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墨荷、红梅……
她们出自一位被誉为德、艺、寿齐辉的老人之手。他在那素白洁净的宣纸上,泼墨挥彩,任凭手中那管毛笔飞舞、驰骋,使其笔下的花鸟虫鱼鲜活起来,花儿溢出阵阵清香,袭人心脾,小生灵又是那般奇趣无穷,充满着人类的爱心、乡土的芳香。细细品味,其乐融融。
赋诗、题辞、著联……
它告诉你并让你认识一位真正的人民艺术家。字字句句,渗透着田园气息。文字毫无雕饰,独辟蹊径,言之有物、开门见山。是那般地质朴、坦诚、无虚假、无敷衍。读后恰似饮山泉那般地甘甜。细细咀嚼,回味无穷。
诚然,这位老人的书画诗文里包涵着那一份不可多得的纯情,送给你一份恬淡和温馨,留给你一份人世问最珍贵的真善美。
幽兰,是他漫不经心地用笔写出那空谷香草的灵魂。铁线纷披,错落有致,气旺质坚,春意涌流,难怪著名画家许麟庐盛赞其画为“雄浑潇洒,有花香欲活之态”。就连他本人也自题“平生最爱写幽兰,空谷飘香满人间”。
墨荷,是他灵魂投入的泼墨绘出那高洁典雅的意境。构图严谨,风格洒脱,笔力稳健,墨韵四溢。难怪艺术大师齐白石一展画轴,即惊叹不已,脱口而出“国有此人而不知,深以为耻”。
而他画荷纯属寄情于画,他曾在自画“荷花图”上写道:“出生于污泥,岂能不染尘;叶新花更红,贵在能洁身。”
红梅,是他悉心研摩的挥毫画出那神姿飒爽的风格。笔墨精练,色彩浓郁,老辣古拙,时显奇趣。难怪山东书法家金禁先生诗赞:“到处春光生画面,芬芳满纸胜天然。”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曾说过,“生活中的花会死的,画中的花要有笔、有墨、有情、有趣,在于艺术性”。“要枝枝有劲,花花有情,有强劲的生命力。”
当然,他的大写意花鸟画题材不仅是以上几种,而是相当广泛的,什么苍松、翠竹、紫藤、金菊、芍药、牡丹、葡萄、枇杷、瓜果、蔬菜,什么鲜鱼、活虾、八哥、乌鸦、喜鹊、鸳鸯等,山水人物也时有所猎。这些极其平凡的生灵,一经他手,则无不栩栩如生,尽展神采。
这些平凡的生灵,都是百姓喜爱的。诚然,百姓们更喜爱他那笔下的平凡生灵。凡能得到他那一幅丹青,则无不如获至宝般地欢快。
赋诗、题辞、著联,是他真情的流露。平实亲切,从不居高于人;感慨成篇,毫无矫揉造作。具有朴实的真美风中雨中有声,日光月光有影;诗里画里有君,人民对之有情。
这是1972年为自画《竹》图所写的题画诗。
为人之道,正直为要,
顺乎人情,合乎物理,
学生自居,师长待人。
这是他百岁题辞《自励并教后人》所书的书轴。
云过琴书润,春来翰墨香。
这是他年仅14岁时自撰的春联。
细细读来,难道从中还窥视不到他兼备普通百姓和书画文人所有的那种对生活热爱的情怀!情深意挚,尽倾真语,感受到他那智慧、才华。读其文观其人,真如我友关山迪所言,他“四分像老农,六分像乡村退休的老教师”。
幽兰吐翠,夏荷溢香,红梅傲雪,翰墨结缘。在他所精心营造出的清新美妙的世界里,我听到大师们对他画作的评价。
吴昌硕称:“画甚工,将有大成必无疑。”
林风眠誉:“艺界之光。”
而他不以为然,一笑了之。即使到耄耋之年,仍然提起陪伴终身的毛笔,饱蘸浓墨,信手写出童心未泯的话来:“我今年,九十八,耳不聋、眼不花,又能写、又能画,写写画画乐无涯。写写画画,谈笑呱呱,不知不觉,百岁到啦。”
啊,读他的画或诗,不仅是一种美的享受和启迪,更是一种心灵的净化。
就是这么一位人民的艺术家,真正做到了与世无争而又肯以美利人,勤于创作而又不为物役,备受后人的尊重和敬仰。德贯日月,艺薄云天,寿比南山,懿范永存。
于是,他赢得人生最高的赞语:“德、艺、寿齐辉”,史册罕见,有口皆碑。
于是,他留下众多的书画珍品,高挂在各种厅堂楼馆内,珍藏在名流或普通百姓家,世代相传。
诚然,他是榜样。榜样的力量是伟大的。他用他的言谈举止显示楷模的庄严。
他,就是安徽省文史研究馆馆员,著名书画家、艺术教育家萧龙士先生。他还拥有众多头衔:中国民主同盟盟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安徽省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省政协书画室名誉主任,安徽书画院名誉院长,安徽省第二届、第三届人大代表,安徽省政协第四届、第五届常务委员等。他1889年5月16日诞生在黄河故道的萧场村,1990年1月17日病逝在淝河之滨的合肥城。享年103岁,可称画坛寿星。
他经历了百年风云变幻,承受了百年岁月沧桑,饱尝了百年生活磨难。到了晚年,他得到了四世同堂欣慰的天伦之乐。百年中他曾不畏艰辛地东奔西跑,走南闯北,拜师访友,寻觅素材。
为了提高书画技艺,他坚韧不拔地努力,锲而不舍地奋斗。他崇尚“活到老,学到老”的格言,即使到了晚年还常说:“有生之年尽余力,多写字,多画画,出力淌汗为国家。”所以,自幼拿起的那管画笔,终于伴随他度过了近百年的艺术生涯。
一生里他创作的书画作品无法计数,用坏的画笔无法计数。
但,在江淮大地上,唯能称得上“德、艺、寿齐辉”的人只有他一个。
正因为如此,世人都以能得到他一缣一篷为无上光荣和幸事。不信,你就去问问那些拥有萧翁画作的诸君吧。
面对萧翁仙逝后所留下的那许许多多丰富的精神财富,我似乎又闻到那丛丛翠兰,树树红梅散发出的幽香,似乎又听到先生用那浓重的乡音轻声地告诫我:“为人要忠诚老实,作画要朴实耐看,二者都不可矫揉造作。”为此,我想起他常对弟子说出的心里话:“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是定理。后来居上,我的学生都超过我才对。以前你们向我学习,现在我向你们学习。”多么崇高的境界,多么谦逊的心语。于是乎,我又想起柯兄文辉为萧翁敬奉的二绝兰无百岁人百岁,人罕千秋画千秋;
万年青史传人品,流芳蛊赖管城侯。
几见画师到百年,彩毫健笔居神仙;
笑将名利关门外,乐在芳窗种砚田。
这并非过誉,因为他的一生是为祖国、为人民鞠躬尽瘁、无私奉献的一生;是为弘扬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不断求索、艰苦努力、勤于奋进的一生。
他品德高尚,胸襟旷达,虚谨自约,随遇而安,严谨治学,辛勤施教,严于律己,宽容待人等等。他用生命之火,铸成一个非凡超群的人格座标,高耸在江淮大地。是他的人格力量,召唤着人间美德发扬光大,促进着类似于我一样渺小的人物仍需不断努力,不断自我完善;是他的人格魅力,使我走到他身边。相处之时,萧翁那德高望重,艺技精深,谦逊可亲,平易近人的作风,深深震撼着一个与他年龄相差55岁,中间整整隔着两代人漫长岁月的我,令我尊敬,使我崇拜。我胜似当今的“追星族”,他成为我的榜样和偶像,我要学习他的人品与艺德,永远做他的一名小学生。
萧龙士先生,原名品一,字翰云,由于他生长在一个画风昌盛的国画之乡,由于他深受家庭成员爱好的潜移默化,由于他自幼就萌生出要当一名画家的念头,从不问断地写写画画,没想到,这竟使他紧握着一管中国特有的毛笔,坚守着几寸见方的砚田,耕种了整整一辈子,三万六千多个日日夜夜,百十个寒冬酷暑,笔耕不辍,终成大师。1925年毕业于由刘海粟先生任校长的上海美专后,长期在苏、豫、皖等地执教和从事绘画艺术活动。
抗日战争时期,他怀着满腔热血,先后在徐州、南京、镇江等地多次举办书画义展义卖,资助抗战工作,以笔来宣传民众,鼓舞抗日将士,表达他的报国之心。新中国成立时期,萧翁已年逾花甲,为了他对艺术的执著追求,竟投师于齐白石先生门下,潜心习字学画,同当代画坛知名人士李苦禅、李可染、许麟庐先生情逾手足,共磋技艺,同商绘事。在师友们的直接影响下,他进步喜人。自那以后,萧翁更是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和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和技能,勤勤恳恳地为祖国、为人民服务。他倾毕生精力,以继承和发扬祖国传统艺术和奖掖扶持后进为己任,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培养了一大批书画人才,其中有很多弟子已出类拔萃,成为艺坛知名人物。至于萧翁,他那精深的艺术造诣,超群的创作思想,高尚的优良品德,渊博的人生阅历,将会给后人留下深远的影响和诸多的启迪。
关于萧翁的书画艺术,无须多言。他写花鸟虫鱼,绘山水人物,无不把普通中国人的情感纳入笔端,倾于纸上。每一幅书画无不渗透出与生俱来的纯朴乡土气息。无疑,这一切来自于中国民族传统文化,故里乡村民俗文化,萧翁凭借天赋和后学才智,努力使之具备时代感和现代艺术的精神,冲破中国封建时代后期占据主要地位的所谓文人画的框框,达到遗世独立,卓尔不群的境界。他的画不仅深受寻常百姓喜爱和赞誉,也同样得到艺坛名流好评。曾为萧翁老师的刘海粟先生在老耄之年展看萧画,捧读良久,赞佩不已。又如艺坛三杰的陈之佛、张书旃、傅抱石,也齐声夸道“先生精究六法,平素潜心苦志,悉心研摩,故下笔落墨,辄饶奇趣,读其所作,心窃慕之”。李苦禅先生自内心发出赞叹:“龙士哥画兰,老辣纷披,可称全国第一,当代无人可比也。”
萧翁,不仅是一位卓越的书画艺术家和教育家,而且还是一名朴实无华的诗人。他惯写四言、五言和七言诗及白话文,让你读来言简意赅,通俗感人,更使你一新耳目,拍案叫绝。他的诗文决无矫揉造作,空泛虚华之词,以素朴文笔写素朴心意,有感而发,应用有为,句句随心适意,任情使性,无所顾忌,老实为文。
19216年,他创作了一幅中国画《乞丐图》,描绘出当时那种人吃人的黑暗社会里,穷人为了活命举步维艰的苦境,自题诗曰:“我讨我的饭,与你甚相干?可恨势利犬,单咬破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