按照与李孜龙的约定,石彪与银珠每天教张茂习武。算计着十五年时间快到了,石彪便将这个“十五年约定”细细讲给张茂听。让张茂假冒太监张忠去皇宫里“播龙种”,张茂可是吓得不得了。

银珠劝道:“茂儿呀,朱家的孩子能当皇帝,石家的孩子就不能吗?你不想做太上皇,为娘还想做太皇太后呢!”

张茂也曾闻听母亲银珠本是天顺皇帝未婚妃但被父亲石彪霸占的事,不想惹母亲伤心,另外骨子里有石彪的遗传,当即气血上升,答应父母前去皇宫一试。一家三口便来到了北京城,躲进了青楼西院。这西院,本在李孜龙、韦舍出事后被朝廷查封,但几年过去后,又死灰复燃,重又成为宫中太监出来欢乐的地方。

说来也巧,这日御马监掌印太监李广前来。石彪看他气度不凡,便知他在宫中是个厉害角色,当即出来拜见,送给他黄金百两。

李广也是聪明之人,看石彪气质不像个普通百姓,出手又这么重,便知其为了一个目的而来,当即说道:“咱家虽是个奴才,但也是皇帝、皇太子身边的人,是个数一数二的宦官,你如果寻思当官,或者是有罪想赦,尽管说来。”

石彪心里一震,暗暗心思道:“二十几年前,我虽然也是个朝廷命官,但极少在京,也不认识这些宦官,难道这个老太监认识我?”转而一想:不对,他不认识自己,他只不过认为自己有求于他罢了。

石彪假话道:“在下本是陕西的一个富商,十五年前,小儿张忠被人拐走了,多方探听,得知到了宫中做了个小太监,因此恳请公公帮忙查找,如果找到张忠,请公公您多多教导他、提携他。”

李广哈哈一笑说:“虽然宫中有数千名太监,但都瞒不住咱家。现在皇太子身边的一个小侍从就叫张忠,十六七岁,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儿子?”

石彪暗暗高兴,心想: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多好,在太子身边服侍,就有大的出息,也有实施大业的条件。想到这,石彪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环,交给李广,然后说道:“我儿被拐走时,身上有另外的半块玉环,请公公您将这半块玉环交给您说的张忠,如果他对这半块玉环有印象,就说明他是我的儿子。”

李广当即答应,第二天回到宫中,便把张忠叫到跟前,将半块玉环交给他。张忠一看,便知道同胞弟弟张茂前来了。由于拿不准李广的目的,便站在那儿不说话。

李广说道:“宫外有个老头,说自己有个叫张忠的儿子入宫了,这半块玉环是相认的信物,你是那个张忠吗?”

张忠立即明白了,当即回答道:“奴才记得小时候也有这么半块玉环,那宫外的老人就是奴才的父亲。”

李广哈哈笑道:“那必是无疑了,明日咱家再出宫,让你们父子相认。”

这夜,张忠心里忐忑不安。

第二天,石彪、银珠、张茂在招福客栈里与张忠相见,这是李广故意安排的,他也不想让宫中的小太监们知道自己的劣迹。

看到张忠与张茂一模一样,石彪一家三口便确信是真张忠无疑。

在客栈的房间里,石彪“扑通”一声跪倒在儿子张忠面前。连打了自己几巴掌后,石彪痛哭道:“忠儿呀,你恨为父的狠心吗?如果你恨,你就打死你父亲吧!”

张忠一看这架势,立刻将石彪扶起,但一句话没说。

张茂从里间出来,张忠一看,两人个子一般高矮,虽然张茂皮肤稍黑一点,但二人好像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便不再怀疑,当即拜见了父亲石彪、兄弟张茂。银珠也从里间出来,张忠又拜见了母亲银珠。

一家四口团圆了,互相问这问那。末了,张忠教张茂宫中的规矩,又流着眼泪告诉石彪、银珠:“养父死得好惨呢!”

石彪、银珠早已耳闻李孜龙的死讯,当即哀叹一番。

张忠又说道:“皇太子朱祐樘品行极为端正,从未与一个宫女交合过。再过半年,他就与国子监贡生张峦之女成婚了。弟弟张茂先不要去宫内,去了也没用,可在北京城慢慢学习怎样做太监吧。”

国子监,是大明朝最高学府,主官是祭酒。各地挑选府、州、县成绩优异的秀才,入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意谓以人才贡献给皇帝。这张峦,是北直隶沧州人,秀才出身,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

石彪、银珠、张茂闻听张忠之语,都点点头。

张忠临回宫时,石彪也给了他百两黄金,让他在宫中打点。

成化皇帝爱穿用苏州府所造大红细布裁制的衣饰,每年要向那里加派上千匹。这种织品,用工浩繁,名虽为布,实际却用细绒织成。

太子朱祐樘大婚在即,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早早派太监刘瑾前去苏州府采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