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70年代末,无意中在友人家看到一本1956年出版的《比亚兹莱画集》,作者用极端的变形夸张手法描绘着一幅幅使人震惊的装饰画,流畅清秀的线条,奇特新颖的构图,画面或繁茂或简洁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给我以强烈的印象,使我着迷。读罢书前由张望先生撰写的《鲁迅论比亚兹莱的装饰艺术》一文,方才得知这位英国画家曾受到鲁迅先生的关注,1929年,先生自费刊印《比亚兹莱画选》,并撰文推荐过。打那时起,我即留心寻觅有关比亚兹莱的作品和他人评介文章来开始研究。可叹的是那十年浩劫尚未结束,寻觅艺术何况是外国艺术,谈何容易。也可能是偏爱,我执著地寻觅着研究着。特别是1981年张望先生编著的《比亚兹莱装饰画》集,第一版就印一万册,不到半年就再版,可见人们对比亚兹莱作品的喜爱。再后来我得知这位画家留下诸多作品,于是我就托国外友人帮我收集,为得到资料从不惜重金购得,久而久之,越聚越多,使我激动不已,更使我在装饰画创作上获益匪浅。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他并从中受益,我即着手编一本《比亚兹莱黑白装饰画选》。在编这本书时曾想,鲁迅先生早逝,肯定是无法面聆教诲,如今张望先生健在,我可当面请教,无奈,苦于无人引荐,只好作罢。
天赐良机。1983年夏天,我到东北三省采风,从长白山天池归来,途经沈阳,竟然在辽宁美术出版社大院内与张望先先邂逅,经友人介绍认识,真使我喜出望外。友人向他讲述了我对研究比亚兹莱的兴趣,张望先生显得非常高兴,说:你做这件事难度很大,因为比亚兹莱与我们隔得太远了些。他虽英年早逝,但留下了一大批精美绝伦的艺术作品,至今在世界上仍产生着深远的影响,值得我们学习研究和借鉴。当我告诉他我的进展时,他说,收集画作仅仅是为研究打基础。他要我多研读一些世界美术史,特别是英国美术史,熟悉他当时所处的时代背景及他本人的生活环境,比如那时期的政治风云,社会风俗及文化变迁等。听他这么一番话后,面对德高望重、仰慕已久的张望先生,顿时消失了见面时的拘谨,我竟不知天高地厚地与他侃起比亚兹莱。好在张望先生宽厚仁慈,容忍我因求学心切而不停地提问,他都精辟简洁地一一回答着我,为我解惑。张望先生告诉我,比亚兹莱用极其丰富的想象力,不一味追求那种在主观上能看到的物体,更不是凭空臆造一切梦想的物体,而是靠他极其聪慧的创作思想构思,凭借他敏锐的眼睛审视生活中一切,以此为基础而获取形象思维所能表现的东西再画到自己作品中去让人接受。譬如他在画中创作设计的很多服饰,被制成了舞台服装而广为流传。他总结比亚兹莱的艺术语言是独特的,艺术表现是惟一的,艺术技巧是新颖的,艺术构图是极具装饰趣味的,从中感悟到唯美的诗韵,看到其富丽华贵。之所以如此,他最重要的经验是能博采众长归己所用。他还叮嘱我要认真研读鲁迅先生有关比亚兹莱的文章,牢记先生教诲。要批判性地接受比亚兹莱所创造的艺术中的颓废倾向所营造出的形态不健康的缺点。如果不问精华糟粕地全盘接受,不仅这个时代和我国国情难允许,人们也不会喜欢。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和社会需要一些积极向上的艺术作品,鼓舞和振奋人们,以推动时代和社会健康地向前发展。记得临别前,我告诉他,我已编就一本书交出版社,因我无法包销3000本,书稿至今仍在出版社内。先生安慰我,书好终能得以出版,好事多磨嘛。是的,我编著的《比亚兹莱黑白画选》在1994年终于出版了,1996年再版,共发行5000册,1997年6月7日上海《文汇读书周报》以整版篇幅向读者推荐,并加了编者的话。只可惜张望先生1992年6月28日病逝,未能见到书的出版。如今书已问世,先生在天之灵得知这一消息定为我高兴的。我深深地怀念着他。
由于那天先生到出版社有事,我与他短暂地交谈,极大地鼓舞了我继续研究比亚兹莱艺术的信心,我铭记在心。借此,我更希望人们永远记住这位曾为发展中国文化、传播世界艺术做出卓越贡献的老前辈——张望先生。
(原载2003年9月26日《江淮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