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薛靖比较能沉得住气,很有点小老夫子的持重,可这会儿在博物馆门口等得也已经满心烦躁了。好不容易远远看到陈敏和华嘉两人眉开眼笑地来了,不由分说迎上去就是一顿斥问:“你们俩怎么搞的,时间这么紧,你们竟还有心思逍逍遥遥地逛街,我们那计划到底要不要干,像这样拖拖拉拉的,那些宝贝印章,早就被那些人抢先挖走了!”陈敏和华嘉却仍然笑嘻嘻的,并不在乎,说道你可别冤枉人,我们刚才也没闲着,我们可是干了一件大有收获的事哪!”
“什么大有收获的事?”薛靖惊疑地问。“待会儿再告诉你,你先说说,你的重大发现是什么?”陈敏和华嘉也来个引而不发,卖卖关子。
“好吧,你们跟我来看。”薛靖说着,带着他们俩进了博物馆的展厅。
在一只嵌在墙里面的玻璃橱跟前,薛靖站住了你们看!”
在这玻璃橱窗里,紫红色金丝绒上,陈列着十多方印章,有玉石的、铜的,也有象牙的、玛瑙的、水晶的,还有黄金的。每一方印章前面都竖着一个写着说明文字的硬纸牌,上面有这一方印章拓印出来的印文、边款,还有对这一方印章的来龙去脉及其价值的介绍。
其中有一方,是雪白滋润、晶莹澄澈的羊脂白玉印章,上面带有精致玲珑的龟形印纽,它的拓文是“广陵太守印”。它面前的介绍文字上说:“该印于解放初期,在双亭山庄的双亭石桌下被发现,由双亭学校师生捐赠。经考证,该印乃是初唐时的一方官印,距今已经一千多年了……”
“我明白了,这就是我外公说的维修双亭时发现的那一方印章,就因为它,政府奖给我们学校一架钢琴。”陈敏指着这方印章。
“这算什么重大发现?”华嘉有些不以为然地对薛靖说,“这是早已知道了的,是老校长说过了的,你这么十万火急地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来看一下这方印章吗?”“不,”薛靖说,“我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来看另外的那一方,对了,应该说是另外的那两方。”
顺着薛靖的手指望去,玻璃橱的角落边上确实摆着紧挨在一起的两方印章,那是用紫铜铸就的,两个合起来,比一个火柴盒还大,上面有一个像鼻子样的印纽,不过,有趣的是,好像是用刀从中间切开,两个印章各有半个印纽,再看那拓文,原来也需两个合在一起读,才是完整的,而一方印章上,只有一半印文,合起来是:“两淮盐铁转运使关防”。
“我知道了,这就是老校长说过的对章,必须两个合在一起盖才算完整。”华嘉说道。
陈敏则嘀咕道:“这盐铁转运使算是什么名堂?”
只见那硬纸牌上的介绍文字是这样写的:“经考证,这对铜印是南宋时负责江淮一带盐务矿务及税务的长官用印,该官职设有左转运使和右转运使两个官职,因此,发布公文时需将左右转运使各持一半的官印合起来盖,方才有效。这样的印章,称之为对最后还有一句话:“此印章八十年代中由文物商店收购而得。”
“也就是说,这是有人卖给文物商店的。”
陈敏忍不住问道:“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相干?”
“当然相干,而且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薛靖按捺不住兴奋地从拉链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薄膜袋,再从薄膜袋里十分小心地取出一本薄薄的书来。华嘉和陈敏认得,这正是老校长给的那本“木印斋印谱”。
“你们瞧!”薛靖用指尖轻轻掀开那绵软的纸页,将其中一页摊开来给他们俩看。
那因陈年而稍有些发黄的宣纸正中,赫然是一方朱红的印文。这印文的大小、文字的内容、文字的字体、笔画的粗细都跟玻璃柜里的那两方印章说明牌上的拓印是一模一样的:“两淮盐铁转运使关防”。在印文的中间,同样也有一条十分明显的切痕般的白线,连上面的细小缺凹都是相同的。
“很显然,这是用同一对印章盖出来的!”
“你是说,这印谱上的这一个印文,就是玻璃橱里的这两方对章盖的,也就是说,这玻璃橱里的这两方对章也是木印斋主埋藏在双亭山庄的十八方印章中的!”华嘉和陈敏至此,终于明白薛靖说的“重大发现”到底是什么回事了。
老校长给的这一本印谱果然是大有用场的!
“如此看来,这两方印章也应该是在双亭山庄内被人挖到的了,估计,也跟在双亭石桌下发现的那方差不多,是在无意之中碰巧被人发现的。”
“没错,肯定是这样!而且,这两方因为是对章,所以它们是埋在一起的。”
为了便于“研究研究”,陈敏已经将那张纯属偶然之中复印下来的有十八个细点的图纸,依葫芦画瓢多制了两份,这样,他们三个搭挡每人手中都有一份。此刻一说到这里,陈敏和华嘉便不约而同都想到了那张图纸,都忙着从身边取出来,想查看个究竟。
薛靖说:“瞧,在这满纸的点儿中,两个点儿紧挨在一起的,只有一处,我想,这两个紧挨在一起的点儿,很可能就是这两方对章。”陈敏和华嘉马上从自己的图纸上找到了:“在这里,就在我们已经发现的‘A’点旁边,快,给你笔,给它标上一个‘B’,这样,我们已经有了两个点了!”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它在图上的位置,可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两方对章是在双亭山庄的什么地方发现的,也就是说,我们还不知这‘B’点的真正埋藏处在哪儿?”
“那就得去问,那个挖到这两方对章的人了。他是谁呢?”
三人的眼睛不由得一起转向玻璃橱里那块说明牌上的最后一行字:“此印章八十年代中由文物商店收购而得。”
“既然是人家卖给文物商店的,也许文物商店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可是,凭我们这样三个孩子,文物商店肯告诉我们吗?”
突然,华嘉眉毛一扬,眼睛一亮:“对了,他不就是文物商店的吗?”
“谁?”薛靖问。
“就是那个阿黑,来抢陈敏书包里的那张图纸的家伙。”
薛靖说:“亏你想得出的,你能指望那家伙会帮我们什么忙吗?”
陈敏却已经领会了华嘉的意思,却故弄玄虚地眨眨眼这可就难说了。”说着,拿出那只随身听收录机,“且来听一听我们刚才有些什么收获!”
“这是怎么回事?”薛靖一头雾水。
陈敏和华嘉便得意洋洋比手画脚地将刚才在路上遭遇阿黑,然后跟踪到小花园,然后,他俩巧用小收录机来了个空中窃听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其中,被阿黑嘲笑得狼狈不堪的那一节则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怎么样,精彩吧?”
“精彩,精彩!”薛靖赞叹不已。
“不光精彩,还挺惊险的呢!”
原来,用鞋带吊下去的那只小收录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录了约摸十几分钟后,却听得下面走廊里的那两个人好像站起身来了,而且还有走动的声音。
“不好,一走到这走廊边上,只要一抬头,保不住就会看到藤叶丛中吊着的小收录机!”华嘉心急慌忙地就抓住鞋带往上拉。谁知越急越出乱子,那被吊着的小收录机在往上拉时,偏偏被一根枝蔓绊住了,拉不动了,华嘉头上顿时冒出汗来。于是,不顾三七二十一,使劲地往上一拽。
这一拽,就坏了事了。
因为小收录机是用几片叶子包着的,鞋带是扎在绿叶外面的,那叶子是鲜嫩而滑腻的,这么一绊再一拉,那小收录机就从包着的叶子里滑滋滋地脱落出来,一下子掉落下去了,而华嘉这时用劲往上一拉,鞋带是拉上来了,可鞋带上只剩下一个空结,连那几片叶子也随之飘落下去了。
“什么东西?”只听到那个阿黑一声警觉的斥问,并且立刻向走廊这边走来,撩开那藤蔓枝叶,将头伸出去,往上探望,吓得华嘉和陈敏赶紧一缩头,一矮身子,脸都发白了,心里则在暗暗叫苦:完了完了,这一回,连小收录机也牺牲掉了!
那阿黑上下探望后,除了只看到有几片叶子悠悠飘落下来,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当然他做梦也没想到,那几片叶子其实是大有名堂的,便又坐下来,与那任继园嘀咕了几句,然后两人先后离开了。
陈敏和华嘉趴在长廊顶上平台的栏杆后看着阿黑先走出去,然后任继园也朝另一方向走了。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心大胆地跑下来,来到刚才小收录机掉下去的地方,轻轻一拨拉,谢天谢地,那小收录机恰好掉在一堆藤叶厚密处,被藤叶遮住了,所以没被阿黑发现,而且那地上是长着软茸茸细草的软泥地,小收录机掉在地上后,安好无损,依然还在转动着呢。乐得两人捧起小收录机就一跳老髙,几乎要欢呼起来。
这时,他们才想起,薛靖在博物馆等他们,一定已经等得七窍冒火了,也就顾不上听一听这收录机里到底录到些什么话,马不停蹄地往博物馆赶来了。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来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了。”
三个孩子在博物馆外的庭园里僻静没人的树丛后面找了一张石凳,将小收录机放在石凳上,将里面的录音带倒转到头,再从头放来,三个人蹲在地上,对着小收录机,细细地倾听着,连一个字也不肯放过。
“怎么样,那东西弄到了吗?”这是个沙哑的嗓音,也就是那个任继园了。
“当然弄到了,我阿黑还有什么事情摆不平的吗?”
“给我看看。”有些急不可待,也有些怀疑的味道。
“哎呀,你还有什么信不过我的,我说弄到了,就是弄到了嘛。”这一位在故意卖关子,显然另有什么企图。
“你是怎么弄到的?”
“这可费了一番心思和功夫了,我花了一包香烟,从学校传达室的红鼻子老周那儿掏到了线索。就在你到双亭山上去挖宝的那两个晚上,老周看到只有那个胖小子很晚很晚才从校门口溜出去,那么,你在双亭山上所碰到的,不是那胖小子,又是谁呢?”
“这个老周眼睛还真尖,幸好我不是从门口进去的,要不,也一定会被他察觉的。”那位任继园庆幸地说道。
“我问清了那胖小子的班级和姓名,一查就查明了他那个胖爹是开摩托车配件店的,恰好我认识。于是,我就找上门去,连吓带哄的,就弄清楚了,你丢掉的那张宝贝图纸果然被他们捡去了,而且在他们中的一个毛丫头身边。”
“唔,你倒真有一套。”这夸赞中带着些奉承。
“本来嘛,我阿黑如果做个侦探,或者间谍什么的,肯定是一流的,超级的。”这家伙自鸣得意地说道。
“后来呢,你又怎么从那女孩子手里将那张图纸弄过来的呢?”
“抢!”
“抢?”那任继园像是吓了一跳。
“你怕什么,大不了是抢了一张白纸嘛!我在校门口等他们放学,跟着那毛丫头走到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时,出其不意,一下子就把她的书包抢了过来,然后,很快就在她的文具盒里找到了那张图纸。”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得意,笑道,“哈,刚才,就在半路上,那胖小子和毛丫头拦住了我,说要拉我到派出所去,我根本就不在乎。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我抢了他们书包里的一张纸,当着许多路人的面,被我三言两语就说得他们灰溜溜地逃走了。”
听到这里,陈敏和华嘉不由脸上有些发红,幸好薛靖屏息静气地听着,并没在意。
“不错,你这个搭档,我是找对了,”那个任继园说,“现在,将那张图纸给我吧!”
“且慢,”这口气中带着一种傲慢,“我们得将条件重新谈一谈了。”
“噢,我明内了,你是嫌一万五报酬太少。好说,好说,只要那些宝贝到手,我给你五万,怎么样,爽快不爽快?”
“不,还得翻一番,十万,你别忘了,我是文物商店的,我知道这些宝贝的价值。嘿,只要挖到其中一方,现在市面上也不止这个价钱呢!”那阿黑十分蛮横地说道,“你凭良心说,如果不是我,你能查到那个挖到两方对章的老电工的地址吗?如果不是我,你弄丟了的这张图纸,能找得回来吗?一句话,如果不是我,你这么老远跑来,就是白跑了一遭!”
那任继园有些语塞,分明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愣了一会,说:“好吧,就依你,其实这些都好商量,这些都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要赶快找到那些宝贝印章。”
“可是为什么你前两次去挖,连屁都没挖到?是不是你将位置弄错了?”
“是啊,我也不明白,我明明是根据那个老头儿说的位置,然后根据这图纸上的那些个小孔,十分精确地推算出来的。按理,不管怎样,总可以找到一方两方的嘛。”那任继园苦恼而困惑地说。
“会不会是那老电工告诉你的位置交代得不清楚,或者你记错了?”
“也许有这个可能,”那任继园思忖了一下,“如果这样,就必须再去找一下那个老电工。这一回,我们俩一起去,怎么样?”
“当然,不过,听说那老头儿因为眼睛生白内障,到医院开刀了……”
正说到这里,突然那录音机里面的声音停住了,然后是一声喝:“什么东西?”小‘用说,这就是华嘉慌慌张张拉吊下去的鞋带子,以至于小收录机掉落在地,惊动了那阿黑,他走到走廊边来探望的时候了。
再往下,那录音带上的声音便变得轻微且有些模糊了,因为此刻那小收录机巳经掉在走廊外的一堆藤叶丛中了,但是它仍在转动,还在录音,所以三个人使劲地认真去听,仍可隐隐听到这样的几句话。
“我有个感觉,那几个毛孩子,好像都不大好对付,他们会不会也已经摸到一点这些印章的秘密,也在动它们的脑筋?”那任继园不无担忧地说。
“很难说”,阿黑说,“所以,我们更要加快动作,可别输在这几个毛孩子的手里!”录音带再往下就只有“沙沙沙”的声音了,那就是他们俩先后离幵了那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