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干就没出路,不干命运更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法则。要想摆脱贫困,走向世界,要想开拓宇宙,造福人类,就得付出血的代价!
他们比谁都清楚,在世界航天领域里,中国目前只能屈居“老三”,日本的H2大型火箭正火速研制,呼之欲出,印度也安排了研制大型运载火箭的计划。如果中国的“长二捆”不能尽快搞出来,那中国就会落在日本甚至印度的屁股后面,中国在世界的航天地位一下子便会从“老三”跌为“老四”甚至“老五”!
作为中国的火箭专家,他们无法忘记20年前那耻辱的一页:1970年,日本抢先于中国一个多月发射了第一颗人造卫星,现在,日本又在暗中紧迫,试图抢先于中国推出大型运载火箭。
为此,专家们说:“只要我们还活着,就绝不让日本抢在中国的前面!”
为此,专家们强烈呼吁,只要让搞“长二捆”,贷款再多也干!
欠下的债要是我们这一辈还不清,就让我们下一代接着还!
有的专家和老工人还说:“每月的奖金就不要再发了,都拿去搞‘长二捆’吧!”
于是,航天部大胆决定:立即从银行贷款!
于是,中国人民银行、工商银行在国家资金相当紧缺的情况下,四处奔波,八方联系,好不容易筹措了数亿人民币的贷款。
于是,航空航天部副部长刘纪原临危请缨,出任研制“长二捆”火箭的主帅。
于是,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作为总承包商,承揽了研制任务。
然而,等这些基本条件具备时,离合同规定的第一次试验发射时间,只剩下18个月了!
中国过去研制一枚新型号的火箭,一般是5年至6年。现在研制“长二捆”大型运载火箭,却只有18个月时间。而且,退路已经堵死,没有一点余地。
因为倘若这18个月造不出火箭,或者火箭造出来又不行,那中国的形象,民族的尊严,以及中国的火箭和中国火箭专家的信誉都将受到严重损害;好不容易才刚刚打开的发射外星的大门,就有可能因此而关闭;巨大的经济赔款以及来自国内外的各种压力,就会使中国的航天事业陷入被动而尴尬的境地。而且,中国的两代航天人奋斗了30年才获得的这个优势和机会,也将因此而前功尽弃。用火箭专家们概括的两句话说,就是:“丢不起脸!赔不起款!”
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除此别无选择。
从1989年1月起,研制“长二捆”这一庞大的系统工程在全国迅速展开,几乎半个中国都在为“长二捆”兴师动众。它涉及国家外交、电子、铁路、民航、海关、公安、物资、电子、能源、冶金等20个部委和总公司,联系着国内26个省74个市的300多家企事业单位。最紧迫、最繁忙、最艰难、最沉重的,当然是中国运载火箭技术研究院。
就在国务院批准研制方案当月的一个上午,在研究院可容纳1000多人的礼堂里,全院紧急动员大会隆重召开。王永志院长在会上发出誓言:
“研制‘长二捆’火箭的决心,我们已经下定了!这是一场硬仗,是我院天字第一号任务,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它!”
话音刚落,全场掌声雷动。
接着,一夜间便拉开了序幕!
但挡在他们面前的,有五个难关:第一是理论关;第二是设计关;第三是生产关;第四是试验关;第五是发射关。
显然,要闯过这五关,对中国的火箭专家和技术人员来说,除了智慧,还得靠苦力。
研制计划总算安排出来了。可当这计划刚一公布时,无论是研究所的所长,还是工厂的厂长,或者是车间的老师傅,全都大惊失色地使劲摇头:
“这是不讲理的计划!”
计划的确很不讲理:过去设计一枚火箭至少一年半到两年,现在只给3个月;过去生产一枚火箭至少两年半到三年,现在只给14个月!行就行,不行也要行!
捆绑式火箭对设计师们来说,难点在“捆绑”二字上。要在一枚大型火箭上再捆上4个助推小火箭,这种结构他们只在国外的一些画报上见过。到底该怎么弄?还得靠自己琢磨。
一天晚上,主任设计师李福昌等家里入睡觉后,在一张刚刚搁放过稀饭、馒头、咸菜和花生米的饭桌上,用铁丝和报纸做开了捆绑火箭的小模型。他一边扎着铁丝,一边糊着报纸,一边想着问题:如果传力不可靠,火箭在空中失稳怎么办?四个捆绑小火箭万一有一个出现故障,火箭在空中栽倒又怎么办?
后来,捆绑技术的方案终于解决了,但火箭结构动力学耦合分析又遇到了麻烦。这麻烦倒不是因为中国人笨,而是设计部门没有大型计算机。
说来难以令人置信,类似这种高科技、高精度的火箭导弹的设计生产,研究院里许多仪器设备都是五六十年代的产品,甚至个别的还有40年代的产品!
没有办法,只有请美国同行帮忙。美方爽快答应,但按西方人的规矩,需付费30万一260万美元;或者对中方人员进行一下培训,只教给计算方法,这样可为中方节省一笔费用——只付30万-60万美元!
王德臣总师听后一边表示感谢,一边婉言谢绝:“让我们自己先试式看吧!”而心里却直犯嘀咕:我现在还欠着一屁股账呢,哪有钱给你!
后来计算结果还是有了,是研究员朱礼文和高级工程师鲁昌签等人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靠小容量的IBM个人微型计算机捣鼓出来的。
由于这种小计算机无法进行大规模数据计算,他们便只好自己编了1万多条程序,先将整体切割成若干小部分,再进行推导、归纳、综合。整整用了五个月时间,仅演算过的稿纸,堆起来就有一米五高。
过程当然很艰苦,但计算结果连小数点后面的尾数也同美国的大型计算机结果相同。算是安慰。
此外,火箭上某个部件,精度要求极高,按中国现有的设备仪器条件,无法达到要求。只有一位叫徐青松的老师傅怀揣绝技,能拿下这个绝话。可徐青松身患膀胱癌,刚刚做完手术。
徐师傅还是知道了。他打起精神下了病床,拖着虚弱的身子默默来到车间。于是人们看见,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徐师傅总是佝偻着腰身站在工作台前,一边不时取下别在腰间的毛巾擦着头上的汗水,一边挥动着手中的榔头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加工的部件……
18个月里,中国火箭研究院成功地采用新技术21项,突破技术难题20个,新工艺难题126项;完成设计图纸24套、44万张;完成近84项、数十万个零组部件的加工生产和总装,包括5000套特殊工装的设计和生产;完成地面试验近300项。
时间如此之短,效率如此之高,这在中国火箭技术研究院30多年的历史上,从无先例。在世界航天史上,也算奇迹。
要把“长二捆”火箭发射上天,得有发射场。但当时的中国,没有可以发射“长二捆”这种大型火箭的发射场。于是,在研制“长二捆”火箭的同时,兴建大型发射场的工程也开始在西昌破土动工。
兴建这样一座规模如此之大的现代化发射场,除了设计上的难点之外,遇到的最大问题同样是:经费少,时间紧。
建这样同等规模的发射场,美国用了1.1亿美元,法国用了2.5亿美元,而中国的费用却只有1.4亿元人民币。也就是说,中国的经费要少于美国的4倍、法国的9倍。
钱少,办事当然就难。但有什么办法,国家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
再一个问题就是时间。如此同等规模的发射场,美国用了19个月,法国用了29个月,而中国只剩下14个月!如果14个月里发射场不能如期竣工,势必拖延发射,从而导致罚款。
担任发射设计的,是北京特种工程设计研究所。到底采用一座什么样的发射塔,设计师们搞了八九个方案。50多人的设计班子,在武汉熬了40个昼夜,连春节也顾不上过,才总算完成了5000多张设计图纸。
担任建造发射场的,是124团、科工委安装大队和西昌卫星中心工程营、汽车营等单位。同时还动用了西昌五个县的上千民工。
新的发射场地乱石成堆,一片荒丘。破土开工时,正值冬季,寒风刺骨,大雪纷飞,数千名施工者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由于没有现代化的机械设备,发射场坪的基础工作就只有靠推土机、拖拉机、大卡车、牛拉车、毛驴车和竹筐、背篓、铁锹、铁镐、钢钎以及大量的人力去完成。
火箭底部喷火时,需有一个导流槽。这个导流槽深30米,长70米,由于地底下全是石头,推土机拱到四五米深,就再也无能为力了。剩下的只得靠人力:用两手抱,用背篓背。
西昌4月是雨季,为了赶在雨季到来前竣工,工地灯火辉煌,昼夜苦干。短短几个月里,共挖掘、回填土石方近15万立方米,浇铸钢筋混凝土25000立方米,砌各种毛石工程4万立方米,完成施工面积17200平方米。
负责兴建这个发射场的副指挥长、原西昌卫星中心主任曲从治,本是个相当壮实的汉子,可到后来身体也只有靠苦苦支撑了。为了能保证他支撑下去,老伴辞去工作,专门从北京赶到西昌,想给老头子洗上几件衣服,做上几顿饭。行前,老伴知道他胃不好,只能吃面条之类的软食,便什么也没带,只把儿子从日本专门为他买回的压面机背到了西昌。可老头子不分白天晚上,全泡在了工地,有时十来天也不见人影。结果,那专门从日本背到北京、再从北京背到西昌的压面机,成了老伴的“陪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国防科工委特种工程技术安装大队。这名字虽然陌生,但或许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1964年中国的原子弹在进行吊装的最后时刻,滑轮上的钢丝绳突然脱槽,原子弹被夹住。值此万分危急之际,负责吊装的王焕荣当机立断,抬腿一脚,狠踢过去。只听“哧哧”一声,钢丝绳竞又神奇般回了原位。原子弹安然徐徐吊起,一场灾难得以幸免。
这个神话般的故事,便诞生于安装大队。
1962年,经周恩来同意,中央军委批准,从工程兵部队和北京、天津、上海、武汉等各大城市六级以上工人中挑兵选将,组成了这支中国人民解放军惟一的特种工程技术安装大队。近三十年来,无论是人民大会堂那庄严的国徽,军事博物馆那巨大的石星,还是酒泉、太原发射中心那高高的发射塔,全国二十多个省、市、自治区都留有他们创造的业绩。
在兴建发射场的420个日日夜夜里,为了拼命抢时间,为了贫穷的祖国不被罚款,他们每天工作都在12个小时以上,从没休息过一个星期天,写下了令人惊叹的一页页——
在只有45天的时间里,在只有57人的情况下,他们将91000多米的钢管搬运就位,将7万多个扣件一个一个地扣套在钢管上,将18万套螺栓用扳手一下一下地拧紧在发射塔上。干完的结果是:57人平均体重下降1.5公斤。
在只有9天的时间里(这9天中有7天还是雨天),他们每天工作16个小时以上,用自己的双手一根一根地绑扎了600吨钢筋,在发射塔上留下了180万个结点。
在只有7天时间里,他们用一副副戴着中尉、上尉、少校,甚至是中校肩章的肩膀,将一袋又一袋的水泥扛起又放下,放下又扛起,从火车站到20公里之外的发射塔,共装卸水泥4700吨,创造了每天每人装卸水泥12吨的最高纪录。
汽车连的汽车兵,靠着4个轱辘,在一年时间里,跑出了这样一组数目:钢材5000吨,木材1900方,水泥44000吨,石子36400方,砂石34000方,机砖120万块,共计行程153万公里。
支撑活动塔的一对抬车梁是最笨重的庞然大物:长29米,宽2.7米,高3.3米,重120吨。要把这家伙从车上卸到月台上,再运到400米处的安装位置,然后再翻一个身,需要150吨以上的吊车和200吨以上的拖车。但租用别人的拖车和吊车,需要租金40万元。拿不出这笔钱,他们只好土法上马。当1500根枕木在官兵的肩上反复滚动并磨出血茧后,总算完成了任务。
当导流槽挖到了22米深时,坑底积满了70多厘米厚的烂泥浆,使浇铸混凝土无法进行。这种泥浆水泵抽不动,机械工具也无能为力。最后,官兵们只好挽起裤腿,用脸盆一盆一盆地往外端。整整五天五夜,他们用脸盆从20多米深的槽底端出烂泥浆1000多立方米!
在国内赶造火箭、抢建发射场的同时,中国的对外工作,也在紧紧张张的气氛中默默进行。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对竞争激烈的国际航天发射市场来说,同样十分恰当。
随着各国航天技术的兴起与发展,国际卫星发射市场的竞争日趋激烈。中国还在签订合同之前,“长二捆”火箭的研制计划刚向世界透露时,就受到了来自国际上一些火箭商务公司的挤压和排斥。
美国的马丁.玛丽埃塔公司、通用动力公司和麦道公司号称美国“三大巨头”,其“大力神”火箭、“宇宙神”火箭和“德尔塔”火箭,实力雄厚,引人注目,大有一手包揽天下的气概。对一心想挤进国际发射市场的中国来说,自然是深怀戒备。
苏联和日本虽然尚未跨进国际市场的大门,但各自都在暗中加紧准备,寻找时机,向国际卫星市场挺进的脚步声已引起了西方的关注与不安。以至于“阿里安”公司的总裁海登不无感慨地说:“苏联进入国际卫星商业发射市场,只是个时间问题!”
最具竞争分量的,要算以法国为首的欧洲的欧联合企业“阿里安”航天公司。该公司为了想长期垄断国际发射市场,因而对任何一个国家的新型火箭的出现,都相当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