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吉甫在元和八年(813)欲起复刘禹锡等人的计划失败之后,不得不改变策略,从宪宗更在意的角度下手,以图绕过武元衡之干扰。回想程异当年被召还,正赶上朝廷征伐西川,李巽以垂危之身,恳切之请,方求得圣恩雨露。若无此非常形势,焉能令皇帝自食其言?
“兵发淮西,必可一举两得!”李吉甫暗自琢磨。自从平定西川之后,宪宗尝到了用兵的甜头,无日不思驰发大军,将割据之藩镇逐一荡平。淮西吴少阳如一枚楔子,钉入朝廷治地,四无党援,多路夹攻,最有全胜把握。若朝廷果真开动干戈,必然求才若渴,此时再以社稷之重而进召还贬谪官员之言,谅武元衡之辈无缘置喙。
不意李吉甫方定大计,又有天助。元和九年(814)闰八月,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病逝,其子吴元济秘不发丧,谎称吴少阳病重,自领淮西军马,悍然屠掠舞阳,欲与河朔藩镇相勾连。淮西节度使府判官杨元卿不屑与叛逆为伍,便趁进京奏事之机,将淮西虚实向李吉甫和盘托出,并献平淮西之计策。李吉甫大喜,迅即向宪宗呈奏。
消息传开,宪宗震怒不已。李吉甫趁机向宪宗上奏,称“淮西非如河北,四无党援,国家宿存数十万兵以备之。失今不取,复难图矣”,并保奏荆南节度使严绶为帅,统领平叛淮西人马。
严绶前年平定九洞蛮叛乱,深得宪宗青睐。于是宪宗立即封严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加淮西招抚使,统领十八镇官军,进剿吴元济。
不过,李吉甫心中清楚,严绶并非将才,平定九洞蛮只是侥幸,以其为将,必然不足以战胜淮西骄悍匪兵。但若无一番挫折,宪宗又如何能感到朝中无人的切肤之痛?为了更深地刺痛宪宗,李吉甫甚至准备好了同样无领军实才、却有将军虚名的韩弘,作为严绶的继任者。
情势果然如李吉甫所预料一般。严绶、韩弘先后为招抚使、都统,二人既无御将统兵之术,又兼十八路藩镇各怀鬼胎,与吴元济对峙月余,久不能下。宪宗每日览军前奏报,只见备战之语,不见捷报传来,长安又新近破获吴元济行贿朝中官员之案,心中越发不满,更思贤才襄助。
李吉甫的谋划成功地撬动了宪宗心中的铁闸。但李吉甫做梦也没有想到,为了私心召回刘禹锡、柳宗元等人,冥冥之中自己竟重蹈了李巽的命运。元和九年(814)十月初三,李吉甫将奏请召还大批积年沉沦官员的奏折呈送宪宗后,猝然暴薨。
宪宗痛失臂膀,淮西前线吃紧之际更觉孤立无援,再览李吉甫临终上表,深感其操劳国事之耿耿忠心,虽然召还名单中有刘禹锡、柳宗元等王叔文余党,但宪宗以为忠臣之心不可不慰,于是作下主张,待李吉甫丧事完毕后,下诏将众负罪之官员召回京城听用。
长安朗州千里相隔,此时的刘禹锡无缘体察到宪宗心中这一刹那的恻隐,对命运的转折浑然不觉,却与窦常在新修成的武陵北亭中饮酒赋诗,歌功颂德。窦常于元和七年(812)冬到朗州,元和八年(813)时朗州粮食丰收,人民安居乐业,确有一派值得歌颂之状。武陵北亭之立,正为将此功德记于历史。
刘禹锡方作一篇《武陵北亭记》,尽赞窦常治朗州之政绩,并述建亭之始末。窦常阅之蔚然欣喜,却更怜悯禹锡之才。掐指一算,禹锡遭贬,已在朗州蹉跎九年。
窦常慨然而呼:“梦得,你在朗州竟已九年!圣上何得如此铁石心肠?又逢此秋意深浓季节,我与梦得在这沅水之旁同饮一壶淡酒,怎不令人悲从中来……”
刘禹锡酒至半醉,癫狂大笑道:“刺史何故而悲?兄莫非亦是伤春悲秋之俗人乎?人生漫漫,谁知前途何方?谪居九年,焉知是福是祸?我等既不知之,又何必要去悲伤?且去承受而已矣!”
“哦?”窦常丝毫未从禹锡话中感受到他对命运的指责,心中肃然起敬。
刘禹锡再饮一杯,诗兴萌发,对窦常道:“悲秋乃人之常情,以为万物凋零,长冬将至,遂感哀惋。但今日请君听我一言: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秋词二首》(其一)
“梦得莫非还不认命?”窦常品诗,觉刘禹锡果然心气不凡,人皆悲秋之际,他却正是雄心激励之时。方才以为刘禹锡已将人生看淡,几有出世之意,但细品禹锡之诗,仍有拳拳积极之心。
“认命?”刘禹锡一怔,脱口而吟道: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试上高楼清入骨,岂如春色嗾人狂。
——《秋词二首》(其二)
刘禹锡略带酒意,又道:“禹锡之心,如那枉山般空明,如这沅水般纯净!在这秋日最美之时,我如今的清宁心境,已不似年轻时那样张狂!这样的我,琢磨已成,正堪所用!我之命运,绝非贬死他乡!”
窦常以为禹锡恃酒狂言,摇头道:“命由天定,人力何为?梦得心中虽有委屈,但若不认命,又当如何?”
刘禹锡冷冷笑道:“我命由我,谁可诼我?禹锡半生潦倒,但知需行大道!我蹈道俟时,胸怀坦荡,只待风云变幻,便看我重整旗鼓!”
窦常却不以为然:“如此说来,梦得已知何时得脱苦海?”
刘禹锡不知是确有预感,还是随口而言,答道:“古之人以‘九’为极数,言天高则曰九天,言泉深则曰九泉,乃为极也!禹锡今已谪满九年,亦当为其极也!此时不还,更待何时?”
刘禹锡说到动情处,竟情不自禁,手舞足蹈,边吟边唱道:
古称思妇,已历九秋。未必有是,举为深愁。莫高者天,莫浚者泉。推以极数,无逾九年。伊我之谪,至于数极。长沙之悲,三倍其时。廷尉不调,行当跂而。天有寒暑,闰余三变。朝有考绩,明幽三见。顾尧之民兮,亦昏垫而有叹。叹息兮倘佯,登高高兮望苍苍。突弁之夫,我来始黄。合抱之木,我来犹芒。山增昔容,水改故坊。童者郁郁兮,涸者洋洋。天覆地生,蓊兮无伤。彼族而居,向之投荒。彼轩而游,昨日桁杨。信及泽濡,俄然复常。稽天道与人纪,咸一偾而一起。去无久而不还,棼无久而不理。何吾道之一穷兮,贯九年而犹尔。噫!不可得而知,庸讵得而悲?苟变化之莫及兮,又安用夫肖天地之形为?
——《谪九年赋》
刘禹锡复又歌颂数遍,窦常望着刘禹锡忘情舞蹈的身影,不禁潸然泪下:九年时光,能让一个黄毛小儿长成勇健壮丁,能让刚发芽的小树冠盖蔽日,能让山形改变,水流改道!孩子们都已文采奕奕,干旱之处也能变成一片汪洋!过去逃难躲灾的流民都已安居乐业,路上乘车出游之人,当年曾是桁杨囚徒!如此事例,人皆言“道法自然”,有“久去必回、久乱必治”之谈,但为何这从不差错的天道,却在刘禹锡身上屡屡爽约?三十岁至四十岁,本该是早扬声名的刘禹锡担当重任、成就功业的黄金十年,难道大唐的人才真多到了刘禹锡只能做一朗州司马的奢侈地步?设身处地去想,窦常自认为无法坚持过来,遑论不改初心、更添勇气?
窦常亲自沏上一盏热茶,本欲安慰醉酒狂舞之后忽感落寞的刘禹锡,却兀地发现,任何安慰言语在刘禹锡自身强大的内心面前,都显得十分渺小而单薄,只能以沉默相待。
刘禹锡饮了热茶,醉意趁着热气从全身的毛孔中散发了出去,人又恢复了精神,继续与人歌赋吟咏。
窦常复览刘禹锡经年积累之文集,不禁由衷赞道:“梦得果真是我大唐第一豪放潇洒之人!愚兄暗昧,聊以明哲保身之道混沌官场,忝居小州刺史之位,仕履虽无坎坷,却显平淡寡味,百年之后,定已销声匿迹,史上无名。贤弟今日虽看似落魄,其实不然!”
窦常举起手中的刘禹锡文集,深为动情:“有此集诗文,梦得即使不得还朝为官,亦可流传百代文名!诸君请想,古往今来,帝王将相能被世人传诵者才得几人?不如做一江湖墨客,行遍大唐山山水水,留下千百篇脍炙人口文章,倒比在风口浪尖上做几年提心吊胆的宰相更强!”
朗州为迁客骚人过往聚集之处,座中宾客谁无负屈失意之事?闻窦常一番肺腑,众人无不心生共鸣,于是更加恣意纵情。
朗州长史乃朗州本土人氏,高举酒盏,朗声道:“昔屈子居沅湘间,吾民迎神,词多鄙俚,乃作九歌,于今荆楚鼓舞之。梦得不以此地鄙陋,亦作《竹枝词》,为吾地正音,功莫大焉!”
刘禹锡笑道:“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其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佇不可分,而含思宛转,有淇澳之艳。故余作《竹枝词》。”
窦常顺手拿起竹枝,笑诵刘禹锡《竹枝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乡歌。
今朝北客思归去,回入纥那披绿罗。
朗州长史为众人解释:“前诗摹拟民间情歌,写一位初恋少女之心思。眼见江边杨柳,垂拂青条;耳边忽闻江边歌声,熟悉之音!女子虽在心里爱上小伙,但对方尚未表白,不由心怀忐忑。但是,小伙自江边走来,边走边唱,似乎是对自己多少有些爱慕。此乃‘道是无晴还有晴’。”
窦常笑道:“雾露隐芙蓉,见莲不分明。”
众人载歌载舞之时,刘禹锡反而安静下来,他回到本座,与窦常道:“诗乃小道,大道图治。中行(窦常字中行)兄素有宏愿,在杜司徒幕府中,谁人不晓?只叹时事艰难,你我之辈既然不能执掌朝权,能使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亦算是无愧于心了吧。”
窦常面露愧色,赧然道:“你我饱读诗书,学通古今,却不能建一功于社稷,愚兄无一日不觉惭愧,无一日不觉焦虑,焉有面目因区区保守方寸一隅而自满?”
刘禹锡慰道:“中行兄此言过于苛责于己了。我观兄之治郡,从来以宽仁为念,以怀柔服人,不以捐税赋额而苛敛于民,不为己欲而滥兴土木,朗州虽偏,竟为善地,此非兄之功乎?”
窦常茫然道:“治郡者殆如是乎?”
刘禹锡大笑:“若天下郡守皆如兄长,大唐何以沦落至此内忧深重、外患紧急之地步?君莫不知,如今官员,恋权贪利者众,保境安民者寡,如严绶、裴均之类,皆好横征重赋,敛集民财,一面结交权贵,一面穷奢极欲,只要能求得自己荣华富贵、吃穿享用,哪管百姓有无活路?待履新职,留下一堆烂账,又去祸害他处!此种官员,比比皆是!相比之下,能与百姓秋毫无犯、使其休养生息者,已是十分难得了!”
窦常尴尬苦笑,自嘲道:“如此说来,窦某倒还算是个乱世中的好官了?只是这评判的标准如此之低,令人汗颜。若是在贞观、开元年间,恐怕早就被百姓唾弃了!”
提起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刘禹锡心中亦有无限感伤。今日的大唐,谁能未雨绸缪,弭祸乱于将起、挽狂澜于既倒?越是危途之中,权臣贵宦们越是以自保为务,谁理会祸在萧墙?刘禹锡打开文集,诵《武陵观火诗》:
楚乡祝融分,炎火常为虞。是时直突烟,发自晨炊徒。
盲风扇其威,白昼曛阳乌。操绠不暇汲,循墙宁避逾……
窦常一惊,问道:“梦得此诗,莫非去年县中大火后所撰?”
刘禹锡合上文集,仿佛仍置身于熊熊火海之中,愀然答道:“此诗正作于去岁县中大火之时。那日情形,禹锡仍然历历在目!”
窦常何尝能忘?亦叹:“然也!那日清晨,愚兄见县南有白烟升起,以为是百姓家正备晨炊。谁知狂风忽作,白烟变成了黑烟,连太阳都被遮蔽,县中像是阴天。片刻后,便有人来报,称县南突发火灾,扑救不及,已经蔓延开来。”
“是啊!”刘禹锡回忆道,“禹锡闻讯后立即赶往火场,那样惨烈的场面真令人过目难忘!即使大火熄灭之后,余烬的炙热也令人畏避三舍。在火场边,禹锡便想:民若无火则无以为生,然而御火之道却往往失察,酿成滔天巨祸。晋代时宫库大火烧了王莽头、孔子屐、斩蛇剑,令后人无缘观瞻,殊为可惜!细究起来,此种火灾往往起于人祸,倘使主事者能及时察觉,御火以道,何至于家毁人亡,流落街头?”
“以梦得性情,恐怕又有感而发?”
“的确!禹锡又想到大唐国运!安史之乱便如一场大火,烧尽了大唐百余年的基业,但若无李林甫滥用蕃人为帅、若无杨家兄妹祸乱朝纲、若玄宗能如开元初年般圣明,安史逆贼焉能成烈火燎原之势?再如德宗朝时,对藩镇一意加宠,对宦官任用无度,现今尾大不掉,今上虽有雄心铲平其遗祸,但已露穷兵黩武之意,不知此火种哪一日又将酿成另一场巨变?”
想到大唐前途堪忧,窦常引禹锡诗句道:“‘无苛自可乐,弭患非所图!’唉,有志者岂无有所图?实是报国无门,只得用宽仁稍慰百姓呀!连大司徒杜公当年在淮南时亦只能如此,我等门吏又能有何法?”
刘禹锡淡然道:“世事如此,只望与兄长以宽仁爱民共勉,若禹锡有幸执掌一方……”
窦常问道:“那梦得将如何执政?”
“好实蹈中,明体以及用,通经以知权。”刘禹锡不慌不忙,翻开文集,让窦常看《答饶州元使君书》:
盖丰荒异政,系乎时也。夷夏殊法,牵乎俗也。因时在乎善相,因俗在乎便安。不知法敛重轻之道,虽岁有顺成,犹水旱也。不知日用乐成之义,虽俗方阜安,犹荡析也。徙木之信必行,则民不惑,此政之先也。置水之清必励,则人知敬,此政之本也。缿筒之机或行,则奸不敢欺,此政之助也。
刘禹锡认为,丰年、荒年采取不同赋税征收标准和方法,是因天时不同;四夷、华夏采用不同治理之法,是因风俗不同。顺应天时,就要善于观察,适应风俗有利于安定。执政者若不知征收轻重适宜之理,即使百姓遇到好年成,也会像遭受水旱之灾一样;不知百姓所需之理,即使社会秩序安定,也只是表象。为防止动荡不安之象,执政者取信于民;施政之根本在于执法公正、秉公办事;施政之辅助在于依靠民众之力,打击贪赃枉法之奸恶。
刘禹锡认为,政治上的求实精神要求官吏把修身与及物统一起来,“身修者官未尝乱也”。同时,“修身而不能及治者有矣,未有不自己而能及民者。”虽说自身修养好也有不会治理之人,但自身修养差而能治理好百姓的人是没有的。在治理州郡的具体方法上,刘禹锡认为:
若执事之言政,诣理切情,斥去迂缓,简而通,和而毅。其修整非止乎一身,必将及物也。其程督非务乎一切,必将经远也。防民之理甚周,而不至皎察;字民之方甚裕,而不使侵蛑。知革故之有悔,审料民之多桡。厚发奸之赏,峻欺下之诛。调赋之权,不关于猾吏,逋亡之责,不迁于丰室。因有年之利以补败,汰不急之用以啬财。为邦之要,深切著明,若此其悉也。推是言、按是理而笃行之,乌有不及治邪?古称言之必可行,非乐垂空文耳。有人民社稷,故可践其言也。
刘禹锡认为,执政方法要切合情理,摒弃迂腐拖沓之弊,简明扼要,宽和而又刚毅;修养不限于自身,必须推广到社会;规章法令不要求包罗一切,但必须考虑长远利益。防民之措要周详,但不能达到苛求之地步;爱民之法很多,但又不使它们侵害朝廷利益。刘禹锡从执政注重实际这一指导思想出发,提出来治理州郡的具体措施:要大胆改革弊政,明知这样做有人反对,也不要动摇;针对农民大量逃亡、沦为荫户的严重问题,要严格清查被豪强隐瞒的户口;对揭发奸恶之人要重赏,对欺压贫民百姓的豪强要严惩;征收赋税之权力,不能交给狡猾奸诈的胥吏;处理逃亡农民之职责,不能转移到豪门巨室之手中;合理征收赋税,不能使更多农户破产,积谷防荒,以丰补歉,取消不急用的开支,以节约钱财。
窦常读完,面带几分敬意:“梦得治世之法,必益于社稷黎民,也必福佑后世。”
刘禹锡长叹一声,略带苦涩道:“禹锡只是纸上谈兵!大人仁爱治民,造一方乐土,是禹锡学习之楷模!”
窦常又以谦辞相应,再与刘禹锡说些胸中郁积之语。这日之后,窦常政务繁忙,再无机缘与刘禹锡深谈,不意竟成二人最后的精神交流。
《答饶州元使君书》集中体现了刘禹锡的执政理念,其思想核心为“好实蹈中”。“好实”是求实精神,“蹈中”是大中之道。大中之道之所以成为刘禹锡执政理念,与他受啖助及其弟子提倡《春秋》学的影响密不可分。安史之乱后,藩镇跋扈,宦官弄权,朝廷威势下降。针对这样的政治局面,啖助及其弟子赵匡、陆质提倡《春秋》学来挽救时局,“救世之弊”。赵匡进一步解释《春秋》救世之宗旨:“在尊王室,正陵僭,举三纲,提五常,彰善瘅恶,不失纤芥,如斯而已。”和刘禹锡同为永贞革新集团的柳宗元、吕温、韩晔、韩泰、凌准等“恒愿归于陆先生之门”,“以弼于理,臻于大中”不仅是刘禹锡的执政理念,更是永贞革新集团的政治宣言。
刘禹锡诗《赠别君素上人》引言:“曩予习礼之中庸,至‘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悚然知圣人之德”。刘禹锡正是以“圣人之德”为旗帜,从经权关系上提出“通经以知权”的中道观,并在他创作的政治寓言诗《调瑟词》中,以调瑟比喻治国,反映禹锡恪守中道的政治思想。该诗引言和诗云:
里有富豪翁,厚自奉养而严督臧获。力屈形削,然犹役之无艺极。一旦不堪命,亡者过半,追亡者亦不来复。翁悴沮而追昨非之莫及也。余感之,作《调瑟词》。
调瑟在张弦,弦平音自足。朱丝二十五,阙一不成曲。
美人爱高张,瑶轸再三促。上弦虽独响,下应不相属。
日暮声未和,寂寥一枯木。却顾膝上弦,流泪难相续。
古瑟二十五根弦,调瑟就是将二十五根弦调整得匀称和谐。张弦是调瑟之关键,张弦要适度,要平和。只有二十五根弦都能平和地发音,才能演奏成曲。而美人不懂此理,喜欢高张瑶轸,致使弦断音绝,后悔莫及!刘禹锡以调瑟为喻,反对苛政,揭示执政者须行宽缓平和之策,遵循大中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