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苏州转汝州,刘禹锡再从扬州经过。此时的淮南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恰是牛僧孺。韩愈去世后,牛僧孺是公认的文坛盟主,而牛僧孺与刘禹锡又颇有渊源,因而专为刘禹锡设下酒宴。
刘禹锡来赴牛僧孺之宴,心中殊为忐忑。贞元二十一年(805)时,牛僧孺尚为布衣,刘禹锡虽曾加以奖掖,但却因一时疏忽而结下怨愤,且牛僧孺与李宗闵同气连枝,是裴度、李德裕之政敌,其中关系极难把握。酒席之上果如刘禹锡所料,牛僧孺终于得到机会在刘禹锡面前扳回颜面,情绪格外高昂,片刻便显醉意,举杯敬刘禹锡道:“梦得公,你我初见时,你年纪轻轻已为郎官,曾令牛某羡慕无比,并以公为楷模,日夜习读诗书。谁知世事无常,你一谪便是二十三年,如今也只是汝州刺史,而牛某一路平步青云,出将入相,岂不妙哉?谁知当初,牛某还拿着行卷去投谒梦得公哪?哈哈!”
说罢,牛僧孺随即赋诗一首:
粉署为郎四十春,今来名辈更无人。
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樽前见在身。
珠玉会应成咳唾,山川犹觉露精神。
莫嫌恃酒轻言语,曾把文章谒后尘。
———《席上赠刘梦得》
牛僧孺的气量确实不算宽广,陈年旧事却耿耿于怀。好在刘禹锡本知应与牛僧孺维持关系,同时亦对当年未能礼遇牛僧孺而觉惭愧,因而自愿放低身段,极度自谦地和诗表达了歉意:
少年曾忝汉庭臣,晚岁空馀老病身。
初见相如成赋日,寻为丞相扫门人。
追思往事咨嗟久,喜奉清光笑语频。
犹有登朝旧冠冕,待公三入拂尘埃。
——《酬淮南牛相公述旧见贻》
牛僧孺毕竟也算有宰相之器,闻刘禹锡此诗,心中积怨顿消,顺手端起身边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笑对刘禹锡长啸一声!刘禹锡受到感染,随声和啸,那啸声突然解开了二人心中的积怨,刹那间超越了名利和物情,化为永恒的友谊,亦作得文章挚友。
汝州离洛阳不远,刘禹锡任汝州刺史时,与同在洛阳的裴度和白居易往来唱和。刘禹锡悲哀地发现,裴度已经完全无意于朝政,他在洛阳修建了富丽堂皇的宅院,只愿一心安乐养老,白居易与裴度亦是同样打算。刘禹锡曾作诗“一东一西别,别何如?终期大冶再熔炼,愿托扶摇翔碧虚”,表明自己还想经受一次政治烈火的熔炼,表达希望裴度出山之意。但是,富于政治经验的裴度已预感到朝廷上可能会发生祸乱,宦情已经淡薄,所以裴度在裴、白、李、刘四人的《刘二十八自汝赴左冯途经洛中相见联句》中,对刘禹锡的热情冷淡回应:“不归丹掖去,铜竹漫云云。唯喜因过我,须知未贺君。”此后,刘禹锡以“洛阳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暗喻,再劝说裴度出山,却又被裴度巧言略过,时日稍长,刘禹锡只能徒叹奈何。
大和九年(835),已经习惯了闲居生活的白居易以病为由,拒绝了授其同州刺史的任命。这顶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御、长春宫等使的乌纱帽,又落到了刘禹锡头上。“二华关渭水,三城朝合阳”的同州乃京畿门户,位置重要。刘禹锡得此重用,心有喜悦,写下《酬喜相遇同州与乐天替代》:
旧托松心契,新交竹使符。行年同甲子,筋力羡丁夫。
别后诗成帙,携来酒满壶。今朝停五马,不独为罗敷。
只是同州已连遭四年大旱,刘禹锡上任后,除赈灾放粮外,就是引众赴山祈雨。祈雨途中,因年事渐高,不慎脚部受损,只好在府衙稍歇,并无多事。其本想静待时机,但一场惨烈的宫廷变故,彻底埋葬了刘禹锡再入朝堂的希望。
唐文宗并不是甘做傀儡的昏君。他先利用宦官之间的矛盾,使仇士良取代王守澄,并将王守澄赐死,然后又与自己提拔的心腹郑注、李训等人密谋,意图引凤翔官兵进京剿贼。可悲大业未成,李训便生争权夺利之心,不待郑注引兵进城,私下鼓动文宗冒险提前行动。
大和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早朝于紫宸殿时,金吾大将军韩约奏报左金吾仗院内石榴树上夜降甘露。李训依计建议,天降祥瑞,又近在宫禁,文宗可亲往观赏。于是,文宗前至含元殿,命宰相和中书、门下省官先往观看。官员们回来奏称,无法确定是否真甘露。文宗乃再命仇士良、鱼弘志等引众宦官前去察看。
李训等本想以观看甘露为名,将宦官诱至金吾仗院,一举歼灭之。不料仇士良等警惕颇高,进至左金吾仗院时,见韩约惊慌失措,又发现幕后埋伏了刀斧手,慌忙退出,郑注计划落空。宦官们退到含元殿,迫使文宗乘软舆入内宫。李训急呼金吾卫士上殿保驾,一面攀舆高呼“陛下不可入宫”。金吾卫士数十人和京兆府吏卒、御史台约五百人登殿奋击,宦官死伤数十人。但这时宦官已将李训打倒地上,抬着文宗进入宣政门,将门关闭,朝臣一时惊散。李训见事不济,出宫单骑走入终南山佛寺中。宰相王涯、贾、舒元舆不明真相,退到中书省等候文宗召见。
宦官挟持文宗退入内殿后,立即派遣神策军五百人,持刀出东上阁门,逢人即杀,死者六七百人,接着关闭宫城各门搜捕,又杀千余人。李训、王涯、贾、舒元舆、王璠、郭行余、罗立言、李孝本、韩约等先后被捕杀。事发时,郑注正率亲兵五百人赴长安,中途知事败,返还凤翔,也被监军杀死。上述诸人都遭族诛,更多的人被牵连而死。经过这次宦官的大屠杀,朝列几乎为之一空。从此宦官更加专横,凌逼皇帝,蔑视朝官。
“甘露之变”中,好友王涯、王璠等被杀,刘禹锡虽愤怒万分,却无计可施,只能以《同州举萧谏议自代状》相救“缙绅之间,号为端士”的萧俶。再历此变,刘禹锡深感一己之力无法力挽狂澜,心生退意。在同州未满一年,刘禹锡即以足疾辞官,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刘禹锡放弃他的志向了吗?当然没有!唐武宗会昌元年(841),唐武宗力排众议,将斥逐许久的李德裕召回朝中,任为宰相。李德裕回京后,将咏怀壮志的《秋声赋》寄送刘禹锡,刘禹锡这样和道:
相国中山公赋《秋声》,以属天官太常伯,唱和俱绝,然皆得时道行之余兴,犹动光阴之叹,况伊郁老病者乎?吟之斐然,以寄孤愤。
碧天如水兮,窅窅悠悠。百虫迎暮兮,万叶吟秋。欲辞林而萧飒,潜命侣以啁啾。送将归兮临水,非吾土兮登楼。晚枝多露蝉之思,夕蔓趣寒螿之愁。至若松竹含韵,梧楸早脱。惊绮疏之晓吹,堕碧砌之凉月。念塞外之征行,顾闺中之骚屑。夜蛩鸣兮机杼促,朔雁叫兮音书绝。远杵续兮何泠泠,虚窗静兮空切切。如吟如啸,非竹非丝。合自然之宫徵,动终岁之别离。废井苔合,荒园露滋。草苍苍兮人寂寂,树槭槭兮虫咿咿。则有安石风流,巨源多可。平六符而佐主,施九流而自我。犹复感阴虫之鸣轩,叹凉叶之初堕。异宋玉之悲伤,觉潘郎之幺么。嗟乎!骥伏枥而已老,鹰在韝而有情。聆朔风而心动,盼天籁而神惊。力将痑兮足受绁,犹奋迅于秋声!
刘禹锡自比老骥伏枥,但仍想着驰骋千里;自比雄鹰受缚,但仍想着展翅高飞。已是古稀之年,尽管一生之中难得顺利,刘禹锡依然对生活充满热爱和激情,他的生命充满了活力。这首激情昂扬的秋歌,也是刘禹锡一生鼓角长鸣的战歌。
甘露之变令唐文宗丧失了信心的支撑,仅两年便郁郁而终。面对宦官的暴戾,大唐几乎到了无人敢出来主持公道的地步。裴度去做了北都留守,不久告归,寿终正寝。牛僧孺来做了东都留守,日日宴乐,刘禹锡的生活便被牛僧孺、白居易等人的酒宴游乐所占据。
刘禹锡随着年事已高,时常被梦魇折磨。然其自恃幼学岐黄,自通医理,固执地不用郎中诊病。
一日,刘禹锡在梦魇中醒来未几,白居易车马便已在门外等候,相约刘禹锡前去邙山聚会。刘禹锡上车,二人寒暄一阵,见白居易车中空空,刘禹锡便问:“往日里外出游玩,素素、小蛮二位姑娘向来不离乐天左右,今日高朋满座之席,却为何不见她二人?莫不是怕被人讨了去?”
白居易凄然笑道:“梦得休要取笑!君见老朽前日寄书否?应知我已将家中歌妓一应遣散。”
“遣散了?”刘禹锡脑中并无印象,十分吃惊。
数日之前,白居易曾命人将新作一首《咏老赠梦得》传书刘禹锡。因二人同岁,谓可生相怜之情。见刘禹锡似记忆不深,白居易轻叹一声,便吟道:
与君俱老也,自问老何如。眼涩夜先卧,头慵朝未梳。
有时扶杖出,尽日闭门居。懒照新磨镜,休看小字书。
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余。
吟罢,白居易垂泪道:“与君寄此诗,实为悲情伤切之作。君与我俱已是古稀之岁,如今精力日衰,百病缠身,路行不得,书亦读不得,只是每日闲居在家无所事事,好不凄苦。家里虽买新镜,但我实在不愿看见镜中那个垂垂将死的老朽,因而也着意避免从镜前走过。百无聊赖之时,不由得常常回忆起那许多故交旧友,但还能与我相聚、痛饮唱和的,所剩无几。呜呼,哀哉!人之老矣,万事休矣!”
见白居易垂泪,刘禹锡宽慰道:“乐天何以如此悲伤?生老病死,乃天之道耶。既是天道,你我又何须伤怀?老则老矣,却仍可当家国事,岂不闻魏武‘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之诗?那姜太公垂钓于渭水之畔时,不过也是你我如今之岁数?”
白居易怅然道:“果然梦得豪迈,老朽不能及耶!只叹世道不古,再无周文王了!”
刘禹锡大笑道:“乐天若如此,则何为乐天耳?待老夫和你一首,酬乐天赠诗如何?”
白居易大喜,自车内筪中取出笔墨,便听得刘禹锡吟道:
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身瘦带频减,发稀帽自偏。
废书缘惜眼,多灸为随年。经事还谙事,阅人如阅川。
细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酬乐天咏老见示》
白居易抄下此诗,又自吟诵了两遍,不禁拊掌连叫三声“妙哉”,谢刘禹锡道:“梦得不愧诗中豪者,一首诗便撞开了老朽心结!梦得所言甚是,人孰无老?纵如老朽诗中所言疾病缠身又能如何?经历了丰富的人生,看的人、看的事多了,自然格外看得准,细细想来,你我确实已经比很多人幸运。最妙是梦得末尾两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你我虽半生坎坷,但如今朝廷对你我礼敬有加,晚辈后生常常登门,或讨教文章,或干谒求荐,正如晚霞般照耀天地!君之乐观旷达,世所罕见,老朽可算见识了!”
白居易连连称赞,刘禹锡谢道:“拙作一首,权与乐天解忧耳,何足挂齿?今日牛相公备得剑南贡生春酒,遍邀东都文人雅士共赏春光,庆贺圣上新上尊号并赐文武官员阶、勋、爵,你我还当尽兴才好!”
两人一路言谈,不觉间穿城过市,车马已来到邙山脚下,停在牛僧孺别墅门外,早有牛府家仆在此等候客人。刘禹锡、白居易拄杖下车,恰见一辆大车在重重人群簇拥之下往后门去,便问仆人:“莫非又有人孝敬牛相公奇石?”
“正是!”仆人语露得意,“苏州李刺史于太湖中得了一方绝伦的奇石,今日刚刚送到府前。两位老大人今日有眼福了!”
刘禹锡不置可否,白居易却饶有兴致,欲去看个究竟,仆人却道:“请二位老大人先入府中稍歇,奇石需在后院清理、安置,稍候必请诸家贵宾前往品鉴。”
主人家既如是说,白居易自是知晓礼数之人,便与刘禹锡同往府中。其时东都洛阳城中文人骚客极多,论诗文,无出刘、白之右者,而两人年又最长,因此,往来人等,凡是认识的,莫不深躬拜见。
刘禹锡只因困于足疾,深居简出,这日于牛府中见得许多后生才俊、晚辈贤才,心中自然格外欢喜,频频与相熟旧友致意。有人取来文章诗词,刘、白亦不推辞,加以指点,众人喧闹非常,一团和气。
牛僧孺在朝廷中与李德裕相争已久。文宗时期,牛僧孺因向吐蕃归还维州降城降将一事失宠于御前,主动请辞,累迁淮南节度使、东都留守、山南东道节度使。会昌元年(841),李德裕得武宗皇帝信任入相,将牛僧孺罢为太子少师,闲居洛阳。牛僧孺深感宦海难测,萌生退意,便于洛阳城东、城南置下房产、别墅,以搜集奇石嘉木为乐,以装点园林亭台为业,邀集名士谈诗论酒,品石鉴画。于仕途别无他求之人,倒也贪得几分自在。
牛僧孺虽处贬谪之中,但毕竟两度入相,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圣上面前亦有些分量,可谓离朝而不失势,又兼牛僧孺本人好学博文,年轻时便驰名于士林,待到仕途得意之后,更是当仁不让的文坛领袖。得牛相公筵宴相邀,被洛阳的待考举子、新晋进士和逡巡旧吏们视为鱼跃龙门之良机。眼见晷上影短,耳听铜壶滴漏,众人不免翘首盼望,以待贤主。
刘禹锡、白居易二人却与他人不同。二老饱经沉浮,早已无意于朝堂,且各与牛僧孺相交数十载,纵有恩怨,亦早归于流觞,所遗者唯诗酒谈笑,纵歌怡情,除却世俗提抬挈领,自生恬谧如水清雅。
片刻后,牛僧孺悠闲而至,众宾客顿时围定主人,揖拜一片,问安之声互不可闻,蔚为热闹。唯刘、白二人岿然不动。牛僧孺于人群缝中看见二人,无奈宾客热诚,不得拜见长者,只好隔空作揖,报以歉意。
刘、白微笑还礼。刘禹锡与白居易耳语:“乐天你看!那围在牛相公左右殷勤谄媚之人,不乏与你我年纪相仿之辈。‘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你看,那霞光不正照得众人满面红光?”
白居易将眼望去,果然见人群中有三五人,须发斑驳尚围拢牛僧孺左右,欲争个闻名于前的机会,怎奈垂垂老朽,如何争得过年轻后生,直急得涨红了脸。
白居易微微摇头,应道:“梦得怎又取笑!一把年纪尚且为几斗粟米而至于此,岂不悲乎?”
刘禹锡若有所思,反问道:“君所悲者,其人乎?其事乎?若悲其人,则你我何如?若悲其事,则何可尽矣?”
白居易一愣,无言以对,思道:我所悲悯者,是那三五老者吗?如果是,那么是不是我自己也是可悲?如果我所悲悯的,是他们老来还要在后生面前献媚,那这样的事多得数不胜数,我的悲哀又要到何时才有尽头?
刘禹锡忽然想起十二年前一篇赠友诗作,恰是应景,又与白居易低语道:“老夫有旧作一首,甚应此景。彼时恩相裴相公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我正在苦闷中挣扎,却与旧相识米嘉荣于长安偶遇,米嘉荣与我歌得一曲《凉州曲》解忧。道那米嘉荣何等样人,贞元中,时人宁破千金,不辍一曲,宫廷供奉,恩赏无数,文人雅士,竞相赋颂。孰料三十年后,竟至无人问津,备受零落。我因是曾作《与歌者米嘉荣》:‘唱得凉州意外声,旧人唯数米嘉荣。近来时世轻先辈,好染髭须事后生。’既是宽慰米嘉荣,也是抒发心声。”
白居易不禁莞尔:“好个刘梦得,豪放诗文之中,也夹得好些锋利刀枪!‘好染髭须事后生’,着实雕画得生动!只是今日在牛相公府上,梦得还是勿提这些尴尬话才好。”
刘禹锡笑应。此时众人拜见已毕,各自落座,牛僧孺亲至面前,迎得刘禹锡、白居易二人同入上座。二人不加推辞,分坐牛僧孺两边。
刘禹锡连日梦魇,倦怠之色未尝稍解,牛僧孺惊见刘禹锡垂老之相,不禁戚戚然,问道:“挂念梦得兄多时,今方如愿得见!却见君气色不佳,料贵体违和,可否让敝府郎中与君请脉,好做调理?”
刘禹锡谢道:“承蒙相公挂念!老朽自通医理,知此陈年痼疾发作,无药可医,想是大限不远矣。”
牛僧孺连忙打断:“梦得何言及此?兄乃国之贤才,世人称道,切莫因一时病痛而生厌世之心!”
刘禹锡却笑,两人自不免交头接耳,私语几番。席中众人面前虽已铺金陈银,奉上果蔬珍馐,杯中斟满剑南生春美酒,奈何主人未发言语,宾客不敢擅动。不识刘禹锡尊容者相互询问,竟不知那座上老者是何人物,与牛相公这般熟稔。
毕竟白居易在洛阳时久,又常聚宴饮乐,所识甚广,而刘禹锡生活简朴,虽间有问访,终不及白居易交游者众。座下有识得白居易者悄声问:“请教白少傅,那边老者是为何人?”
不待白居易作答,牛僧孺却也听见,起身朗声道:“诸位嘉宾,今日敝府饮宴,请得二位尊长。白少傅自不必多言,东都国人谁不熟识?而身右这位长者,诸公虽不识其面,然其诗文,早已流传天下,如《竹枝词》《石头城》《后庭花》《秋日送客至潜水驿》之诗歌,《天论》《因论七篇》之文章,无不为后学所推崇。”
闻听此几首诗名,众人已猜至八九分,有人起身作揖问道:“公莫非中山刘梦得乎?”
刘禹锡正欲答应,却有人抢道:“刘公乃我彭城人,何言中山乎?”
二人意见相左,众人附和,一时争执不下。其余宾客闻知刘禹锡在上,亦争相拜,却也争论起刘禹锡的郡望所在。
见此情形,白居易只好附声:“梦得自揭身世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