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老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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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牛有草点头:“这事得管。盐从哪儿咸的,醋从哪儿酸的,不管啥事,得从根儿说。要弄清楚这事,得问问猪崽子们的爹‘小光’。”武装部长说:“问猪有什么用?猪会讲话吗?”

牛有草说:“猪不会讲话,可它会听啊,要不咱们审审‘小光’?”武装部长撇嘴:“这事真新鲜,我倒要看看猪怎么个审法!”

张德福和王万春走进来。武装部长赶紧站起身。张德福一把拉住牛有草的手:“牛大队长哪,你这段日子上蹿下跳地忙活,辛苦啦。”牛有草针锋相对:“张书记,您东跑西颠的,更辛苦。”

武装部长请张德福坐下,牛金花给牛有草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王万春说他出去把门,让武装部长留下陪张书记。炕柜里不断传来猪崽子的叫声。

张德福抽出两支烟,递给牛有草一支。牛有草说:“张书记,您这烟抽着没劲儿。”张德福说:“劲儿大了上头,迷糊!”

牛有草说:“劲儿小了没底气,发慌!”张德福抽了一口烟:“谁说没劲儿?这劲儿是顺着脑瓜门往外冒,顶得慌。”牛有草接茬儿:“顶得慌好啊,等顶不住一股气儿冒了就舒坦了。”

院门口,吃不饱、马小转、杨灯儿、赵有田、瞎老尹等人朝屋里望着。马仁礼匆匆跑来。杨灯儿埋怨:“你咋才来?赶紧想想法子!”马仁礼愁苦着脸:“一到节骨眼儿上就让我想法子,我上哪儿弄法子去?”

屋里,一只猪崽子从炕柜里爬出来,滚落到炕上。张德福一抬手:“请过来。”武装部长把猪崽子递给张德福。张德福抚摸着猪崽子:“小东西真待亲,看这脸盘、这眉眼,爹娘保准也是俊样子。牛大队长啊,娘不在,就把爹请过来吧,给大家介绍介绍。”

牛有草喊:“三猴儿,把‘小光’请来,跟张书记见个礼。”三猴儿、牛金花带着武装部长等人来到猪圈,三猴儿打开猪圈门,把“小光”赶进屋来。张德福一本正经:“牛大队长,审吧!”牛有草说:“三猴儿,讲讲咋回事。”

三猴儿坐在炕沿上:“话说那天晚上下大雨,那雨下得都冒烟了,我和金花在炕头猫着,突然听见猪圈里传来猪叫声。我趴窗台一望,猪圈里多了一头猪,那头猪猫在‘小光’怀里亲着蹭着。我刚要出去,金花说管他哪儿来的猪,大雨天的,两头猪搂着抱着不冷。雨停我进猪圈一看,来的是头母猪,浑身黑白色衬着,我给它起名叫‘小花’。当时我就寻思,上面不让养母猪,我不能背着政策干,不能走资本主义道路啊,就抄起扁担打‘小花’。小花一尥蹄子跑了。为这事‘小光’火上的一嘴大泡,饭都吃不了,我和金花还拿着勺子喂。”

张德福一下没拿住烟,烟头落到猪崽子身上,猪崽子被烫得叫着从张德福怀里跳到地上跑了。张德福掏出烟,牛有草给张德福点烟。

三猴儿接着讲:“过三天‘小花’又来了,它一头钻进‘小光’怀里连亲带啃。我又抄着扁担打‘小花’,‘小花’又跑了。”

牛金花递给三猴儿一碗水,三猴儿接过碗放一边,继续说:“可‘小花’隔三差五的还来,半夜来,弄得我睡不好,吃不消停,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为了保住我这条老命,后来我就不管了。一转眼就到了冬天,那天我在屋里睡得正香,恍恍惚惚听到窗外有吱吱声。我赶紧爬起来摸到猪圈前,一看,好家伙,一群白乎乎的猪崽子正围着‘小花’吃奶呢。我当时就蒙了,上面不让养母猪,我这好,还弄了一群猪崽子,这不是顶着风上吗?我说‘小花’呀,孩子你带不走,我替你养几天,几天过后,等孩子们能走了,你再带它们走。孩子们还没能走利索呢,你们就来了。”

张德福叼着烟没说话,烟快烧到烟屁股了张德福猛抽一口,被烫得一咧嘴。他阴阳怪气地说:“嗬,马仁义你挺会编故事啊,把猪崽子都抓走!”

武装部长抓猪崽子,猪崽子尖锐地叫着。院里小仓房的门裂开了,一头黑白色的猪从里面探出头使劲儿地叫着。

张德福站起身:“把马仁义带到公社交代问题,母猪和猪崽子全拉走!”说完走出去。武装部长一使眼色,他身后的人上来就抓三猴儿。牛有草一下站起身高声喊:“社员养母猪是我放的话,你们要抓就抓我!”张德福在外面说:“谁养母猪就抓谁!牛有草,你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的事多了,等攒够一朝收拾你!”

牛有草跑出来对张德福说:“张书记,您听我说一句话!”张德福怒火中烧:“牛有草,你在谁面前伸胳膊撂腿儿我不管,可你在我的一亩三分地练猴拳,我可不能闭着眼睛。牛有草,你要是把胆子改小点咱还能说上话;你要是顶着牛犄角跟我较劲儿,那咱们就看谁能把谁的胆子顶破了!”

王万春劝着:“大胆啊,张书记是通情理的人,你讲句软和话,满天乌云就都散了。”牛有草说:“张书记,你让我把胆子改小点,我乐意改呀,小胆子不惹事,安安稳稳、消消停停过日子,我也想。可我们头上顶着个穷字,我改了就得受穷。一句话,乡亲们吃饱饭了,我改;乡亲们过好日子了,我改;乡亲们富裕了,我改!您要是能应了这三条中的一条,我立马就收了胆子,猫在炕上,夹着脑袋窝着脖子过日子!”

张德福不理会牛有草,下令把人和猪都带走。武装部长等人押着三猴儿抱着猪崽子走出来。牛有草朝院门口跑去,他一把关上院门,横上插门棍,抄起扁担站在张德福等人面前。

王万春忙喊:“牛有草你要干什么?赶紧把扁担放下!”张德福冷笑:“牛有草,你还敢动手吗?”

牛有草喊叫:“你们放人不?”张德福怒气冲天:“反天了!把牛有草给我抓起来,一起带走!”几个人冲上来。牛有草抡起扁担打倒了好几个人。王万春拦着牛有草,被牛有草一扁担打在胳膊上。院外,马仁礼众人推着门,推不开。马仁礼喊:“大胆哪,别打了,留着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牛有草疯了一样,和众人扭打在一起,最终还是被抓走了。

马仁礼阴沉着脸回到家,坐在椅子上沉默着。马公社急吼吼地跑进来说:“爹,你赶紧想法子把大胆叔弄出来呀,麦花都哭得不行了。”马仁礼苦愁着脸:“你满心思就是麦花,不想想你爹有多难!他牛有草当着张书记的面打人,那就是打了张书记的脸,张书记能善罢甘休吗?唉,舞弄不了了!”

杨灯儿把麦花叫到自己家,麦花坐在炕沿抹眼泪,小娥子给麦花擦眼泪。灯儿铺着被褥说:“麦花呀,你爹没犯大错,过几天就回来了,他要是不回来,灯儿姨就去把他揪回来。你跟你妹子睡一块儿,俩人拉呱拉呱心就顺畅了。”

灯儿走出去。小娥子把狗儿哥的来信给麦花看,麦花不哭了。

马仁礼坐在椅子上看《孙子兵法》。杨灯儿来了说:“牛有草是为了乡亲们栽的跟头。马仁礼,你栽跟头的时候牛有草可没瞪眼瞅着。这回反过来了,你可得上心,大家可都瞪眼瞅着呢!”马仁礼也很发愁,不知道该咋办,不过他说一定想想办法。

三猴儿蹲在猪圈旁念叨着:“一群猪到头来剩老哥一个了,还把大胆给搭进去。今儿个要不是大胆挡着,走的人就是我。”牛金花说:“要不咱们明天赶着‘小光’去找马仁礼,送他一头猪,让他帮着想想招?”

三猴儿猛地站起身,抓起镢头要去拼命。牛金花拦着:“这不是要命的事儿,牛有草咋说都是大队长,顶多摘了帽子还能剩个脑袋;你要是逞能来硬的,要摘就摘你的脑袋啦!”

牛有草被关进了公社革委会,他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坐在椅子上,武装部长问:“牛大队长想通了没有?想通了就交代问题,先交代猪的问题,再交代打人的问题。”问了半天,牛有草就是不搭腔,他气呼呼走到牛有草面前低头一看,牛有草竟然打着呼噜睡着了。

王万春亲自出马,他拉一把椅子坐在牛有草对面喊:“牛有草,想睡觉用不用我给你铺床被子啊?”牛有草睁开眼说:“最好再垫三层新褥子躺着才舒坦。”

王万春耐心诱导:“大胆哪,我知道你是犟脾气,可张书记也是犟脾气,你俩犟到一块儿去了。我到头来弄了个里外不是人,你看我这胳膊,都被你打成这样了。还好,你没打到张书记,你要是把他打了,事可就大了。你打我,我不怪你,谁让咱们是处了几十年的亲兄热弟呢,扯着手搂着膀子有说不完的话!眼下我都不敢来看你,一看心里就疼。你要是能服个软,说两句软和话,交代完问题你就走,张书记那儿你别担心,我给你讲好话。从今往后你老老实实还当你的大队长,咱们还手拉着手处,你看这样行不?”

牛有草说:“王书记这话说得敞亮,听着顺耳,拿纸拿笔!”王万春拍了拍牛有草的肩膀:“这才是我的好兄弟!等交代完问题,炒俩菜,烫壶酒,给我大胆兄弟去去晦气。”

王万春走了,武装部长拿着纸笔坐在牛有草面前。

牛有草说:“我说你写,写完了给王书记。咱先讲公母的事,就讲鸡吧。养鸡不让养母鸡,那没了母鸡就没了鸡蛋,没了鸡蛋还哪来的鸡……”

武装部长把牛有草的交代全记在纸上交给王万春看,王万春看着眉头皱起来:“什么有鸡有蛋没蛋没鸡的……”

正说着,马仁礼夹着个布包来找王书记。王万春告诉武装部长让他进来。马仁礼刚进来,王万春就站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一把握住马仁礼的手:“仁礼呀,快过来坐。”他把马仁礼按坐在椅子上,自己拉把椅子坐在马仁礼面前说,“仁礼啊,你来肯定有事,有事就说,我给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