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格蕾茜,你可不能去商店里站柜台呀。你不能这么自贬身份。”卡特太太道。
“你能不能给我闭嘴,她妈,”卡特先生吼道,不禁勃然大怒,“工作,就你?你这辈子除了大学里的那点蠢事,干过一丁点活儿吗?都是你妈的好主意,送你去读什么书。好得很呀,你就去试试吧:一站就是几个钟头,对那帮蠢八婆点头哈腰、笑脸相迎去,而她们无非就是存心找茬儿刁难你,以显示她们跟你相比有多高贵。我敢打赌,等你被女经理骂个狗血喷头———因为你既不精明又不麻利,你就会喜欢你的工作啦!好得很,你就嫁给你那个贼囚去吧。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他还得靠你养活。你应该明白,像他这种蹲过大狱的人,谁都不会给他一份工作的。滚,滚,给我滚出去!”
他气得简直是肝胆俱裂,一屁股跌坐在一把椅子上直喘粗气。卡特太太给吓坏了,连忙倒了杯水给他喝。格蕾茜一声没吭地溜出了房间。
第二天,等她父亲去上班、母亲外出购物以后,她把日用物品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家。“佩恩和伯金斯”是布里克斯顿街上的一家大型百货商店,凭着漂亮出众的仪表和讨人喜欢的举止,她没费吹灰之力就被录用了。她被分配在女士内衣的柜台。她先是在基督教女青年会凑合了几天,然后就跟同柜台的一位姑娘合租了一个房间。
奈德·普雷斯顿在弗雷德被关进监狱的当天傍晚见到了他。他发现他精神上整个都垮了,但全都是因为格蕾茜的缘故。对待自己行窃的罪行本身倒是满不在乎。
“我得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对不对?她家里的人,他们都觉得我配不上她;我想证明给他们看我跟他们一样优秀。我们到西区去的时候,我总不能就在小酒馆里给她买个三明治和半杯苦啤酒喝吧,嗐,她这辈子还从没踏进过小酒馆的门槛儿呢,我必须得带她去正经的餐馆。如果有人蠢到把钱直接往信封里塞,那可是他们自己招的,怪不得别人。”
可是他非常害怕。他不能肯定格蕾茜也会像他这样看待这件事。
“我必须得知道她有什么打算。她要是现在就把我给甩了———噢,那对我来说可一切都完了,您明白吗?我就得找个办法自行了断了,我向上帝发誓我说到做到。”
他就将他跟格蕾茜的恋爱故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奈德。
“我要是愿意的话,早就不止一次地占有过她了。我也确实想这么做,而且她也心甘情愿。我知道得很清楚。可是我尊重她,您明白吗?她跟别的姑娘可不一样。她是千里挑一啊,我告诉你。”
他说了又说。他暴跳如雷,他泣不成声。从他那一连串语无伦次、喋喋不休的话语中可以清楚无误地归结出一点,那就是一种热恋、一种痴狂。奈德向他保证他会代他去见见那位姑娘。
“告诉她我爱她,告诉她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我想让她享有最美好的一切,还要告诉她没有了她我就不能独活。”
奈德一有机会就抽出时间去了卡特夫妇的家,可是当他说要求见格蕾茜的时候,开门的女仆却说她已经不在那儿住了。于是他就要求见见她母亲。
“我去看看她是否在家。”
他把名片递给女仆,心想名片一角上印的俱乐部的名字应该能够打动她,使她乐意见他一面。女仆让他先在门口稍等片刻,一两分钟后就回来请他进去了。他被领到一间装饰呆板、很少使用的起居室。他等了有一会儿卡特太太才走进来,用手指尖捏着他的名片,他猜想她刚才是因为考虑换一身什么样的衣服接待他合适才来迟了的。她身上的黑绸衣裙明显是正式场合才穿的。他告诉她自己跟沃姆伍德·斯克拉比斯监狱的关系,提起他跟一个叫弗里德里克·梅森的人有工作上的接触。一听他提到这个名字,卡特太太马上就摆出一副敌对的态度。
“不要跟我提起那个人,”她叫道,“一个贼,他就是个贼。他给我们惹出了多少麻烦。他们应该判他五年才对,至少五年。”
“我很遗憾他给您带来了麻烦,”奈德温和地道,“如果您能把情况说得稍微具体些,也许我能略尽绵薄之力,帮您把情况理理清楚。”
奈德·普雷斯顿确实有两下子。也许是因为他绅士的身份使卡特太太对他另眼相看。“人家到底是位上流人士。”她也许正在暗自琢磨。反正没过多久,她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她越说越难过,已经开始淌眼抹泪了。
“如今她已经一走了之,离开我们啦。跑啦。我真不知道她怎么能做出这等事来。上帝明鉴,我们爱她呀。她就是我们的一切,我们在这个世上的所作所为还不全都是为了她。她爸让她滚出这个家,那只不过是一时的气话,她怎么能当真呢。可是这闺女的脾气也实在太犟了。她爸当时是在气头上啊,他一直就是个急性子,我们发现她离家出走以后她爸还不是跟我一样着急上火嘛。你知道这丫头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吗?她竟然在佩恩和伯金斯商店里找了份差事。卡特先生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总是在利用大减价抢我们的生意。不公平的竞争,他管这个叫。而且一想到我们的格蕾茜竟然跟一大帮女店员混在一起———噢,真是丢人现眼哪。”
奈德暗自记下这个商店的名字。他原来根本就没把握能从卡特太太嘴里套出格蕾茜的去处的。
“她离家出走以后您见过她吗?”他问。
“当然见过。我早就知道佩恩和伯金斯肯定巴不得录用她哪,这么个人才出众的姑娘。我就去那儿找她,果不其然,她是在那儿呢———在女士内衣柜台上。我等在商店外头,一直到它打烊,这才上去跟她说话。我求她回家来。我说她爸愿意既往不咎,让她回去。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她说,除非我们再也不说弗雷德一句坏话,而且还得答应一等他从监狱里放出来就让她嫁给他,否则她绝不回家。我当然得把这些话都告诉她爸。我从没见过他气成那样子,我觉得他都快被气疯啦,他说他宁肯眼看着她死在他脚底下,也绝不让她嫁给那个贼囚。”
卡特太太再度大放悲声,奈德·普雷斯顿一找到机会就赶紧告辞了。他直接去了那家商店,来到女士内衣的柜台,说是要找格蕾丝·卡特。有人把格蕾丝指给了他,他就走到她跟前。
“我能跟您说两句话吗?我是从弗雷德·梅森那儿来的。”
她脸色刷地一下变得煞白,一度都像是说不出话来了。
“请跟我来。”
她把他带到一条过道,过道里有一股子消毒剂的气味,像是通往厕所间的。过道里就他们两个人。她神情焦急地紧盯着奈德。
“他让我转达他对您的爱。他很为您担忧。他唯恐您过分伤心。他急切地想知道您是不是会甩了他。”
“我?”她眼中盈满泪水,可脸上却是狂喜的表情,“告诉他只要他爱我,我什么都不在乎。告诉他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等他二十年。告诉他我一天天都在数着日子,他一出狱我马上就跟他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