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语言平淡而朴素的书,也是一本饱含深情和理想的书;这是一本关于贷款的书,更是一本旨在消除贫富悬殊的书。它的作者穆罕默德·尤努斯既是一名经济学家,更是一名社会学者,他用近三十年的时间创办了一间专门贷款给穷人的格莱美银行,并完全摒弃了传统商业银行嫌贫爱富的放贷标准,推广一种面对真正的穷人、不需要信用等级和担保抵押的小额贷款,从而帮助二百六十万赤贫的孟加拉家庭走上了自雇的道路。与此同时,这间银行还是一家盈利且可持续发展的银行,它的还款率惊人地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用实践证明穷人比富人更有信誉。不仅如此,这种来自第三世界的模式竟然成功推广到世界近一百个国家,甚至包括美国和欧洲,其间可想而知的道路漫长、阻碍频生,然而他依靠坚定的信念和持久的热情实现了、实现着自己的理想。他的理想也深深地打动了我,他说——要从贫穷根源入手去争取一个没有贫困的世界,贫困这个词将只被用来理解过去,它的位置,只应在博物馆里。
2004年读到《中国农民调查》,书里描述的农村官员的腐败和农民生活现状的悲惨曾经让我流泪,也曾经在云南、四川、甘肃的旅途中看到过家徒四壁的人家,但似乎我所能做的,不过是捐助个把贫困孩子、施舍一点有限的同情罢了,因为,良知永远不是解决社会问题的根本。因此,这是一本比以往任何一本描述农民问题都更加有力的书,它的构想与实践,它的理论基础,它对于扶贫的崭新定义,它对金融隔离政策、经济保护主义及福利体系的批评,以及它对于发展理论的更加精确的诠释都是革命性的,同时也是朴实无华的。
在我学习经济学的两年间,微观经济学的讲授重点是博弈理论,而宏观经济领域则是发展理论(Growth Theory),众多的发展理论模型包含人口、资本、技术、教育、消费、产出、政府干预、贫富差距等众多参数,且有复杂的数学公式所支持,但如何将理论上升到技术层面却有待更深一步的实践。相比而言,尤努斯博士的观点就相当简洁,而且最重要的是具有可操作性,他实践了,实践证明是有效的。
首先,他认为经济发展的定义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处于人口底层的25%的人们的生活质量上,不仅如此,对于贫困的界定必须是明确而毫无含混的,因为剥削在各种伪装下进行,除非一开始就设立一些保护性措施,非穷人总会把穷人赶走,从而攫取所有那些以扶贫名义所做努力中的实际利益。
其次,他认为贫穷是由社会结构与政策创造出来的,只有控制资本的能力才能使穷人摆脱贫穷,而并非传统扶贫机构提供的技能培训,因为穷人有着生存的本能,他们最缺少的是平等的机会和取得资本的权利,而几十至几千美元的小额贷款就会点燃被人摒弃的、社会底层的、小小的经济发动机。
第三,他认为经济保护主义、补贴和福利政策是好心的人们为了减轻资本主义的锋芒而设立的,它们不是鼓励而是抑制甚至阻碍领取福利者重新就业的动力和信心。与此同时,慈善是通过远离穷人的行动而使贫困长存,它使我们得以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为穷人的生活担忧,它的本质是用来平息我们的良知。尤努斯将一种社会学的维度带入到经济学之中,让我们看到了理性的经济学富于人性的一面。
在实践上,格莱美银行也有许多比如组成五人贷款小组从而大大提高还款率、新支行经理在现有支行学习半年然后到全新地区全权组建新支行的方式从而保持银行快速地发展、用来培养银行员工自豪感的五星支行评选诸多创新之举,不再详述,有兴趣的人可以找来一读,书中很多贷款人从一贫如洗到自力更生的故事也相当感人,用尤努斯教授的话讲,“是他们,以简朴的、有尊严的生活,使我从一个有鸟瞰视点的、在教室里教授优雅理论的经济学家,变成为一个有昆虫视点的实践者,帮助人们将真正的持久的变化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之中。”他因为对世界贫困的巨大贡献获得了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这本书是他的自传,书名是Banker to the Poor。
书的译者是吴士宏,对她,曾经是不大认同的,或许是因为了解不够。无论如何,事隔多年读到她译的这本书,读到她也相当朴实的序言,我要收回我的成见,因为,所有具有朴实品质的人与文字都是值得尊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