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碧霄一鹤:刘禹锡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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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得诏书艰难徵还

胸怀大略的刘禹锡报国无门,心存苦闷。再加上常年水土不服,爱骑、良友、妻子病逝,使身在谪籍的刘禹锡病了,病在大唐的秋天,“寂寂重寂寂,病夫卧秋斋。”他病得如此沉重,“伊我兮久而滋漫。”秋风归雁,谪客先闻,更触痛禹锡那颗敏感而脆弱的心。“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岁中三百日,常苦风雨多”。苦雨秋风使病中的刘禹锡再患上眼疾,“三秋伤望远,终日泣途穷。两目今先暗,中年似老翁……”

闻听刘禹锡卧病,柳宗元自永州急忙寄来药方,并托深得医术的高僧君素上人前来诊治。君素上人“一麻栖草,千里来访”,“穷巷唯秋草,高僧独扣门”,使刘禹锡感动万分,再与君素上人坐禅论佛,清境观照,证悟一心,使禹锡有“惟有摩尼珠,可照浊水源”之感,而发出佛教乃“出世间法”之叹。

刘禹锡与佛教结缘很早。少年时,就随灵澈和皎然两位高僧学诗,颇得心法。贞元年间,禹锡出仕,灵澈“西游京师”,曾相遇于长安和洛阳。灵澈因得罪宦官被徙汀州,禹锡也遭贬谪。二人虽隔千里,然“唯余两心在”。禹锡被贬朗州,内心十分苦闷,希望找到“出世间法”。朗州自古乃佛教圣地,西晋永嘉元年(307)就有建寺庙的记载。身处如此境况,刘禹锡开始研读佛典,寻求解决人生痛苦烦恼之法。案席上放佛教典籍“四句之书”,迎来送往多“赤髦白足之侣”,然刘禹锡与一般好佛者不同,其“佞佛”更多表现在对佛学理论的研究,他以儒学为坐标,探讨佛学的性命、修养、济世等理论问题。“儒以中道御群生,罕言性命”,“佛以大慈救诸苦,广起因业”,以为衰乱之世,儒学便失去影响力,佛教反会更加得到尊崇。禹锡从“因业”佛性说认识到衰世儒消佛长之原因。关于修持和修炼问题,刘禹锡将儒、佛两家的理论加以比较,提出“不勉而中,不学而得”是修养的最高境界,是“至诚”的境界,是圣人的境界。济世是佛教与儒学共有之精神,儒、佛如五行中的水、火,互不相同,而同有烹饪功能;车辕、车轮,形状不同,而同有致远的功能。刘禹锡认为,“佛法在九州间,随其方而化”,佛教传法济世要适应不同地区的不同文化特点,具体内容要因地域不同而有差异,强调佛教教义要与儒家的孝道一致。

卧病的刘禹锡虽“事佛而佞”,欲退隐山林,皈依佛门。无奈,儒家思想已在心中扎根,“身在江湖之上,心居魏阙之下”,其身世之悲总是与苍生社稷之忧紧紧地交织融汇在一起。其灵魂已与苍生血肉相融,无法割舍。虽然,刘禹锡在仕途坎坷、颠沛流离之中,时有消沉、彷徨、失望、沮丧乃至生出避世之念,然而,时时与国家社稷治乱同悲喜、与黎民百姓安危共忧乐的刘禹锡不是“五柳先生”,只能心中往之,身入俗世。亦正是佛教要旨之浸润,使其情怀更为坚韧博大,使其情操更为直性高洁。在禹锡眼中,佛教世界是一个与黑暗污浊、尔虞我诈的俗世完全相反的纯洁世界,圣人般的禹锡将自己的心灵放置在那个纯洁的世界,而为俗世所不容。

“休公久别如相问,楚客逢秋心更悲”,刘禹锡将贬谪生活的心境向前来探望的慧则法师袒露,慧则法师在开解刘禹锡的同时,还请来一位婆罗门僧,帮助刘禹锡治好眼疾。重见光明,病愈的刘禹锡写下《赠眼医婆罗门僧》诗:

三秋伤望远,终日泣途穷。两目今先暗,中年似老翁。

看朱渐成碧,羞日不禁风。师有金篦术,如何为发蒙?

元和九年(814)十二月,刘禹锡以为自己将迎来在朗州的第十个年头时,他奢望已久的回京诏书在路上磨磨蹭蹭地行走两个月之后,终于为他带来了重生的灿烂光明。这种激动,是极深的悲哀与极大的喜悦发生的碰撞,悲喜交加之下,刘禹锡赫然发现,在朗州的九年中,他虽然得到了一颗坚强无比的灵魂,但代价何其惨重!妻子长眠于此,青春一去不返!这一切,都值得吗?

“值得!”刘禹锡强硬地告诉自己!谪居朗州的九年,不仅是这个残酷冷血的时代考验刘禹锡意志品质的九年,更是刘禹锡重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九年。这九年中,刘禹锡在希望与失望的反复折磨中获得了内心的平衡,通过总结和反思更加深刻地认识了永贞革新的成败!在他的不惑之年,他对今后的人生该坚持什么、该放弃什么,看得格外清楚。同时被他看清楚的,还有形形色色的人。

到底京城中消息灵活,刘禹锡等人被召回长安的消息,堪称十年来最具爆炸性的新闻,深深地震动了大唐的官场。人们霍然发现,王叔文的余党们竟从漫漫时光的压迫中挺了过来,行将重回他们曾经辉煌耀眼的舞台。更令人吃惊的是,刘禹锡的亲朋好友遍布朝野:好友李绛为礼部尚书、崔群为户部侍郎,父执权德舆为刑部尚书,御史中丞裴度为禹锡母亲卢氏兄弟之同窗。两名在位的宰相中,韦贯之素怀礼贤下士之声望,对刘禹锡颇有好感,已故的李吉甫在临终遗奏中建议令刘禹锡重回郎署,委以重任。唯一对刘禹锡误会极深的武元衡也有爱才之名,且似不应于宪宗悼念李吉甫之时贸然反对其遗奏。在外人看来,脱离了十年禁锢的刘禹锡回到长安之后,必定会居于比永贞革新时更加显赫的地位。

于是,刘禹锡发现,原来有无数人还关心着他这个“罪人”。几乎与召还诏书同时到达朗州的,还有多达数十封的书信。待刘禹锡一一拆阅,不禁哑然失笑:若是十年前,在这么多热情洋溢的问候之语面前,禹锡必然涕泪横流,将来信者引为知己之交。但是,十年之中,能与禹锡经常通信者,在八司马之外,不过白居易、元稹、李绛、崔群、韩愈等数人而已,旁人何有一词?虽然刘禹锡很清楚这只是大唐官场的常态,但仍止不住心底泛出的鄙夷和失望。

在令人作呕的阿谀赞颂和虚伪之至的思念敬佩之中,有一封信却令刘禹锡十分重视。此信来自故相李吉甫的儿子李德裕。李德裕时年二十八岁,学有所成,以门荫入仕,任校书郎。因李吉甫常在家中与李德裕论说永贞革新之事,颇有惋惜之词,尤于刘禹锡不吝赞赏,若非早逝,待刘禹锡回朝后李吉甫必然亲手擢用。李德裕虽是宰相之子,但仍以晚辈之礼向刘禹锡致以敬意,恭谦自如而不假造作,只为代其先父,行与刘禹锡再相唱和之遗愿。从李德裕的身上,刘禹锡高兴地看到了大唐年轻一代政治家中少有的活力和天赋,同时,这也令刘禹锡感到了新的压力:当年,他们的年轻躁进葬送了一群少年英才的前程,今日,重回朝堂的他们,定要用这样深刻教训换来的沉稳冷静,为志同道合的后辈们撑起成长的空间!

朗州友人有谁不知刘禹锡归心似箭?不待刘禹锡一一拜访辞行,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来与他道别。数不清的泪水和欢笑,和着衷心的祝福,一同化作“珍重”二字,将刘禹锡送上北还的旅途。

汨罗江头,柳宗元已待刘禹锡多时。接到诏书时,喜出望外的柳宗元不愿独自回京,便思刘禹锡回京可从永州经过,两人若一同回京,一路吟诗作赋,定是一桩美事。刘禹锡接到书信,亦爱有此良朋贤友同行千里之途,便欣然应允。

见刘禹锡来,柳宗元兴高采烈,却假作不悦道:“梦得何故姗姗来迟?莫非已在朗州扎下根去,不舍得走了?”

刘禹锡笑道:“子厚何故此言?”

“梦得谪居朗州,竞五溪风俗,尽得之矣!”柳宗元扬着手中刘禹锡诗稿,“若此中《蛮子歌》生动传神:‘蛮语钩辀音,蛮衣斑斓布。熏狸掘沙鼠,时节祠盘瓠。忽逢乘马客,恍若惊麇顾。腰斧上高山,意行无旧路’。还有这《龙阳县歌》更是一幅朗州生活习俗图:‘县门白日无尘土,百姓县前挽鱼罟。主人引客登大堤,小儿纵观黄犬怒。鹧鸪惊鸣绕篱落,橘柚垂芳照窗户。沙平草绿见吏稀,寂历斜阳照县鼓。’还有《采菱行》《楚望赋》等,皆是朗州画帖。梦得若无长居此地之心,焉能对朗州如此用心?”

“朗州仅辖武陵和龙阳,此荒远之地,更需人文教化。禹锡谪居此地,无事可劳,无政可问,只好以诗文言事,以诗文自慰。子厚莫要取笑。”刘禹锡再望着面前水急波长的汨罗江,饶有深意地再道,“江上风高浪急,如屈子悲吟,船头浪花如诉如泣,挽人脚步,故而来迟,子厚见谅!”

柳宗元忍不住捧腹笑道:“梦得兄错怪屈子了!他是见你我终于苦尽甘来,要将满腔热情托付你我吧?”

“果真是苦尽甘来?”刘禹锡摊掌笑诵,“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此时,恰好江上风起,柳宗元更加开心:“我在汨罗江边时日长久,最通此江灵性!待我也作诗一首,令江中龙君助我们顺水顺风,一路驰骋:

南来不作楚臣悲,重入修门自有期。

为报春风汨罗道,莫将波浪枉明时。”

——《汨罗遇风》

刘禹锡笑而不语,随柳宗元钻入船舱,闭目听着船夫们唱着的渔歌,时有时无地与柳宗元搭着闲话。此时此刻,刘禹锡感到,在朗州十年中不知丢到哪里去的睡意,好像都在这间狭窄又摇摆的船舱中被翻找了出来。

刘、柳二人水陆相继,日行数十里,只叹无法追上早已飞驰千里的灵魂。行至洞庭湖时,二人望着烟波浩渺、素光无际的湖水,不由浩叹。柳宗元道:“去岁秋夜,读梦得《望洞庭》诗:‘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以为想象丰富,比喻恰当,色调淡雅,精美绝伦。‘白银盘里一青螺’之语,将壮阔不凡之气度寄于高卓清奇之情致,实乃匪夷所思之妙句。”

刘禹锡拱手道:“禹锡素仰杜子美,此诗学子美诗而作。尝过洞庭,虽为一篇,然思杜员外落句云:‘年去年来洞庭上,白愁杀白头人。’鄙夫之言,有愧于杜公也。”

再行数日,刘、柳至襄州之南,投宿于善谑驿中。此地为战国名臣淳于髡终葬之所,《史记.滑稽列传》言淳于髡以博学、滑稽、多智、善辩著称,先任齐国大夫,晚年仕楚,葬于襄南。此地百姓为纪念其人,本欲以淳于髡之故事改作地名,奈何淳于髡的传说实在太多,只好以其性格——善谑——做了地名。

十年前,刘、柳初贬经过此地时,不堪来此客死异乡之人墓前徒增感伤,今番心境殊异,二人亦有了祭吊先贤的雅兴,便乘着春夜明月星光,携酒来拜淳于髡墓。

淳于髡墓乃本地名胜,往来文人骚客题词咏怀皆记录于其碑堂梁壁之上。刘禹锡与柳宗元乘兴观览,那些诗句虽然良莠不齐、参差相间,倒也将淳于髡之种种故事备说详细。种种故事之中,使赵救齐与使楚献鹄两则最引刘、柳注目:

齐威王八年,楚国举兵攻齐,威王命淳于髡携带黄金百斤、车马十驷为礼,出使赵国求援。令下之后,淳于髡仰面大笑,威王不悦,定要问其原因。淳于髡以隐语谏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窭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威王毕竟心思迅捷之人,听出髡之意在礼品太轻而求索太重,复思之,恍然惊悟,赵国绝不会劳师动众解救一个贫弱的齐国,反而会趁火打劫来分一杯羹,只有以重礼赂之,令其欲图其利而又不敢觊觎齐国土地。于是,威王修改诏令,以黄金千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为礼。淳于髡出使赵国果然大获成功,赵国派甲兵十万援齐,楚国闻之,连夜撤兵。

因使赵救齐之功,淳于髡贤名远播,楚人亦敬之。后齐威王又令淳于髡使楚,以鸿鹄一只为国礼,欲与楚国修好。不料官差照料不周,鸿鹄飞去。其时楚强齐弱,楚王素怀入主中原之志,若失礼数,唯恐再肇祸端。众人皆不敢行,独淳于髡勇有机谋,力主继续使楚。楚王探知齐国使团丢失国礼鸿鹄之事,以为可以师出有名,又正好可以羞辱淳于髡,于是召集楚国精英,隆重接见齐国使团。淳于髡果然提一空鸟笼来到楚国君臣面前,招来一片讥笑。但淳于髡不以为意,拜道:“齐王使臣来献鹄,过于水上,不忍鹄之渴,出而饮之,去我飞亡。吾欲刺腹绞颈而死,恐人之议吾王以鸟兽之故令士自伤杀也。鹄,毛物,多相类者,吾欲买而代之,是不信而欺吾王也。欲赴佗国奔亡,痛吾两主使不通。故来服过,叩头受罪大王。”

一席话顿时镇住楚国君臣——不忍鸿鹄饥渴,表其仁德;知罪而求死,表其勇气;虑浮谤加于楚王,表其忠心;不以相类者代之,表其信用;不欲两国断绝,表其大义;服罪请罚,表其诚实。如此忠、勇、仁、义、诚、信兼备,且有智慧之人,若加惩处,必损楚国威望于天下。楚王无可借题发挥,只得夸奖了淳于髡,并厚赐了财物。

读罢先贤事迹,柳宗元由衷长叹:“梦得与我亦是智勇兼备之人,以礼义仁孝为立身之本,以忠君报国为大道正途,但相比淳于髡,你我蹉跎半生,不能建立功业,在先人冢前只觉自惭形秽,不知何日才得攀至先人高度?”

刘禹锡引淳于髡另一则故事慰道:“昔年齐威王继位,日夜饮酒作乐,三年不理国事,致使齐国势衰,国土不断被蚕食。淳于髡隐语谏曰:‘国有大鸟,三年不鸣不飞,君知何故?’齐威王答曰:‘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语,一鸣惊人!’遂招七十二令长问对,奖一人,杀一人,然后整顿国事,砺兵备战。诸侯闻之,纷纷纳还土地,齐国又享三十六年威赫之势。”

柳宗元闻言,开怀大笑:“淳于髡墓前,梦得以先人隐语谏议之事,隐语慰我乎?先人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你我困顿岁月三倍其时,如此说来,此番回朝一鸣,岂不要更加惊人!”

刘禹锡将酒壶放在淳于髡墓碑前,将满心的希望化入对先贤的缅怀之中,吟诵道:

生为齐赘婿,死为楚先贤。应从客卿葬,故临官道边。

寓言本多兴,放意能合权。我有一石酒,置君坟树前。

——《题淳于髡墓》

柳宗元不甘示弱,亦以淳于髡的事迹和诗道:

水上鹄已去,亭中鸟又鸣。辞因使楚重,名为救齐成。

荒陇遽千古,羽觞难再倾。刘伶今日意,异代是同声。

——《善谑驿和刘梦得酹淳于先生》

元和十年(815)二月,刘禹锡、柳宗元已至长安郊外,夜宿于都亭驿中。自召还江湖逐客之诏令颁布之后,蒙恩之人往往在都亭驿处重遇亲朋,留下多少悲欢离合之文章。见刘、柳到来,驿中迁客无不报以敬意,争相来拜——在此等特殊人群之中,谴谪最久者最令同辈敬佩。刘、柳兴致勃发,与众人欢笑饮宴,歌咏吟诵之声喧哗热闹,唯恐将房顶掀去,仿佛一个全新的开明年代近在眼前。

“听啊!是长乐钟声!”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喧嚣的驿站霎时安静下来。众人屏气凝神,侧耳细听。

“咣——咣——咣——咣……”

深沉庄重的长乐钟声,从长安城中遥遥飘来,震荡着每一个人的灵魂。有人开始隐隐啜泣,渐而垂首落泪,终于止不住悲伤,放声嚎啕。

同是沦落天涯之人,刘、柳何能不知其悲?听着幸存的人们撕心裂肺地呼唤着亡故亲友的名字,刘、柳亦想起被残忍赐死的王叔文,病故贬所的王伾、凌准、韦执谊,还有许多因遭沉重打击而自寻短见的同僚。相比生命的代价,幸存者们熬过的艰辛岁月,承受的非常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掐算时日,同被召回的韩泰、陈谏、韩晔、元稹等人不日亦将到达,再看眼前满堂饱经磨砺之人,刘禹锡此刻的心情不但不受满目哀泣影响,反倒应了“我言秋日胜春朝”之诗意——皇帝能下决心捐弃前嫌,召回这群兼具贤良才能与坚强意志的人才,在这个人人皆以为大唐日薄西山的时代中,必然要迸发出更加强盛的生命力量。

“诸位!”刘禹锡登上楼梯,朗声向堂中人们喊道:“诸位莫哀!我等沉沦多时,今蒙圣上雨露恩泽,只有振奋精神,才能告慰今日不能同来相聚之人!禹锡愿口占一首,与诸君共慰并共勉!”

众人拱手称让,便听刘禹锡吟道:

雷雨江山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踪。

十年楚水枫林下,今夜初闻长乐钟!

——《元和甲午岁诏书尽征江湘逐客余自武陵赴京宿于都亭有怀续来诸君子》

闻刘禹锡之诗,众人又相互酬赠,不觉一夜过去。翌日清晨,无人愿乘宿醉而羁留小小驿站,皆整备行装,共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