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有收藏图书的嗜好。那天下午,他刚好卖掉了一些书,拿到现金想去存钱时,银行已经关门了,所以就只好把现钱带回家。另外,还一点可以说明不是窃贼杀了她。马格罗斯基太太每次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时总是会闩上前门的,那天晚上11点,医生离开家时妻子送到门口,他发誓说他听见妻子在他走后闩前门的声音了。但两个小时后他回来时,却发现门没有锁,也没有闩上。门没有被强行打开的痕迹,也没有迹象表明是破窗而入的。看来只能是马格罗斯基太太本人给凶手开的门。凶手一定是个她认识的人,因为她胆子很小,决不会让一个陌生人进屋的。”
雪莉说:“你刚才说不是另有一把钥匙在她的女仆那儿吗?”
“女仆当时在参加一个舞会,直到凌晨两点,有上百号人看见她,所以有充分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而且,就算有钥匙她也无法打开门闩。凶手既然不是窃贼,认识她的人也没有任何动机要杀她,那么还剩下谁呢?你瞧,只有塔南布穆太太的鬼魂了。”
妈妈说:“不对,这个鬼也没有杀人动机呀。马格罗斯基太太就要卖掉那件大衣了,她已经听从了警告,不是吗?那鬼为什么还非要杀死她不可呢?”
我说:“妈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难道有规定说鬼一定要讲理吗?说不定它根本不相信医生太太真的会放弃这件大衣,或者这个鬼就喜爱杀人,又或者……”
妈妈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沉默着皱眉,表明她理出了头绪。
妈妈自言自语道:“这个鬼不相信……她并不真的想……”然后点点头,抬起头,满脸笑容地看着我:“这很可能,大卫!一定是这样的!大卫,谢谢你的提示!”
“什么提示?妈妈,你想出什么了……”
“想出什么了?如果你能回答我三四个问题的话,我说不定能想出些什么。”
“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统统都能告诉你,妈妈。”
“那好,先让侍者给我上一些苹果馅奶酪卷。”
我做了个手势让侍者过来,要了点心,然后妈妈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个问题,医生这段时间是不是卖掉了不少书?”
“没错,他在过去三星期共卖了12本或者更多。同时他还省吃俭用,为了偿还买大衣花掉的那笔银行贷款,他不抽雪茄、不洗桑拿。他说自己不得不如此。”
妈妈点了一下头,继续问道:“那好,第二个问题,陪着医生太太一起去找维维安太太的那位哈蒙老太太,她的眼睛近视到什么程度?”
“她不是近视眼而是远视眼,很抱歉,妈妈。看书时她都会戴上她的老花镜,在街上走路时基本不戴。”
“你肯定?好了,接下来是第三个问题。那个招魂巫师维维安最近是否比之前多了些钱?”
这个问题使我愣住了。“是这个样子,比平时有钱了一些。只要是同这案子有关的人我们都在进行密切的监视,我们的人报告说,维维安太太用现金去梅西商店买了两张新沙发。因为她向来比较穷,我们就问她钱是哪儿来的,她说是她多年省下来的。我们估计她是找上了某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女人,付给她的钱比别的顾客多,但是你瞧,我们也没有证据说她这是在说谎。”
妈妈又点了点头:“好,现在是第四个问题。医生的妻子是不是那种老是记不住别人名字的女人?”
“妈妈,这算什么问题……”
“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好吧,好吧。医生告诉我们说他太太的确如此,糊涂又健忘,有时候她连最熟悉的朋友的名字也会叫错,弄得他很尴尬。不过他并没有为此怪她,这就说明他非常爱她。”
妈妈说:“确实如此,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是案子的全部关键所在,鬼魂的事情也可以从这里得到解释。太好了,我们的点心来了。”
“你在说什么,妈妈,这就是对鬼魂一事的解释?”
妈妈微微一笑:“人人都说多丽丝伯母是全美国最笨的女人,我告诉过你她的事吗?”
“多丽丝伯母?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伯母?”
“她现在已经死了,可怜的人。她嫁给你父亲的兄长索尔后,就搬到加利福尼亚去了。她过去在芝加哥当售货员,中学都没有毕业,张嘴说话不是说错字就是读错音。据说最糟的是,她到任何地方去都不能准时:不管是看戏或是到别人家赴宴,她和索尔总是迟到。她总是不停地向别人道歉,因为她总是忘了时间,或是到动身时才发现自己穿错了衣服。而你伯父是个电影界的名人,一个天才。他看的书都是长篇巨著,俄国作家写的。他也听交响乐,他不是那种在音乐会上打瞌睡的人,而真的是去听音乐的。所以人人都说他娶了多丽丝这傻瓜实在太遗憾了。大家都这么说,可怜的索尔,他娶上这么个笨妻子真是难堪!后来……”
雪莉打断她的话说:“可是妈妈,这事和那件貂皮大衣有联系吗?”
妈妈连看都没看她,径直说了下去:“后来你伯母突然间就病倒了,一个月后就离他而去,只有51岁索尔非常难过,很长时间不愿出门,不去参加晚宴,不去看戏,等等。后来他终于又开始接受邀请了,但大家还是很吃惊:索尔不管去哪里都会迟到,好像多丽丝依然活着似的。晚宴的饭菜几乎都放凉了,他才出现。后来大家终于明白了事实真相:从不准时赴约的是索尔,完全不是多丽丝的过错。多丽丝却总装作是她的过错,是她不好。她爱丈夫,想保护他,不让别人知道他有什么缺点,所以宁可让别人责怪她愚笨。”
“但是妈妈,我不明白这些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说明,即使是一个笨人也会用心去爱一个人,而且会想出办法来帮助他。并不是只有聪明人才愿意为爱作出牺牲的,即使是一个又傻又笨的女人,她对丈夫的关心也远远超过对貂皮大衣的关心。侍者,再来些咖啡,这回请上一杯热的。”
咖啡上来后,妈妈呷了一口,说这回够烫了,又继续说道:“所以,事情不就显而易见了吗?即使是认识多年的朋友马格罗斯基太太都不一定记得,更何况别人的名字呢?所以,她自然也记不住这件貂皮大衣原来主人的名字。那人叫珍妮特·塔南布穆,但是在她的脑子里很容易就变成了朱利叶·塔南布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次维维安太太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是朱利叶·塔南布穆在说话。’即使相信鬼,总不可能会去相信记错自己名字的鬼吧!一定是有人事先给了维维安太太一笔可观的钱,所以她才能去商店去买沙发。也把名字写给了她,让她用那个鬼的声音说话。而写给她名字的那人又那么糊涂、健忘,竟然把错误的名字给了她。”
雪莉说:“可是,妈妈,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马格罗斯基太太呀……”
“好吧,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还有个证据证明马格罗斯基太太事实上并不相信鬼。想想看,她从维维安那里回来后干了什么?如果她真相信大衣有鬼,真相信塔南布穆太太在威胁她,她为什么不尽快把大衣脱掉,再穿着她难道不害怕?可她是到丈夫的诊所叫他把大衣卖掉,接着去听下午音乐会,那是她最后一次在众人面前穿这件大衣。为什么还要穿着一件可怕的衣服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知道根本就没有鬼。”
我说:“如果维维安的招魂是她故意指使的,那么其他所有的说是鬼做的事情一定也是她弄的对吗?可她怎么做到的呢?”
“其实很简单。大多数事情,比如像在街上走时鬼拉她啦、大衣拍打壁橱门啦、在餐馆里滑下椅子啦等,发生时根本没有旁人在,只有她一个人看见。而大衣从她身上飞到草地上那件事,明摆着就是她自己扔出去的嘛!她是一直等到其他人都看不见,只有哈蒙老太太能看到时才这么做的,她是有意的。哈蒙太太的眼睛老花得厉害,就是说,大衣披在马格罗斯基太太肩上离她很近时,她只能看见模糊的一片,却能很清楚地看见它在空中飞到远处时的情景;她看不见医生太太拉下大衣、扔出去,却能看见它飞到了草地上,所以她很自然地就以为衣服是自己飞到草地上去的。”
雪莉说:“可是第一次女仆无法从衣钩上取下大衣呢?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妈妈说:“那可能真的是碰巧了,就像医生所想的那样,一只袖子钩在了钩子上,但后来她可能从这件事上受到了启发,又去做了其他事情。”
“那她的动机是什么?”
“大卫,这和你多丽丝伯母的情况一样。如果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即使所做的事情使她显得挺蠢她也在所不惜,而是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他。这么多年来,马格罗斯基太太一直希望能有一件貂皮大衣,最后她丈夫给她买了。刚开始的时候她感到很快活,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自己的丈夫节省开支,不抽雪茄,也不去洗桑拿,甚至在卖心爱的书,而且也看到了银行贷款单。她突然间就明白了:‘这些就是他为我买大衣作出的牺牲!’她是个把丈夫放在首位的女人,所以立即憎恨起这件大衣来,于是就想要卖掉大衣,把钱还给他。”
雪莉说:“她怎么会想出这么荒唐的办法呢?”
“那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难道要把自己不要大衣的真实原因告诉她的丈夫吗?也许她是个笨女人,但她知道那样做会让他感到自己是个无能的男人,连给妻子买她想要的东西也买不起,这会使他的自尊心大受打击的。为了顾全他的自尊心,她必须设法让他相信她再也不想要那件大衣了。如果她对他说:‘我现在不喜欢大衣了。’他是不会相信的。但如果告诉他自己怕这件大衣,并编造出一系列事件来证实这一点,那他就不得不相信了。‘好,’她决定了,‘我要让他相信我已经吓得不想要这件大衣了。他也许会认为我的行为像个傻瓜,他也已经这么认为了。但是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可以拿回钱,可以买回他的书,同时又顾全了他的自尊心。’”
说到这里,妈妈叹了口气:“所以,在大衣里作祟的就是——她对丈夫的爱和对用他的钱感到的羞耻。”
“但是,妈妈,这个女人被谋杀了!大衣也失踪了!”
“你是在问谁是凶手吗?很简单,我从故事的一开始就知道了。如果你替家里买过东西,你也会知道的。”
“替家里买东西?”
妈妈说:“因为男人买东西没有经验,很容易受骗上当,女售货员对他们说的他们都信,所以得强迫你们刑警队的男人替家里采购几个星期才行。”
“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女售货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给你便宜,买便宜货要小心,这是买东西的一条老规矩。如果一袋2两块钱的橘子只卖一块钱,你自然就会想到袋里一定有几只烂橘子。那么,如果一件价值1.5万美元的貂皮大衣只卖5000元的话……”
“妈妈,你是说这件大衣是假货?但拍卖行对塔南布穆太太的大衣估价……”
“谁说医生太太买到的貂皮大衣就是塔南布穆太太的那件?罗莎女士或舒尔兹先生,我不管他叫什么名字,谁能保证他拿出来的不是另一件大衣?说不定也许是兔皮的呢。这是一起犯罪案件——他能为此蹲监狱,我没弄错的吧?”
“当然!”
“所以当医生打电话给‘罗莎’先生说他要把大衣拿到拍卖行去拍卖时,那个先生的心情就不难想象了。任何东西先得经过估价才能拍卖,‘罗莎’先生不得不在估价前把它取回来。他以为医生太太比较容易说服,于是就打假电话先把医生支到布鲁克林去。到了医生家后,医生太太让他进了屋。虽然他千方百计想说服那位女士把大衣卖还给他,但她就是不同意。也许他表现得太急了些,他们之间发生了争论,他一时失去理智,随手就拿起了一件东西——刚巧是这件大衣——闷死了她。”
“妈妈,我们怎么能证实这一点呢?”
“你先前不是说过她卧室地上有个盒子,那上面贴着罗莎女士商店的标签吗?你认为这是原来买的时候装大衣的盒子,但是医生太太起先是准备留下大衣的,她干吗要把那个盒子保存两个月呢?所以当然早把盒子扔掉了。你在尸体旁发现的那个盒子是发生凶杀的那晚‘罗莎’先生带去的,大卫,因为他原打算用它把大衣装回去。当时医生太太正要把大衣装回盒里,准备送往拍卖行。但那位‘罗莎’先生杀了医生太太后,赶紧逃走,惊慌失措之下就忘记拿走盒子了。仔细检查一下,可能会在上面找到他的指纹。他离开店里时也很可能被人看见他提着盒子。我想这些就是你所需要的证据。”
我眼前顿时一亮:“太好了,我这就去逮捕舒尔兹,然后搜查他的店铺。”说完,我离开桌子去给刑警队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