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言立刻安静，瘪着嘴，懦懦发音：“我干什么了，不就是花你点钱请南京的老百性放放烟花嘛，你不是有得是钱花也花不完嘛，怎么我只花一点你就不乐意了？”
离景倏地将她抱紧，心像被利刃狠狠剜着，发出凄厉的痛触。
断断续续的句子从他凉薄的唇齿中溢出：“你怎么挥霍我都愿意，只是别拿自己和孩子来惊吓我，我要你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上陪我……哪儿都不许去……”
林妙言忽然视线模糊，下巴咯在他锃亮的肩章上，冰冷的金属光泽成为她迷离的眼中那点最为清亮的光。
离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她说这样的话，以前一直费尽心思的想要离开，努力寻找离开这个时代的玄机，却又像被宿命平白扯动，无论跑到哪里，又会回到最初冲喜新娘的轨道上。
那个时代怕是永远也回不去了，而她也注定只能呆在这里。
林妙言声音嗫嚅着：“你怎么会知道来这里找我？”
离景勾起她的下巴，眼睛含笑：“我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在这里，我不来这里要去哪里？嗯？”
空旷寂静的南京城传来杂乱无章的枪声，像夏日的闷雷，隆隆滚过。远处扫射的灯光在晕黑的夜里也显得格外悠远醒目。
林妙言心中“咯噔”一响，抬起头看他。
“发生什么事了？”
清亮的笑容扫过离景的眉梢，望着远处的灯光玩味的笑起来：“日本大佐死了，整个南京政府怕是也要被迫跟着日本人一起燥动了。”转过头，看着她，笑容温暖：“走，带你去见见先前说过的那个高人朋友凌法。”
“那个名和人都很高的高人？”
离景点点头，已经拉起她的手上车，借着奄奄的灯光，林妙言看到血液已经图染了他整个手臂，那只手臂寞落的垂在身体一侧，映衬着他惨白的脸孔，更加彰显得血肉模糊。
“是不是很疼？”心中的笃定不自知的漫出来。
离景微一怔愣，毕方确定她问的是他的手臂，轻轻的摇了摇头，捋顺她额前的发。
“不疼！一点也不疼。”
指腹却沾上她一脸的湿润。
手指在她脸颊上停顿数秒，又补了一句：“疼，疼死了，一动都会疼，你来开车吧。”
有时一个男人，就算如何强悍雷厉，也需要依偎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怀中，闭目喘息。
林妙言握着方向盘时，就想到这一点，只有这样，一个人才不至于终在某一天会感到心力交粹，疲惫不堪。
车子按着离景的指示一路穿过南京数条小巷，城市远灯被抛在车后，只有车头灯在夜色里渗透着薄雾，昏黄一片。
“再过两个巷口，门前栽着两颗柳树的院落就是凌法家了。”
离景抱着半边手臂，沉重的喘息渐若游丝，话落将头轻轻靠在林妙言的肩头，薄唇颤动几许，未吐出任何只言片语就已瞌上眼皮睡去。
林妙言斜倪他失血过多的纸面，眼泪啪啪的砸落下来。
柳树招摇的木门近在眼前，一个急刹车，扶正昏迷不醒的离景，林妙言的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
“开门啊，开门啊，有人么？”
林妙言觉得自己颤音的嘶吼在浓重的夜里显得十分凄厉，她是真的害怕了，怕他失血过多，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门板被暴力敲动数秒后，木门“吱哟”一声被打开，长袍蓝杉男子一身儒雅气息，静静的打量眼前神色慌乱的女子。
林妙言胡乱摸了一把奔腾不息的眼泪，指了指车上，含糊道出一嗓：“离景，呜……离景要死了……救救他……”
凌法脸色一紧，快速绕过林妙言，打开车门，看到车上情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对着悲摧啜泣的女子招手：“快过来帮我把他扶进去。”
由于失血过多，离景已完全昏迷，一路被凌法和林妙言拖着，高大的身形伧伧琅琅。第一次他的重量积压在她的身上，感觉到那是没有生命力的压迫，像一座大山，一块巨石，不会喘息，却能够令人窒息。
“去打盆水来。”凌法剪开离景的衣服，对身边的女子吩咐。
“啊？好，好。”
林妙言手忙脚乱地快速冲出卧室，越是心中着急，越是盲目得眼中没有焦距，心口剧烈的收缩着，满脑子都是水啊水啊。
可是水在哪里？
她烦躁地摔出手中的盆子，发出“哐啷”的响动，眼泪肆无忌惮的流着，喉咙紧得撕疼一片。
凌法听到声响，从屋子里冲出来。
“怎么了？”
林妙言带了浓重的鼻子，不知自己慌什么，烦躁什么。
“我找不到水，我什么也找不到。”
片刻，凌法不说话，也不动，定定的看着眼前女子不自知的担心，恐慌和无助，深潭墨黑清亮，这个月光下一尘不染的异世女子来到这个世界眸露悲伤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离景吗？！
凌法叹了口气，声音曼妙柔和：“你去房间里照顾他，东西我来找。”
他的声音有让烦躁惊恐悄然湮灭的魔力，林妙言惊讶的抬起头，黑夜中的男子轮廓宛若雕刻，周遭有清冷渡起的光晕。
“你就是离景的朋友凌法？”
男子捡起地上的明黄铜盆“嗯”了一声，已经背向她朝院子中的井沿走去。
林妙言咬了咬唇齿转身回房，离景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一边手臂模糊得几近看不出原形，鲜血干涸着，凝固成悚然诡异的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