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碧霄一鹤:刘禹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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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观磨镜痛叱自欺

时过境迁,元和二年(807)春天来到时,刘禹锡仍未能得偿所愿,访问桃源。阻挡刘禹锡的,依旧是严重的干旱。

元和二年三月起,沅湘一带便无降雨,到六月时,朗州地面已经大变了模样,原本密如蛛网的水泽河流大多已近干涸。刺史宇文宿心忧如焚,但在天灾面前,人力焉有可为?宇文宿明知无用,却还领着州县官吏跑遍了州内的山神、土地、龙王等诸神仙庙宇,虔诚祷告,不敢奢求灵验,只求百姓能看到他奔波的汗水而不加苛责。

空前的干旱给朗州人民带来了无数的苦难,更为百姓的生活造成极大的不便。其中一个重大的问题,便是州治武陵县城原本置于沅水上的集市,必须要搬迁了。

自元和元年以来,因旱灾之故,本地物产大幅减少,外地商贾带来的丰富商品,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朗州物资匮乏之状。朗州之地又不似长安、洛阳,每日均有商贾云集,而是每月只有初八一日有集市于武陵,因此,集市之于百姓,不可或缺。按往年惯例,集市设在沅水上几条河流交汇之处,商贾们乘船载货而来,聚集一处,正是刘禹锡诗中所言“拥楫舟为市”。

河流干枯,百姓对外地输入商品的需求更大了。宇文宿亲自勘察了武陵县城内外,最终将集市选址在城南门外大路通达之处。此地道路四通八达,又在沅水之旁,可算是水陆通衢,划作集市新址尤为合适。消息传出,商贾、百姓闻风而动,俱往新址而来。

刘禹锡久闻武陵集市热闹非凡,新址又恰在招屈亭下,便与宇文宿、董颋、顾彖相约,在招屈亭中观看市集贸易之盛况。

这日清晨,晨鸡未鸣时,刘禹锡在家中便被阵阵由远及近的喧闹声吵醒,料是集市已开,便速速穿戴,往招屈亭而来。宇文宿等人早已在此等候,见禹锡姗姗来迟,众人笑道:“梦得就住在招屈亭边,约我等观看市集,却没想到离得最近、却赶了个晚集吧?”

刘禹锡面有愧色,答道:“梦得着实不知武陵集市如此之早,令诸公久候,惭愧!”

“惭愧无用!”董颋大笑道,“今日盛况难逢,梦得须有好诗作来才是!”

禹锡连连称是。有衙役为他送上新出炉的芝香胡饼,这在朗州是少见的小吃。刘禹锡品尝着久别的长安滋味,与众人倚在招屈亭的围栏边,观看集市喧腾之状。

沿着沅水河岸,道路两旁,数不清的商贾已经占住各自的地盘,摆下了各自的买卖。由上瞰之,市集虽然杂乱,却有分别,货卖器皿、牲畜、酒食、菜蔬、布帛之类者,分类而聚集,自成一隅,间有挑担叫卖者行走其间,更有卜筮、赌博之徒坐地生财。日上三竿时,集市中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而叫卖声、交易声与牲口叫唤声错杂相间,热闹非凡。

刘禹锡正看到高兴处,忽然,听到集市一隅传来婉转悦耳的琵琶声。驻足细听,竟是早年长安画坊歌姬人人皆会的《繁霜》。

日暮风吹,叶落依枝。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歌繁霜,侵晓梦,何意空相守,坐待繁霜落!

歌声凄婉,琵琶声咽。禹锡闻听此歌,竟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不由独自走下招屈亭,走向歌者。见歌者是一憔悴妇人,唱至最后,已是泪如断珠,哽咽不止。

刘禹锡本欲拊掌,见此境况只有轻叹一声,并屈身将碎银放在妇人面前:“夫人拨得好琴曲!有劳!”

那妇人抬首,见刘禹锡一副官人模样,连忙起身施礼:“贫妇自京师辗转流落于此,多谢大人怜悯!”

刘禹锡暗叹:“同是天涯流落人!”遂问道,“我且问你,因何来到此地?”

那妇人拭泪:“我名泰娘,曾为苏州韦尚书家中侍女。自幼诲以琵琶,使奴歌且舞。尚书回京,携奴同归。尚书薨,奴便出居民间艺坊,歌舞为生。蕲州刺史张愻喜我琴曲,将奴收为家妓。张大人谪居武陵而卒,使泰娘无所归。地荒且远,无有能知奴容与艺者,故日抱乐器而哭。”

泰娘言毕,泪落如雨。禹锡唏嘘:“妇人女子,华落色衰,至于失主无依,如此多矣。”言及此处,刘禹锡忽然心事触动,自己“逢恩不原”,说不定亦将老于此地!唉,莫非自己亦将终身不遇,在武陵草木俱腐,可胜叹哉!不由低头暗诵:

……繁华一旦有消歇,题剑无光履声绝。

蕲州刺史张公子,白马新到铜驼里。

自言买笑掷黄金,月堕云中从此始。

山城少人江水碧,断雁哀猿风雨夕。

朱弦已绝为知音,云鬓未秋私自惜。

举目风烟非旧时,梦寻归路多参差。

如何将此千行泪,更洒湘江斑竹枝!

——《泰娘歌》

刘禹锡心怀感伤,正与泰娘相别时,恰逢夫人薛氏也来到招屈亭中。见禹锡与泰娘把话,便也来到刘禹锡身边。薛氏善良,闻听泰娘遭遇之不幸,不由央求禹锡:“泰娘无依,而家中尚需女佣。若泰娘不嫌家中简陋,就随我一起照顾儿女。”薛氏自幼长于官宦之家,又生活在北方。随刘禹锡谪居朗州后,水土不服,艰辛备尝,身体日渐虚弱。刘禹锡心疼爱妻,只好应允。泰娘欢喜而泣,遂收起琵琶,跟随夫人身后。

见过了宇文宿等人,薛氏对刘禹锡道:“家中铜镜经年日久,镜面磨损,如蒙厚漆一般。若今日市集中有镜工,可令其重新打磨一番。”

薛氏嫁与刘禹锡正是贞元二十一年(805)刘禹锡任屯田员外郎时。薛氏之父为京兆水运使薛謇,此时已调任福州刺史。只是禹锡不喜岳父为政之道,且政见不和,故少有来往。薛氏不以禹锡仕途陨落为意,留京产子后,便携子来朗州与禹锡相聚。因其淑德,禹锡待之情谊深厚。既有相求,禹锡遂往集市中寻制镜人去。

来到集市中,刘禹锡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普通朗州百姓的生活是如何艰辛。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唇枪舌剑的讨价还价,每一枚铜钱的流转都要经过数不清的争辩。最与高处观市不同之处,便是气味。只有亲自穿梭于市集中,才能闻到那汗味、牲口味、粪便味、血腥味、金属味、酒香味、饭菜香味等等融合在一起的复杂气味,这种气味令人作呕,却又引得人血脉贲张,着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刘禹锡早已看到制镜匠人之所在,却也挤了半天,才来到摊前。摊主一见是个官员模样的来问,汗涔涔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殷勤,招呼道:“官人可是为娘子买铜镜?小人这铜镜所用之铜,产自九华山中,天生听受高僧讲经说法,虽未经开光,却也满含功德,置于家中,可保富贵平安,主子孙兴旺,又能镇宅驱邪,照妖除祟,再有小人独特工艺制作,必令官人娘子欢心喜悦!”

刘禹锡听了匠人一套言语,心中好笑:一面乡野粗制的铜镜竟然能编出这么许多荒诞不经之词!但在诸多铜镜中挑剔再三,刘禹锡疑惑地问:“这位匠人,你方才一套言语,我看只有这些镜子未有开光果是实情吧?”

匠人一愣,问道:“官人何意?”

刘禹锡拿起几面铜镜,递到匠人面前。“你看!这些铜镜虽然装饰精美,却都未打磨光润,影影绰绰,不能看清面目,岂非没有‘开光’?如此昏镜,要之何用?”

匠人不急不恼,却笑弯了腰,仿佛刘禹锡犯了十分滑稽的错误。刘禹锡略有愠色,再问道:“你倒说来,如此昏镜,要之何用?刺史大人就在招屈亭上观看,你若以次充好,定要将你拿问治罪!”

如此一说,匠人赶忙收了笑容,上下打量了刘禹锡一番,恍然大悟道:“莫非您就是刘司马?”

刘禹锡一惊,未及回答,匠人便接着道:“果然就是您了!唉,看不明白这昏镜的奥妙,也难怪被贬到这穷乡僻壤之地。这世间之人,有谁愿意承认自己难看的?若是在明镜中看见自己相貌有瑕疵,人们往往会迁怒于镜子,这样的镜子又如何能受人欢迎?倒是那些如罩云雾般的镜子,人影在其中模糊不清,自然看不出有何瑕疵,人可尽情想象自己的美貌,岂不妙哉?我乃鬻镜谋生之人,每日所售之中,明镜十不足一,自当多做昏镜。”

刘禹锡听得怔住,一时竟无言以对。此时,有几名村妇也来买镜,禹锡眼角偷看,果然见那几人各执一面昏镜,搔首弄姿,欣赏完那看不清的想象中的美貌,村妇痛快地将昏镜买走。见刘禹锡还在观看,匠人不无得意地道:“您看,我没说错吧!光滑如水的镜子,她们碰都不愿碰一下!”

刘禹锡闻言,愤然而退。

回到招屈亭中,众人见刘禹锡神情愤恼,忙问缘由。刘禹锡却不作答,只从董颋手中夺过笔,饱蘸浓墨,行文如江海翻波:

镜之工列十镜于贾奁,发奁而视,其一皎如,其九雾如。或曰:“良苦之不侔甚矣。”工解颐谢曰:“非不能尽良也,盖贾之意,唯售是念,今来市者,必历鉴周睐,求与己宜。彼皎者不能隐芒杪之瑕,非美容不合,是用什一其数也。”予感之,作《昏镜词》。

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陋容多自欺,谓若他镜明。

瑕疵自不见,妍态随意生。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

饰带以纹绣,装匣以琼瑛。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

书毕,刘禹锡长啸一声,几有捶胸顿足之状。众人观看完诗文,便了然于胸。

这奸猾的制镜人,制造铜镜的手艺不入流品,然而,却是琢磨人心、人性的个中高手!世人谁不爱美?而堪称美者才得几人?明镜果然可恨,偏将爱美之人的不美之处照得一清二楚!于是乎,那些昏暗不堪的铜坨,竟也能冒称“镜”之名,被那些面容丑陋之人视为珍宝!这些自欺欺人之辈不仅面容丑陋,其心智更是愚蠢、丑陋!连一个小贩都懂得利用这种低劣的人性弱点来牟利,相比之下,誓做大唐天下之明镜的刘禹锡,岂不是显得太愚蠢了吗?群臣百僚难道会愿意在刘禹锡的映照下显得庸碌无为吗?高高在上的皇帝难道会愿意在刘禹锡的映照下被还原为一个有很多缺点的凡人吗?不,他们都不会!当他们众口一词、相互夸赞完美时,唯一错的,就只有那面明晃晃的铜镜——只有刘禹锡这样的人!如今,从长安宫廷到朗州市集,只有甘做一面昏镜,才能上下相安!悲哉哀哉!

刘禹锡想及此处,胸中愤懑难平,大吼一声:“差役!速去将那制镜匠人带来,今日必要令他将我家中昏镜打磨一新!”

差役领命而去,不大工夫便将匠人领来。匠人见一众官员,慌忙跪下磕头道:“各位官人在上,小人不知有何可以效劳之处?若求铜镜,但取便是,小人分文不收……”

“谁要你这些破烂!”刘禹锡怒喝道,“命你将我家中铜镜打磨光滑,若有半点虚幻,定将你重责二十大板!”

“小人遵命便是!”匠人不敢怠慢,与刘禹锡同去。

董颋览文叹道:“梦得心中仍为永贞之事而不平,言语颇指今上。”

宇文宿忙命差役等远离十步,问道:“董先生何出此言?”

董颋指“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一句,释道:“传言秦始皇宫中有一面铜镜,可以照见人心之善恶忠奸,所以王公大臣们都不喜欢。此乃字面之意。不过梦得文章一向擅用双关,此诗断无例外!诸君请想,太宗临朝之前曾封秦王,‘秦宫’岂不有暗指太宗之意?今上虽然常读《贞观政要》,标榜以太宗为楷模,可太宗以魏征为镜的佳话,恐怕已经成为大唐绝唱。说‘非适乃为轻’,正是指斥今上违背祖训,便是那以昏镜自欺欺人之辈!”

宇文宿颇为赞同,叹道:“可怜梦得生于此乱世之中,才无所用,壮志难酬。若生于明时,怎会屈居于此?”

几人慨叹禹锡遭遇,亦对宪宗不容禹锡抱有微词。

正说话间,刘禹锡从家中返回,看其表情,怒气全消,欣欣然有喜色。见到众人,刘禹锡先致歉道:“方才禹锡怒气冲撞,令诸公不悦,还请见谅!”

谁人又会对这负屈失意之人求全责备呢?众人皆言无事,顾彖又问:“梦得如此高兴,可是家中铜镜已打磨光净了?”

“正是!”刘禹锡的高兴,绝非只为一面铜镜。当他从打磨好的镜中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身影时,他仿佛看到自己一洗沉冤,重以光彩夺目之形象再登朝堂,宵小奸佞之辈立刻现出原形,逃遁无踪。到那个时候,刘禹锡究竟是一面天下之宝镜,还是一块无用的瓦砾,才能作出最终的回答!

刘禹锡复又提笔,在《昏镜词》下接着作了一首《磨镜篇》:

流尘翳明镜,岁久看如漆。门前负局生,为我一磨拂。

萍开绿池满,晕尽金波溢。白日照空心,圆光走幽室。

山神妖气沮,野魅真形出。却思未磨时,瓦砾来唐突。

这是何等昂扬的斗志!何等饱满的热情!何等豪壮的自信!何等蓬勃的生命!朗州的偏远荒蛮算得什么?朗州的走兽瘴疠算得什么?“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又算得什么?把这许多天降的不幸都踩在脚下,登入云霄之人,非刘禹锡而其谁!

作完诗,刘禹锡再看亭下熙熙攘攘的集市,竟然陡生似曾相识之感。

噫嘻!是也!昔日朝堂之上群臣纷争,亦有如是场景而更过之!满朝文武各怀私利多于商贾之私货,党同伐异倍于商贾之结社,相互攻讦频于市集之争执,尔虞我诈甚于市集之诋欺!而龙蛇混合、香臭同堂之复杂,更远非市集可比!市集中有人虚言揽客,而朝中官吏之言语愈加天花乱坠;市集中人人争先恐后,只怕奇货为他人所得,朝中官吏哪个不是追名逐利,唯恐显要之位旁落他人?唯一大不相同之处,便在于商贾直言求利,而朝中官员皆口称圣贤,相互谀颂,但内心里贪婪成性,唯利是图!相比之下,商贾虽然粗俗,却淳朴实在,官员锦衣玉食,却是虚伪龌龊!

刘禹锡观看眼前集市,思绪已飘出万里之遥,不觉间日已西斜,集市渐渐散去,留下随地可见的堆堆垃圾。乌鸦和野狗终于等到了这一顿大餐,乐此不疲地翻找着它们的美味。刘禹锡不禁大笑:他想起昔日的某些同僚,那些人只会随着权贵们摇尾乞怜,无望入据要津,只能等人赏赐些残羹剩饭,却还兴奋异常,往往做感恩戴德之状,与眼下这些在腐肉烂叶中拼命啃食的乌鸦和野狗有什么分别?

“圣人谬矣!”刘禹锡不由自主地叹道。

众人诧异,便问:“圣人谬在何处?”

刘禹锡面露讥诮,答道:“《周礼》有云,士以上不入于市,以为市集乃纷乱下流之所在,传至本朝亦有此风俗。今日在此观市,市集之乱,尚不及庙堂之万一,令朝士入于市,何有惧焉?倒是不宜令商贾入于朝,确是英明之策!倘使商贾入朝熏染,必定奸猾更甚,则害民益深!由此又令禹锡感慨,当初在杜司徒淮南幕府时,杜司徒曾对众幕僚言,他致仕之后,必要买上一匹小马,每日将它喂得饱饱的,然后穿上粗布衣衫,骑着它去市集上看傀儡戏。禹锡原本以为,杜司徒是因郭令公之虑,欲以自污而求自保,今日方知,杜司徒浸染官场日久,是要到市集中洗心革面去矣!”

众人大笑不止,皆以为刘禹锡言语刻薄,寓意却诙谐辛辣。趁着这日最后的霞光,刘禹锡再作《观市》一篇,讽喻朝廷乱象的同时,亦为后人记录下州县集市一日生动真实的繁华之状:

由命士以上不入于市,《周礼》有焉。由今观之,盖有因也。元和二年,沅南不雨,自季春至于六月,毛泽将尽。郡守有志于民,诚信而雩,遂遍山川、方社。又不雨,遂迁市于城门之逵。余得自丽谯而俯焉。

肇下令之日,布市籍者咸至,夹轨道而分次焉。其左右前后,班间错跱,如在闤之制。其列题区榜,揭价名物,参外夷之货焉。马牛有牵,私属有闲。在巾笥者织文及素焉,在几阁者彫彤及质焉,在筐筥者白黑巨细焉。业于饔者列饔陈饼饵而苾然,业于酒者举酒旗涤杯盂而泽然,鼓刀之人设膏俎解豕羊而赫然。华实之毛,畋鱼之生,交蜚走,错水陆,群状夥名,入隧而分。韫藏而待价者,负挈而求沽者,乘射其时者,奇赢以游者,坐贾禺禺,行贾遑遑,利心中惊,贪目不瞬。于是质剂之曹,较估之伦,合彼此而腾跃之。冒良苦之巧言,斁量衡于险手。秒忽之差,鼓舌伧佇。诋欺相高,诡态横出。鼓嚣哗,坌烟埃,奋膻腥,叠巾履,啮而合之,异致同归。鸡鸣而争赴,日午而骈阗。万足一心,恐人我先。交易而退,阳光西徂。幅员不移,径术如初。中无求隙,地俱唯守,犬鸟乌乐得腐馀。

是日,倚衡而阅之,感其盈虚之相寻也速,故著于篇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