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你怎么啦,有哪里不舒服吗?”吃饭时,妈妈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一反平日那种狼吞虎咽的馋样,摆在他面前诱人的腐乳汁肉连碰也没碰一下,夹给他的竹笋炒蛋,也只咬了一口,就又皱着眉头放回碗里。至于那碗米饭,一直在用筷子头拨拉着,仿佛味道很苦,难以下咽。
“陈敏被人抢了,还受了伤。”华嘉偷偷瞟了胖老爸一眼,用很沉痛的口气慢慢挤出这么一句话。
果然,胖老爸像被火烫了一下,手里端着的啤酒杯子,也“噗”地滑脱了。啤酒泼到桌子上,弄得妈妈连忙找抹布来揩:“你们爷俩怎么啦,别人家受了伤,犯得着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妈,你们知道的,她是我们的小组长,跟我,跟我们很要好的。”
“是啊,那小姑娘挺不错的,一对眼睛可神气啦!”妈妈关切地问,“伤得厉害不厉害?”
“当然。”华嘉含糊其辞地回答。
胖老爸再也没有心绪灌他的啤酒了,心神不定地拿起筷子,又放下了,趁妈妈到厨房搓抹布时,低声下气地问华嘉:“她真的,真的受了伤,要紧不要紧?到底是怎么回事?”
“嘿,老爸,这事儿,正要问你呢!”华嘉一下子变得又硬又狠。好像他父子俩换了一个位似的:“这事儿,除了我们三个,就你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是不是你让那个家伙来抢陈敏文具盒里的那张纸的?”
胖老爸急忙申辩:“我可没干什么,我只不过将你说的话,告诉了那家伙。没想到,那家伙是……”
华嘉正想刨根究底往下问,偏偏妈妈从厨房里出来,问:“你们爷俩在说什么,紧张兮兮的。”
“没,没什么,”胖老爸掩饰道,“我在说,让阿嘉买些慰问品去看看他的那个小组。”
“对,应该的。阿嘉,回头我去帮你买,保证花钱不多,又体体面面的。”妈妈说道,压根儿没在意他们父子俩正在用眼神进行交锋。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顿乱了滋味的午餐,胖老爸走到客厅坐下,一支香烟颤颤地点了好几回才点着,正想闭上眼做一会“活神仙”,冷不防脑后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响起:“那个家伙是谁?”这是儿子在审老子了。
胖老爸一个寒噤,悻悻地回答:“就是工商所长老缪的儿子绰号叫阿黑的,那家伙可比他老子还神气,还霸道,我们惹不起。”
“他怎么会问起那张纸的事来的?”华嘉问。
“那天,他到我们店铺里来,一进门,劈头就说,华老板,你那个胖儿子这两天很晚才回家,对不对?我被他吓了一大跳,说,怎么啦,他是到他同学薛靖家去做作业的嘛。他冷笑着说,才不是呢,他这两天晚上都是躲在校园里,跟一个女同学在一起,是在谈朋友呢!我说不可能,我家阿嘉小着呢,还不懂这事呢。他说,嘿,我亲眼看到的,还会有假,我马上去报告他们校长,给他来个曝曝光,这事啊,少不了要受处分,说不定还要开除呢。我一听,害怕了,赶紧拿出一条中华香烟来塞给他。谁知他说要帮你那胖小子保密可以,你答应一件事。我问是什么事,他说,等你儿子回来后,你只要问他,在校园里转悠时,有没有捡到一张上面有一些细孔眼的纸,这张纸现在在哪儿?问清了,立即就打个电话给他。我感到疑惑,想问这张图纸是干什么的。可他说,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你办好这件事,我就只字不提你那胖儿子的事,往后工商所我爸那儿有什么难为你的事,也统统由我帮你去打发,否则,嘿!你说,我能不依他吗?”
华嘉听到此,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弄清了,他老爸虽不算绝对清白,但还毕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被人当枪使了。
“那家伙长什么样,是做什么工作的?”华嘉问。
“黑不溜秋的,左手有一只指头短了一截,听说是开摩托车出事被截掉的,现在好像是在文物商店工作。”胖老爸有些畏葸地说道,“阿嘉,你可别去招惹他,现在还没弄清楚,做这事的到底是不是他,也许是别人呢。”
“可不管怎样,他是头号嫌疑分子!”华嘉狠狠地说。
“阿嘉,那张纸到底有什么用,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甚至动抢的?”胖老爸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低声问道。
“爸,这张纸的用场大着呢。不过,现在暂时保密。”华嘉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我得去看看陈敏,她是不是好些了?”
谁知,他话音未落,却听到窗外有一个脆亮亮的声音:“华嘉,华嘉!”
华嘉伸出头一看,不好,偏偏是陈敏来了,自己刚才用来吓唬老爸的谎言眼看要揭穿,急忙跑到窗前,拼命地朝着外面一个劲摇手,摇头,挤眉弄眼,意思是:别喊,别进来,别让我老爸看见!可碍着胖老爸在身边,又不能说出来。
陈敏哪知道这里面有这么一出戏,站在窗外,气恼地嘟噜道:“华嘉,做什么鬼脸,丑死了!”
胖老爸也听到了声音,惊疑地说:“是谁在喊你?”
华嘉赶忙一阵风似的溜到外面,不由分说,一把揪住陈敏就跑,陈敏又羞又急:“你抓着我干什么,怎么,不让我到你家来,好,往后,我就不来了!”
华嘉说:“不是的,我是怕被我老爸看见。”
“看见怕什么,”陈敏说,“难道他会吃了我?”
“他当然不会吃了你,但他以为你现在是受了伤的,正躺着不能动呢,怎么能神气活现地跑到这里来呢?”华嘉比画着将儿子如何审老子的经过说了一遍。
陈敏这才转恼为笑:“亏你也会编出这么些鬼话来!”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老爸不是幕后主使者了吧!”
“好吧,我相信你老爸不是坏人”,陈敏说,“现在,我们赶紧到博物馆去,薛靖在那儿等我们呢。”
“到博物馆去,干什么?”华嘉问。
“刚才,薛靖打电话到我家,说他有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
“他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叫我赶快来找你,一起到博物馆去。走吧,我们快走吧!”
走到博物馆有很远的一段路,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撒开腿一个劲地疾走,不一会,就汗涔涔了。恰好前面有个冷饮摊,华嘉抹了一下汗说道:“我们去买儿个冰淇凌蛋筒吃!我请客!”
难得有这样城示慷慨的机会,华嘉一K子买r好几个。他俩一手抓一个蛋筒儿正吃得津津有味,陈敏一抬头,望见从不远处一幢大厦中出来的一个人。那身影好眼熟啊,再仔细一看,不禁叫出了声。“瞧,那个人!”
“谁?”华嘉赶紧将嘴里的冰淇凌咽下。
陈敏用手中的冰淇凌指着说:“那个留着小胡子的很像那天在弄堂里抢我书包的人!”
而这幢大厦门前赫然竖着的金字招牌正是“友谊文物商店”。
“走,我们找他说话去!”华嘉一时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昂昂然立马就迎了上去,陈敏迟疑了一下,也赶紧跟了上去。
两个孩子突然上前挡住去路,着实让那人吃了一惊。但他随即就又镇定下来了,瞟了他俩一眼,嬉皮笑脸地说:“怎么,是华老板家的胖少爷。哟,不上学,竟然跟女同学一起逛大街!”很显然,他认识他们。
华嘉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左手有一只手指头短了一截,不用说,他就是那个阿黑了,现在,一切都对上号了。他气得脸都发青:“你胡说,你抢了我同学的书包,跟我们到派出所去!”
谁知那阿黑却毫不示弱,大大咧咧地说:“去派出所怕什么,你说我抢你同学的书包,谁证明?”听,这家伙竟当面耍无赖,真气人!
陈敏挺身而出:“我证明!你抢了我的书包!”
“我抢了你的书包,你少了什么没有?”他反问道。
“你,你抢了我书包里的一张纸!”
“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家伙装聋作哑地问道。
“你抢了我书包里的一张纸!”陈敏不知是计当真又重复了一遍。
“哈,听见了吧?”那家伙厚颜无耻地朝那些围上来看热闹的路人说道:“你们都听见了吧,说我抢她书包里的一张纸。我要一张纸干什么,去上厕所?我有毛病吗?我吃饱了撑的吗?我会蠢到要去抢你的一张纸?”
“你别赖,你是抢了她书包里的一张纸嘛!”华嘉发现自己的反击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我明白了,是因为我将你们小小年纪偷偷摸摸谈朋友的事告诉了你爸,你就来报复,是不是?”他竟然反唇相讥,而且十分刁母。
“哈哈哈!”那些看热闹的行人望着这两个窘得手足无措的孩子,七嘴八舌说:“还是校园推理小说系列。
别闹了,好好读你们的书,将来长大些,再谈不迟!”
“自己不好,还赖人家抢他们的一张纸,谁相信!”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像话!”
“这就叫‘早恋’,‘早早恋陈敏实在听不下去了,脸上涨得通红:“走,我们别睬他!”一把拖起华嘉就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背后还听到阿黑得意的笑声。
两人只想离那些人越远越好,憋着一肚子闷火,气喘吁吁地跑了一阵子,华嘉却突然停下来了慢!”
“怎么啦?”
“我们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被他气跑。”
“那你说怎么办?”陈敏眨巴着眼问。
“我们给他来个回马枪,悄悄地跟在他的后面,看看他到底去哪儿,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线索呢。”华嘉说,“这会儿,他万万不会提防我们会来这一手的,我们说不定可以反败为胜了。”
“这可不一定,也许他是回家去,也许他去干别的事,我们跟着他不是白费劲了吗?”
“你想,昨晚上他刚将那张纸弄到手,刚才那模样像是刚刚下班,也许,他还没来得及与他的同伙碰头,也许他此刻正急着要为这事儿去干点什么呢?”
别看华嘉胖乎乎的,真正动起脑筋来,也不比薛靖差多少。他这么一说,果然让陈敏心动了:“好吧,我们跟着他,碰碰运气吧!”
两个孩子不紧不慢地跟在阿黑的后面,只见他甩着手,晃着肩,似乎还在哼着什么曲子,走得很潇洒,大概是为刚才他那一番天衣无缝的狡辩而洋洋自得吧。
眼见着他左一拐右一转,来到一个幽静的街区小花园。此刻,正值人们吃过中饭午休的时候,小花园里基本上没人,空荡荡的。花园正中有一条很别致的西式长廊,顶上是个露天茶室,靠栏杆边,植了不少枝枝蔓蔓的花草,往下垂挂着。而从地上长出来的花草则援着廊柱往上攀爬,上下相应,藤萝缠绕,倒也是绿阴遮蔽,如同青翠的帘子,悬在长廊外面。就在长廊里,此刻正背朝外坐着一个人。
阿黑走到那人身边,就坐了下来,那人则扭过头来,朝长廊外,警觉地扫了一眼。这一扭头,趴在十几米开外一座大理石雕的母子鹿后面的陈敏恰好从绿叶空隙中看到了他的嘴脸。
“任继园,那人是到我家来过的任继园!”
“哈,”华嘉得意地说,“这一下可好,我们抓住他们的尾巴了!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要是能听见他们在谈些什么,就好了。”陈敏显然在动什么念头,“他们肯定要谈关于那十八方印章的事,我敢打赌!”
华嘉看看这地方,从这雕塑到那长廊之间是一片平坦的草坪而已,没有任何可以躲藏隐蔽之处,要想凑近去偷听,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他眼珠子飞快地转着,目光不由得移向长廊顶层上面的露天平台。一看陈敏呢,也正在打量着长廊顶层上面的露天平台。两人不禁心领神会地一使眼色:“走,到上面去!”便从旁边消失了。
两人悄没声息地从长廊的另外一端上了楼梯,到了平台上一看,平台上除了几把红白相间的遮阳伞和白色的塑料桌椅外,一个人也没有,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平台边放着一盆像簇瀑布样的金边常青藤的地方。这是刚才他们就瞅准了的,现在,在他们的下面,就是阿黑和任继园坐的地方了。
可是,尽管他们蹲在那儿,屏息静气地拔长了耳朵,但要想听见下面那两个人在交谈些什么,则是难上加难。
怎么办?陈敏一拍腰间,兴奋地压低嗓子说有了!”
“有了什么?”华嘉一时还没领悟过来。“薛靖上回将他的傻瓜照相机当作秘密武器来用,我今天正好也有一件秘密武器在这儿,瞧!”陈敏说着,将茄克衫衣襟掀开。
“随身听收录机!”华嘉一眼瞥见她的腰间挂着一只扁扁的小方黑盒子,“哈,我明白了,你是说让它来代替我们的耳朵,去录下他们的谈话。”
“怎么样?”陈敏将那小收录机从腰带上取下来,将里面的录音带快速翻转到头,“可惜的是,这一盘昨天才买的新潮劲歌带,只好牺牲掉了!”
可是,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小收录机尽可能靠近下面的那两个人呢?
“要是有一根长绳就好了,”陈敏说,“我们将它从这平台栏杆边慢慢地吊下去,依靠这些浓浓的藤叶的掩护,他们又正好背朝外,肯定不会发现的。可是,到哪儿去弄到这么长的绳子呢?”
华嘉笑了:“嘻,这绳子现成的,我们都带着呢!”
陈敏感到诧异:“在哪儿,我怎么不知道的?”
华嘉一指她脚上穿的那双白色运动鞋:“这鞋带不是极好的绳子吗,你的加上我的,保证足够了!”
说干就干。两人飞快地将各自的鞋带解了下来,系在一起,连成了一条挺长挺结实的带子,还顺手摘了些绿叶,包在那小收录机上。不仔细看,压根儿就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然后启动录音开关,小心翼翼地将伪装好的小收录机慢慢地从平台栏杆空档里吊下去,并让它很自然地躲在那藤蔓枝叶丛中。
这一招可够绝的了。下面的两个人正在一门心思地说着话,怎么也没想到,在他们的背后,在他们原来以为可以遮人耳目的绿叶屏幕中,现在正垂下了一只机敏的“耳朵”,一句不漏地将他们说的话全听了去,全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