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寮和慈湖,同属桃园县大溪镇福安里。
相传在清朝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福建漳州人卢秀茂、卢金祥来此定居,从漳州妈祖庙带来了一尊妈祖金身,供奉于家中,以保平安。
在清朝道光八年(公元1828年),从大陆移民至此的汉人受到当地原住民泰雅族的侵扰,为了祈求平安,汉人们把卢家的妈祖金身供奉于当地大户陈集成的公馆。由于前来烧香的人越来越多,1915年通过募捐集资,把陈公馆改建为寺庙,取名福安宮。后来那一带便叫做福安里。据说,蒋介石当年对福安里这名字很喜欢,以为是“幸福平安”所在。正因为这样,两蒋的陵寝都选择在福安里——慈湖和头寮。
头寮的这座四合院,原是规模很小的头寮宾馆,1962年7月17日落成。
其实,“头寮宾馆”之称,只是对外遮人耳目而已。当时建造这座宾馆,并不是为了接待旅客,而是存放“总统府”的一部分重要文件以及档案资料。蒋介石毕生“文经武略”的重要文卷以及《蒋氏家谱》,都存放在这里。
蒋经国在1988年1月13日去世之后,于1月30日安厝于此,这里改称“大溪陵寝”。原本存放于此的文件、档案,移往阳明山的阳明书屋保存。
离开了“慈湖陵寝”之后,我所乘坐的轿车行驶了大约一刻钟,便到达“大溪陵寝”。蒋经国选择了离慈湖很近的头寮作为自己的安厝之所,据说是为了表示对父亲“随伺在侧”的心愿。
在我看来,蒋经国的“大溪陵寝”远没有蒋介石的“慈湖陵寝”那么气派。其实,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蒋经国生活简朴、不事铺张的为人。
然而,蒋经国去世后,前来大溪蒋经国陵寝瞻仰的人潮不断,每年都有一百多万人。
蒋介石去世之后,1975年4月28日国民党中央举行会议,推选蒋经国为中央主席。从此,蒋经国正式“接班”。1978年,严家淦“总统”任期届满,蒋经国当选第六任“总统”,并在1984年连任“总统”。
蒋经国虽说是子袭父位,如同封建王朝皇帝的世袭一般,但是我在台湾采访,方方面面的人士差不多都对蒋经国表示称赞。即便是民进党人士,也是如此。我发现,蒋经国在台湾的威信,大大高于其父蒋介石。
2003年1月,在蒋经国逝世15周年之际,台湾媒体进行民意调查显示,对于半个世纪以来台湾的历任领导人,有百分之四十五的民众认为蒋经国对台湾民主发展贡献最大(其余是李登辉百分之二十四,陈水扁百分之八,蒋介石百分之五);百分之六十一的民众认为蒋经国先生对台湾经济贡献最大;百分之五十的民众以为蒋经国执政时代的社会风气最好。
我请教台湾朋友,他们都说蒋经国比蒋介石“开明”。
按照蒋介石的安排,是刻意要让蒋经国接班。正因为这样,在蒋介石作为“总统”执掌台湾政权的时候,就安排蒋经国为“行政院长”。蒋经国呢,则在父亲耳提面命之下,一切要按照父亲的意见去办。国民党前情报局官员谷正文曾经回忆说:“事实上经国先生他内心很痛苦。有时候一些事情他正在那里做,他父亲一棒子把他打掉了。这是常常有的事。”
蒋介石去世之后,蒋经国兼国民党中央主席与“中华民国总统”于一身。尽管蒋经国还必须扮演“孝子”的角色,时时表示遵照“父亲遗嘱”办事,但是毕竟再也没有人可以“一棒子把他打掉了”,所以他对台湾政治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蒋经国在台湾深得民心,便在于他进行的改革。
蒋经国上任之后,就提出建立一个“为国效命、为民服务”的廉洁政府。在蒋介石时代,贪污成风,百姓怨恨。蒋经国本人率先清廉,生活俭朴。蒋介石喜欢选择山青水秀之处花费巨额资金建行馆,蒋经国则一个行馆也不建。他亲近百姓,深入民间。平常他很少穿西装,总是穿茄克衫,以便在深入民间时能够与百姓缩短距离。他倡导“科学管理,消除特权,严惩贪污,起用才彦”,进行内政革新。
蒋经国谋求台湾经济的大发展,启动台湾经济起飞。他提出“在稳定中求发展,在发展中求稳定”的经济方针。他在台湾进行了“十大建设”,即建设南北纵贯高速公路、西部铁路干线电气化、北回铁路、苏澳港、台中港、中正国际机场、“中国造船厂”、“中国大炼钢厂”、石油化学工业及核能发电厂。
蒋经国使台湾经济迈向国际化、自由化、制度化。在他的领导下,台湾经济连年保持高速增长。
蒋经国决意走出蒋介石的阴影,在政治上进行了一系列大幅度的改革。
蒋经国首先决定解除实行多年的“戒严令”。
台湾的“戒严令”是蒋介石退踞台湾后于1949年5月19日颁布的。“戒严令”宣布台湾地区处于战时动员状况,规定封闭台湾全省,限制出入境,实行军事管制,封锁大陆消息,严禁一切违禁的言论、出版和罢工、游行等活动。这个戒严令从1949年一直延续到1986年。
马英九当时是蒋经国英文秘书。马英九回忆说:经国先生曾让他研究“戒严”(martial law)的含义,以及国际社会对台湾戒严的观感。马英九告诉蒋经国,“戒严”的英文意义是“军事管制”、“没有法律”,国际上因此对台湾持有恶感。蒋经国听了,感到震惊。
于是,1986年10月7日下午,蒋经国在接见美国《华盛顿邮报》发行人Graham女士时,第一次对外公开透露:台湾“将解除戒严,开放组党”。
马英九回忆说:在把蒋经国的原话翻译给来访者时,他产生了一种“我们正在改写历史”的强烈感觉。
1987年7月15日,台湾宣布解除“戒严”。
蒋经国着手改善海峡两岸关系,准备开放台湾民众前往大陆探亲。
蒋经国指令英文秘书马英九完成《民众赴大陆探亲问题之研析》。为了保密,马英九对这一提案起了一个含义深刻的代号,叫“颍考专案”。
“颍考”,这一典故出自《左传》:郑庄公打败其弟,放逐其母,郑国大夫颍考费尽心机,促成了郑庄公和母亲的团聚。
马英九在1987年6月完成了“颍考专案”。经蒋经国批准,1987年10月15日,台湾“内政部长”吴伯雄奉令宣布民众赴大陆探亲实施办法:同意“除现役军人及公职人员外,凡大陆有三亲内血亲、姻亲或配偶的民众”,均可于11月2日起向台湾红十字会登记。
就这样,1987年11月2日,成为历史性的日子。预定在上午9时开始登记,但凌晨就人山人海,当天办妥赴大陆探亲手续的台湾民众达1334人。
此后半年之中,申请者14万多人,6万多成行,前往大陆。
蒋经国还容许反对党组党,同意报纸增张并开放报纸登记,奠定了台湾民主政治的基础……蒋经国大力启用“本省人”担任政府要员,其中包括起用“本省人”李登辉担任“副总统”(尽管李登辉后来的所作所为违背了蒋经国的初衷)。
蒋经国这许多大胆的政治改革,即“政治民主化,干部本土化”,在蒋介石时代是不可想象的。蒋经国改变了蒋家政权那种强权、专制的形象。就连最初谴责蒋经国“子袭父业”是封建行径的人,后来也承认蒋经国的政绩出人意料,即便蒋经国不是蒋介石的儿子,也值得让他当选台湾“总统”。
蒋经国晚年,备受糖尿病的折磨,依靠注射胰岛素度日,以致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针孔!然而,胰岛素毕竟治标不治本,糖尿病日益严重,终于夺去蒋经国的生命。蒋介石并无糖尿病,蒋经国的糖尿病是由他的母亲毛福梅遗传,而蒋经国又把糖尿病遗传给他的子女。
1988年1月13日,蒋经国病逝,终年79岁。如果说,在蒋介石出殡时,是以政府行为动员百姓送灵,那么在蒋经国出殡时,百姓大都出于自愿为他送行。
我来到蒋经国安厝的大溪陵寝时,正值蒋经国逝世15周年纪念日刚刚过去。那里的接待官员告诉我,2003年1月13日,国民党、亲民党高层人士纷至沓来,前来头寮宾馆蒋经国灵前拜谒。
第一个来此的是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在清晨六时半就前往谒陵。宋楚瑜曾经担任蒋经国秘书。他在头寮说,人民怀念蒋经国“节用、爱民、平实”的政风。
第二个到达头寮的是当时担任台北市长的马英九,他在上午7时谒蒋经国陵,并在蒋经国的灵前下跪,行叩拜大礼。曾担任蒋经国英文秘书的马英九,对蒋经国怀有深厚的感情。他说,大家不应该把蒋经国神化,而应该学习他施政的精神。他说,执政者应该思考如何让下一代更幸福,而不是下一次选举的胜负。
接着到来的是当时担任国民党主席的连战,他在上午率领国民党高层人士在蒋经国的灵前致敬。
由蒋经国一手提拔的李登辉,没有去头寮拜谒蒋经国灵柩。李登辉宣称在2003年3月出版《蒋经国总统与我》一书,详细叙述蒋经国如何推动本土化过程,以及李登辉和蒋经国相处16年的点滴,以纪念蒋经国。
在蒋经国去世15周年之际,《联合报》发表民意调查结果:百分之八十六的台湾民众肯定蒋经国对台湾的贡献。
我来到头寮宾馆,见到这个小四合院远远小于蒋介石在慈湖的行馆。
这里的官员已经接到慈湖的电话,给予我热情的接待。他们陪同我参观,并进行详尽解说。
蒋经国的灵柩,安厝在这个小四合院的正厅。与蒋介石一样,蒋经国的棺木安放在黑色大理石的陵寝之中,并未安葬。在灵柩前,安放着白花组成的十字架,表明他与蒋介石一样,都是基督徒。
我见到正厅门口,摆放着两个黄色的花圈。其中的一个是时任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送的。
另一个花圈引起我的注意,上面写着:
“父亲大人灵右,儿孝严率家人泣首。”
这是章孝严第一次以儿子的身份,向蒋经国献上花圈。章孝严力主一个中国,并致力于两岸“三通”,是台湾著名的“统派”人士。他在1月13日上午前来谒陵,送了这个花圈。他在谒陵时说,希望蒋经国能保佑国民党,帮助国民党在困境中站起来。
章孝严认祖归宗,在台湾引起广泛注意。
蒋经国曾经有过三次婚姻:
蒋经国的第一位妻子叫冯弗能(俄文名字为索比诺娃)。这一秘密是在苏联解体之后才从克格勃的档案中透露出来的。冯弗能乃冯玉祥将军之女。1926年蒋经国在留学苏俄时与冯弗能结婚。翌年彼此因政见不同而离异。
蒋经国的第二位妻子是苏联姑娘芬娜,后来改名蒋方良。据说,在1934年,正在苏联一家工厂工作的蒋经国下了夜班回去时,路遇一大汉拦劫一姑娘,便将大汉打翻,救出姑娘,这姑娘就是芬娜。翌年,蒋经国与芬娜结为夫妇,后来生三子一女。三子为蒋孝文、蒋孝武、蒋孝勇,女儿为蒋孝章。
蒋经国在苏联时叫芬娜为“芳”。回国之后,蒋介石赐名“蒋方娘”。当蒋经国带着她回到故乡溪口拜见母亲毛福梅时,毛氏说:“‘蒋方娘’这一名字不好,岂不成了我们做长辈的都要喊她娘了!还是把‘娘’字去掉女旁,叫方良吧。”
从此,芬娜的中国名字叫做“蒋方良”。
蒋方良与蒋经国共同生活了53年,直到1988年蒋经国病逝。
蒋经国还有一位非婚之妻章亚若。20世纪30年代末,蒋经国主政赣南,章亚若成为蒋经国的秘书。1942年章亚若为蒋经国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半年之后,章正要带孩子去见公公蒋介石,却暴病而死于广西。蒋经国这两个非婚而生的儿子,改为母姓,即章孝慈、章孝严。
章孝严在1949年被携往台湾,定居于新竹。他从东吴大学外文系毕业,曾任国民党政府驻美“大使馆”秘书、“外交部”常务次长。蒋经国去世之后,任“外交部”部长、国民党秘书长、“总统府”秘书长。他花费一年四个月的时间办理认祖归宗手续,在2002年12月才终于将身份证父母栏更改为“蒋经国、章亚若”。
在蒋经国去世15周年纪念之际,章孝严第一次以“蒋家人”、“蒋经国之子”的身份,前去拜谒蒋经国陵寝,并献上这个花圈。
大溪陵寝的正厅两侧,共有八间厢房,分别为纪念室、书房、客厅、餐厅、卧室等。
承接待官员的美意,我来到蒋经国陵寝之侧的蒋经国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原在台北“总统府”。1996年10月24日,把原物迁到此处,按照原貌布置,成为“蒋故总统经国先生纪念室”。
接待官员告知,前几天,连战、宋楚瑜、马英九、章孝严以及蒋经国夫人蒋方良前来谒陵,也都来到这间纪念室参观,怀念蒋经国。
步入蒋经国纪念室,亦即他的“总统”办公室,我见到正中挂着蒋介石像以及蒋经国的座右铭:“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死生于度外。”
办公桌的两边都放着一张椅子,因为蒋经国习惯于与来访者面对面谈话。
办公桌上放着台灯,灯的底座上有两个按钮,上面分别写着“武”、“王”。蒋经国一摁按钮,秘书随即前来。
墙上的挂钟,停在蒋经国去世的时刻。
办公室里的一切,笼罩着浓郁的“蒋介石气氛”。种种陈设都在表明,他是“子承父业”,按照父亲蒋介石的思想、理论、路线、政策办事。
办公室醒目地摆着一只红木箱子。箱子上刻着《蒋氏宗谱》,“周泰署”,“周泰”即蒋介石——他幼时在家叫“周泰”。这《蒋氏宗谱》是蒋经国“子承父业”的“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