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千古一相:管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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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良才得处天意悯(5)

管仲与召忽一起来到鲁庄公面前商量此事。召忽认为,纠与小白,谁是胜数都难说。从距离上讲,莒比曲阜更近临淄,且一路是平原,而曲阜到临淄,一路傍泰山,走丘陵,会比小白晚到。

管仲却认为:在临淄时,朝中就没人看中小白。现在公孙无知杀鲁妃,激起人们对鲁妃的好感,形成怜悯纠支持纠的人占多数。朝中一定会考虑扶纠上台,没有人会告诉小白,让小白去接位的。

鲁庄公对管仲一向看好,认为他说得对,便同意了管仲的意见,做些准备,派人护送纠回国。管仲是个心细如针的人,他还是派出细作去莒国探消息。

就在鲁国商量如何送纠回齐国的时候,远在莒国的小白正好在莒国主公身边,接到信的莒侯立刻把信给了小白。小白看完,什么话也没说,开口就向莒侯借兵。莒侯也觉得机不可失,立刻点兵让小白带上。等小白一身戎装出现在鲍叔牙面前时,鲍叔牙大吃一惊。两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倒是鲍叔牙夫人想起了什么,跑到厨下取了些干馒,让他们路上充饥。

鲁国刚刚准备好管仲、召忽随一支武装力量护送纠返齐国。前去莒国的细作来报,莒国已经派军队护送小白上路二日。召忽急了,喃喃道:原本他们的路就比我们好走,早走二日,定是先到三日,等我们到,那是鸡羹已成凉粉块啦。管仲自告奋勇道:此时正是臣之用途上,请拨支兵力与我,我日夜启程,赶在小白前面拦住他们。召忽摇头:怕是不行。管仲说:那一带路,我很熟悉。他们从莒出发,上行最好走的路一定是顺潍水到淳于,从那里西拐过杞邑。我在缘陵邑前面大道上守着!

随行鲁国大夫施伯觉得管仲的方法可行,便同意了。

管仲带上一支三十人的精干兵力,翻山越岭,提前到了缘陵城外大道旁。管仲向路人打听,都回说近日未见有整齐队伍通过。管仲明白,他们还没到,于是在路旁深处安营扎寨,设茶水摊在路旁作掩护,观察动静。果然,第二天就看到了远处来的莒国队伍。管仲沉着冷静,等载着小白的车进入射程内,迅速上大路上设拦,挡住去路。

莒国队伍很快到了。

管仲看着那车上有人像是小白,大喊道:车上可是准备去齐都的小白公子。小白正欲答话,忽见管仲对他张弓便放箭,躲闪不及,一箭正中胸前,多亏小白穿的衣衫上有个扣钩,制作粗糙,很是显眼,在太阳光下照耀,远处就能看到它的反光。惊慌之中,小白以为射中自己,大叫一声倒在车里。莒国送小白的队伍开始慌乱,远处的管仲以为射中了,认定纠的对手已经除掉,策骑就回,急速返回大部队。听说管仲一箭结束了小白,大家都夸管仲好箭法。管仲也颇感自豪。如此情况下,有人提出不用急了,反正齐主公的位置再也没人抢了,不急着赶路,慢慢走吧。

六日后,大家到了临淄与酅邑中间的安平邑,前面细作报:齐国新主已经登基六日矣。

管仲与召忽等人诧异,再一打听,原来管仲那一箭并没射死小白。小白佯装伏于车内,日夜疾驰,赶到临淄与酅邑中间的安平,正是半夜时分。突然,道旁跳出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众人见状,惊得七魂掉去六魄,那小白更是大叫一声:天不助我,齐国悲乎!

众人几乎忘了反抗,在万分疲惫、百般无力的情况下猛遭此劫,只有等着死神来收拾自己。

就听得火把处,有个人喊:来者可是小白啊!

夜深人静的这声喊,猛然敲醒小白儿时的记忆,如此熟悉的乡音尤让他感觉亲切,立刻回应:我在这里。此时,高傒也已看到了小白,大声喊道:我是高傒,率着家中护卫前来接应你!小白也已看出是高傒,出车厢与高傒见面。旁边鲍叔牙拦住,上前对高傒问:鲁国的纠可到了没有?高傒不解地回道:没有啊!

众人松口气。小白将路上的惊险一幕简单说了一下。

高傒说:我明天就与公室的国氏一族商量让你立刻登基,免得夜长梦多。

第二天,高傒上公堂告诉大家,小白已经到了。国氏表示,只要他能够出任主公,大家就拥立他。

正午时分,小白匆匆就位,即为齐桓公。

即位的齐桓公立刻沿莒国通向齐都的酅邑、纪邑、杞邑送信,告知地方,一旦有纠的消息,十万火急禀报。小白万万没想到,护送纠的队伍此刻已经到了安平城。安平城守卫系鲁妃的人,见到纠进城,特来拜见。管仲见形势如此,果断下令占据安平,封锁消息,不让此事泄露临淄,与此同时,派快骑前往鲁国报告,决定用武力支持纠登基。

鲁庄公得知齐国已有新君,顿时气急败坏,铁心支持纠,不然对不起死去的鲁妃。众臣也以为小白刚刚登基,脚跟还没沾足地气,派精干力量进入齐国,一定能够帮助纠夺取君位。齐桓公得知鲁庄公派重兵来犯,也不示弱,双方在周庄王九年(前685)八月十八日,相遇于乾时(齐国邑城,位于安平城西。今山东临淄西南)。一场恶战,以鲁军失败告终。鲁军虽败,但还是将安平城里的公子纠和管仲、召忽带走了。

鲁庄公与大夫施伯共乘一车,闷闷不乐地行进在回曲阜的路上。正在这时,却接到齐国使者快骑送来齐桓公的一封亲笔信,要鲁国杀死公子纠,交出管仲和召忽,否则齐军将围歼鲁国!《史记·齐太公世家》:“齐遗鲁书曰:‘子纠兄弟,弗忍诛,请鲁自杀之。召忽、管仲雠也,请得而甘心醢之。不然,将围鲁。’”

鲁庄公与大夫施伯商量怎么办。施伯过去对管仲知道甚少,自管仲随纠到鲁国后,很快就察觉出管仲超人的才华与智慧,曾私下对鲁庄公提出,若能留下管仲任鲁国宰相,鲁必大兴。年轻的鲁庄公没有采纳,待明白过来后,也从侧面向管仲作了暗示。管仲婉言谢绝,告诉鲁庄公:自己重忧齐患,无心别移。现在,鲁庄公告诉施伯:齐侯要我杀掉他的哥哥,说是自己下不了手!而杀管仲与召忽就下得了手了?还说是自己的一大仇敌,必亲自剐之,这是真的吗?施伯直言相告,齐国要管仲不是为了报仇雪恨,而是为了任用他辅政。因为管仲的才干世间少有,他辅政的国家必然会富强称霸。假如管仲被齐国任用,将为鲁国大患。

那把管仲也杀了,还给齐国一具尸首?鲁庄公犹疑着问施伯。施伯说:这是上策。

鲁庄公沉默不语。他在掂量,如果杀了管仲,齐桓公会不会像他信里说的,转身杀回来,把他们君臣都围歼在这里?从心理上讲,鲁庄公还是惧怕齐国的。父亲被齐襄公杀了。齐鲁受灾,一起攻郕获利,齐一口独吞了胜利果实。鲁庄公一再忍让也是无奈,毕竟实力不如齐国啊。

鲁庄公这边犹豫不决着,齐桓公的又一个特使再次飞速来到他面前。特使对鲁庄公说:管仲与召忽都是我们齐侯的仇敌。如今他们还被你们保护着,齐侯很生气,想再次发兵攻你们,活捉管仲、召忽回去亲自生剥活剐。你们如果能明白齐侯的意思,就将他们活着送还齐国,让齐侯发泄痛恨!鲁侯做不到这一点,那就是与齐侯的敌人站在一起了,齐侯就有理由攻入鲁国都城!

鲁庄公看看坐在身边的施伯。施伯当然明白主公的意思,他昂脸想了想,又低首摇摇头,沉默良久,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鲁庄公说:主公,那就把管仲、召忽交给他们吧。从齐僖公到现在的小白,齐国主公个个都急性骄横。依我看啊,就是贤才到了他们手上,未必真正愿意用。当然,齐侯真的使用管仲与召忽,齐国必会飞黄腾达。当今天下,超过管仲的才子还没有。他现在返回齐都,天下的诸侯都会心向齐国!如果你杀了他,鲍叔牙可是齐侯的大恩人,更是管仲的好朋友,必会兵践鲁国宗祠,到那时,我们真的得不偿失!

施伯的话,令鲁庄公下了决心,于是下令将管仲与召忽绑了交给齐国来的使者。

在齐鲁两使办手续的时候,管仲与召忽开始对话。

管仲问召忽:你怕不怕?

召忽:不怕。我不早死,是想看到齐国能够有个安定的局面,如今应该说会有了。也想到你回去,不会被杀,而是出任左相,而我出任右相。这样的好事,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们的好日子,是以牺牲公子纠的性命获得的。杀了他,重用我,你说,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这是在侮辱我啊!现在你就想一件事,活下去,去做齐国的活臣,让齐国民众得到你才华的恩泽。而我,也只想一件事,去地下陪着公子纠,免得他孤单!

管仲:我们应当一起辅助齐国,实现老师当年对我们的嘱托。

召忽:功名与德行不能同时并立,德行也不会凭空而至。公子纠有你做他的活臣,实现他的愿望,公子纠还有我这为他而死的臣子,放弃万乘之国宰相的我时刻在地下陪着他,他应该满足了。夷吾,你一定要努力啊,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

说完,召忽猛然朝柱上撞去,顿时头颅裂开,鲜血直喷。

见状,管仲痛苦地说:召忽死了,比活着好。管仲活着,比死了好啊!

见召忽死,鲁庄公便决定杀纠。

施伯突然问鲁庄公:齐侯为何要对亲哥下手,你想过吗?

鲁庄公摇摇头。

施伯:你还记得我们夜宿生窦(一作笙渎,今山东菏泽北二十里)时发生的事吗?

鲁庄公:记得,说是有刺客。

施伯:对了。我后来才知道,的确是有刺客。是齐侯派来的,但不是一定要杀公子纠,而是看看他们三人。据说,那刺客专门看了纠,很仔细地看了纠。

鲁庄公:为何?

施伯:这就是齐侯的过人之处。那刺客告诉齐侯,他见纠“笑不乐,视不见,必为乱”。鲍叔牙认为这一点很像那个郑国的姬忽,留下,日后必会生变。

鲁庄公:这么说,齐侯是借我刀除后患?

施伯:正是。那就请主公在这里解决掉他吧,不要再犹豫了!

抱着“定国家,霸诸侯”的远大理想的管仲,被装入囚车,随使臣回齐国。在回齐国的路上,管仲人在槛车中,已知鲍叔牙之谋,诚惶诚恐自语:施伯这个机智的人啊,虽然让鲁庄公放了我,倘若反悔,重复追还,吾命休矣。顿生一计,制成《黄鹄》之词,教役人歌之:

黄鹄黄鹄,戢其翼,絷其足,不飞不鸣兮笼中伏。高天何跼兮,厚地何蹐!丁阳九兮逢百六。引颈长呼兮,继之以哭!

黄鹄黄鹄,天生汝翼兮能飞,天生汝足兮能逐。遭此罗网兮谁与赎?一朝破樊而出兮,吾不知其升衢而渐陆。嗟彼弋人兮,徒傍观而踟蹰!

管仲告诉役夫,边走边唱,能减除疲劳。管仲的歌,是按役人的步伐来编唱的,所以管仲的拍子打得快慢,役人的步伐就随歌而快慢。他们边走边唱,越唱越起劲,越唱走得越快,本来两天的路程,结果一天就离开了鲁境。

鲁庄公果然后悔,管仲乃天下奇才,若大用于齐,齐桓公无疑如虎添翼,不如先除掉此患。待他醒悟过来派公子偃追赶,赶了一阵子,远远看到管仲的车,再紧追快赶,赶到时,车前已是齐境,紧急勒车,四辙已踩了齐境,赶紧回头!

鲍叔牙在齐国边境堂阜(今山东蒙阴西北)迎接管仲。囚车刚刚出现一个影子,鲍叔牙就飞奔而至,扑上去将管仲身上的绑物亲自取掉,抱着痛哭,泪水如雨。

管仲拍拍鲍叔牙的背:好了,你我命不该绝,良才得处天意悯啊!

[1]见《左传·庄公八年》:“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

[2]见《左传·庄公八年》。

[3]见《史记·齐太公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