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罗杰·托利
格里夫·威尔克斯非常喜欢恐怖蜡像馆,喜欢到发痴的程度。他是一家杂货店送货的小伙子,他总是利用上班时间,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每星期去参观蜡像馆一两次。
即使是在白天,恐怖蜡像馆门前的红黄两色霓虹灯也亮着,格外引人注目。
在进入恐怖蜡像馆之前,参观者要先经过一条黑暗的、阴森森的走廊,从走廊出来后左转,参观者就可以看到血腥的谋杀场景:一个老头正坐在厨房吃晚饭,一个金发披肩的女郎,正把刀插进他的脖子中;老头的晚饭是两根蜡香肠和两块蜡泡白菜。接着是一个绑架的场景,参观者可以看梯子的顶端从育婴室的窗口伸出来,绑架者正从窗户向外爬,他露出上半身,腋下挟着一个小男孩。另外,那里还有马拉在浴缸中被夏洛特刺杀的场景,还有克里斯蒂用他的长筒袜勒死一个女人的蜡像。
格里夫喜欢每一个场景,乐此不疲,从不厌倦。一般的参观者总是带着庄严而惊讶的神情盯着那些场景,但格里夫不是。他总是忍不住要露出微笑,甚至想要大笑。这些场景非常滑稽,为什么不笑呢?
再往里走,展示的是一些拷打折磨的场景,既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当然,刺杀肯尼迪的场景也在那儿,甚至还有前几个月刚刚发生的谋杀场景。
格里夫对恐怖蜡像馆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在那里呆一个晚上。有一天晚上,他口袋里装了一个吉士汉堡,很轻易地就满足了自己的这个愿望。
蜡像馆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还有一个在门口卖票的胖胖的中年男人,格里夫对这些了如指掌。在里面工作的三个人是两男一女,那个女人也很胖,40岁上下,一头棕色的卷发,戴着一副眼镜。她在蜡像馆的正门前检票。
在里面工作的两个男人中,有一个负责解说,虽然认真听他解说的人并不多,但他总是说个不停。另一个男人一头黑发,也像那个女人一样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格里夫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只是看到他在馆里走来走去,有时会去阻止那些想爬上展示场景中的小孩,也许他还会管管小偷,也许是在那些黑乎乎的地方保护妇女不受到骚扰。
他注意到蜡像馆晚上9点30分关门,所以在9点15分时就开始催参观者离开。格里夫经常在晚上逗留到最后,所以他知道溜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是非常容易的。后面角落一扇门后面有一间工作人员专用的衣帽间,他还从那个方向听到过抽水马桶的声音。
11月的一个晚上,格里夫躲到角落的黑影中,听到三个工作人员正准备离去。那个名叫米尔达的女售票员从弗兰德手中接过钱盒,仔细地数好钱,然后把它放到衣帽间的某个地方。格里夫对钱并不感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在这里待一个晚上,然后可以向人夸耀这件事。
一个男人喊道:“米尔达,晚安,明天见。”
米尔达应声说:“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吧?我也要走了。哎哟,我真是累坏了!不过,我今天晚上还要去看歌剧。”
另一个男人毫无兴趣地重复道:“歌剧?”
显然,售票员弗兰德交了钱后,就从前门走了。格里夫想起来自己看到他关上了前门,熄了门前走廊里的灯,并从外面把门给锁上了。
格里夫依然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中。听到后门关上的声音,听到他们锁门的声音。他又一动不动地等了一会儿,他对他们放衣服的那间房子很好奇,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它,所以就踮着脚尖走到那里。他随身带着火柴和香烟,借着火柴的光,找到了电灯开关。屋里放着一张旧桌子,四个铁柜子,一个锡废纸篓,一个雨伞架,还有一个书柜。书柜紧靠着墙壁,里面放着几本书,墙壁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已经泛黄了。
格里夫拉开一个抽屉,发现里面有一个磨得很旧的木头盒子,盒子是锁着的。他曾经看见售票员拿着它从前门进来。格里夫想,也许他可以拿着这个离开,但他又不想那么做。他用手背擦了擦木盒,他居然擦一个他不想偷的东西。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格里夫开始玩了。他找到电灯,把它们打开。他慢步走过肯尼迪被刺的那个场景,肯尼迪躺在一个白色的手术台上,被肯尼迪夫人和许多医生都焦急地围着。这一次,他被那个绑架者从楼梯上爬下来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了起来。那个被绑架的小孩看上去非常平静,他像是坐在婴儿室玩积木呢。格里夫发觉自己饿了,就拿出汉堡咬了一口,然后又把它裹好,重新放进口袋。
他跨过铁栏杆,走进克里斯蒂用长筒袜杀人的场景前。自己竟然能够跟他们在一起,他对此感到异常兴奋。现在克里斯蒂这个杀人犯离他只有几英寸之远。那男人的喉咙被丝袜深深地勒了进去,那红红的血似乎正从里流出来。格里夫伸出手摸了摸血,又摸了摸受害人冰凉的面颊。他那突出的眼睛是玻璃做的,格里夫没有摸它们,觉得有点恶心。
两个小时后,他开始哼《上帝就在你身边》和《耶稣爱我》这两首教堂里唱的歌曲,尽管他一点儿也不知道歌词是什么。接着他就开始抽烟。
凌晨2点的时候,他开始感到有些厌倦。前门和后门都是外面锁上的,所以他虽然试图从两扇门那儿出去,但是不行。他觉得肚子很饿,就把已经干了的吉士汉堡包吃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三张椅子拼在一起,在上面睡了一会儿。椅子上睡得很不舒服,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醒来。他真的在凌晨5点的时候醒了,起身洗了一把脸,然后又去看蜡像展。这次他拿了一个纪念品——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
蜡像馆上午9点30分开门,还没到9点钟时,格里夫就躲到一个黑黄相间的中国屏风后面去了,这个角落非常隐蔽。屏风前面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留小胡子的蜡人,他是被他妻子毒死的。
9点30分后,陆陆续续地就有参观者开始进来了,那个高个的工作人员又开始他那枯燥的解说。10点后,等人多起来了,格里夫才敢出来,然后混到人群中,离开蜡像馆,他有点累,但是很高兴,口袋里放着威尔逊的领带。不过,转念一想,这么精彩的故事,他该跟谁说这事呢?那个杂货店的傻伙计乔伊吗?他才不配呢!不能跟乔伊那样的人说。
格里夫上班迟到了半个小时。他走进杂货店,匆忙而礼貌地说:“西蒙先生,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这时正好有送货的活儿要他做。格里夫就把自行车推了出去,把货物放在前面。
格里夫和他母亲住在一起。他的母亲是个售货员,在一家销售长袜、内衣的商店工作。她丈夫在格里夫9岁时离开了她,格里夫是她唯一的孩子。让他母亲感到遗憾的是,格里夫在高中毕业前一年退学了。接下来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格里夫要么在家里睡懒觉,要么上街找他的朋友们聊天,整日无所事事。让他母亲感到欣慰的是,格里夫在西蒙杂货店送货,到现在已经干了一年,并没有成为一个小流氓。他母亲觉得他已经安定下来了。
那天晚上格里夫回到家时已经6点30分了,他编了个故事说,他昨天晚上遇到利奇了。利奇在当兵,刚好休假回家,他们两个人就在利奇家一直聊到深夜,利奇的父母邀请他留下过夜,于是就在他们家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他母亲相信了他的谎言,还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格里夫不想跟任何人提起他昨天晚上的经历,因为别人可能会觉得那算不了什么。他看了看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那是一条灰色的丝绸领带,很老式,看上去很昂贵。他把它放进了衣柜,和其他领带挂在一起。那一天,格里夫好几次想象蜡像馆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威尔逊·伍德的不同,然后大叫道:“嗨!威尔逊的领带跑哪儿去了?”一想到这儿,格里夫就忍不住要笑起来。
但是,24小时后,这奇异的经历的魅力开始消退,他不再为此而激动了。只有在骑车经过恐怖蜡像馆时,格里夫才会感到心会猛地一跳,他的血会流得更快一点,异常兴奋,但是他没有买票进去看自己的杰作。
一天下午,格里夫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一边骑车去西蒙杂货店,一边忍不住兴奋地笑了起来。这主意会让公众大吃一惊,会引起他们的关注的。
什么时候行动呢?这需要精密的计划,果断的行动,这正是格里夫所崇敬的。所以别着急,最好等一两天,好好地计划一下。
整整两天,他都在花时间考虑这一计划。他到当地的游戏厅玩游戏,一边玩,一边喝着啤酒。在玩游戏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恐怖蜡像馆,考虑具体该怎么做。
第二天晚上,在陪母亲吃完晚饭后,格里夫去蜡像馆买了一张门票。卖票的男人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正低头忙着找零钱和撕票,这很好。晚上9点,格里夫走进蜡像馆。
那些展览已经不像往常那样吸引他了,但他依然看着。格里夫轻轻笑起来。伍德罗·威尔逊的领带仍然没有系上,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它不在了。他记得,那个四处巡查的工作人员是那天晚上最后离开的。格里夫猜想他身上可能带着钥匙,那么他应该是最后一个被杀的。
第一个杀的应该是那个女人。格里夫在参观的人群慢慢离开时又躲到一个黑暗的角落中。米兰达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向展览厅的一个人说了声再见,准备从后门离去。当她经过格里夫身边时,格里夫冲了出来,一只胳膊从后面扼住她的喉咙。她只轻轻地哼了一声。
格里夫双手用力地扼住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终于,她一动不动了。格里夫把她拖到衣帽间左边的一个黑暗角落中。期间,他不小心踢翻了一个空盘子,但是,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一个男人问:“米兰达走了吗?”
“没有,她没走。”
说这话的男人来到走廊,望了一眼空空的衣帽间,那里的灯仍然亮着:“看来她已经走了。我也要走了。”
这时,格里夫冲出来,用同样的方式扼住这个男人的脖子。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因为这个男人使劲地挣,格里夫猛地把那男人的脑袋撞向木地板。他虽然瘦削,却很有力气。
撞击声引来了第二个男人:“怎么了?”
格里夫用力攻击这个人的下巴,但是没有打中,只打到他的脖子上。但是,这个矮个男人已经被这一击给吓晕了,没能避开随之而来的第二拳。格里夫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的头猛地撞向坚硬的墙壁。两个男人的脑袋血淋淋的,那个女人嘴在向外流血。格里夫此时确信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格里夫在第二个男人身上翻了翻,最后在他裤子的左边口袋找到了钥匙,那里还有一把折叠刀。格里夫把刀也拿了出来。
这时,那个高个子男人微微地动了一下。格里夫立刻警觉地打开折叠刀,对准那个男人的喉咙捅了三刀。格里夫想,行了。他又对他们检查了一遍,他们流出的是真的血,不是蜡像身上的油漆。他确信这三个人都已经死了。然后,他打开展厅的电灯,开始寻找放置三具尸体的合适地点。
毫无疑问,那个女人应该放到马拉的浴缸里。马拉的蜡像让他大笑起来。因为你看不到她腰以下的部位,所以他本来以为马拉应该有两根木棍当腿的。可是马拉实际上根本没有腿,他的蜡像就到腰部,下面是一根柱子,钉在木板上,防止它倒下。格里夫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脱掉米兰达的衣服,最后决定还是不脱,主要因为她穿着外套、戴着帽子坐在浴缸里,那样子更加可笑。格里夫先把马拉的蜡像搬到衣帽间,放在两张桌子之间,然后把那个女人搬进马拉的浴缸里。她大张着血淋淋的嘴巴,她的帽子掉了下来,他又把它戴了上去,盖在一只眼睛上。天哪,这真是太可笑了!他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