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查考历史文献资料,邓公簋的出土地点,与古应国的地理位置恰相吻合。以前只知道古应国的大体方位在平顶山一带,但多少年来谁也没有发现实物依据。邓公簋记载了古代邓国和应国联姻的事情,进而成为发现应国墓地的重要线索。据判断,它应当出土于一座古代墓葬,墓主人身份较高,是当时的应国国君或国君之子,墓葬中随葬的文物一定还会有不少。果然在砖瓦厂取土做砖的过程中,1980年5月18日与1984年4月20日,就在这同一地点及其附近,先后又发现了铜鼎、铜簋、铜车器和玉器等两批珍贵文物,其中有三件铜簋的形制、纹样、铭文内容与前述邓公簋完全相同,使邓公簋的总数量达到了四件。这些文物都是由当地群众挖出后,自觉交给平顶山市文物部门的。
自邓公簋发现以后,平顶山市文物办张肇武、耿殿元、孙清远一行三人便经常背着水壶,带着干粮往返于薛庄公社滍阳岭砖瓦厂与平顶山市之间。他们一面调查,一面配合农田基本建设及砖厂取土工作,进行抢救性发掘及文物征集。
有一次,在对群众进行宣传时,一个叫曹江的北滍大队农民,主动将自己在数年前收藏的一柄青铜剑捐献出来。这把剑呈青灰色,光亮逼人,双面带有血槽,保存十分完好,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青铜器珍品(后经河南省文物鉴定组鉴定为国家二级文物)。市文物办对其进行了表扬,并谈到给予奖励。曹江却说:“还奖励什么呀。只要国家有用,只管拿去,奖不奖励没关系。你们也是为了国家,这么辛苦的工作,单凭这一点,我们将文物交给你们也心甘情愿。”尽管他如此坚持,最后仍然给了他一些精神和物质方面的奖励。
但是,也有个别人企图挖墓取宝。1980年10月,北滍大队砖厂工人在取土时,发现一座西汉空心砖墓。社员卫广臣利欲熏心,借为砖瓦厂看场之机,伙同其妻,将墓葬挖开,使墓葬遭到全部破坏。事情发生后,他们派人对卫广臣进行了严厉批评,责令其写出检查,听候处理。但卫广臣态度蛮横,拒不接受批评教育。为此,平顶山市公安局、文化局、文管会、薛庄公社、北滍大队,于11月30日在该大队联合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再次宣传了国家的文物政策法令,向全民公告了卫广臣私挖古墓葬的违法事实。市公安局根据《文物保护法》有关条例,当场宣布对卫广臣予以拘留7天的处罚。这次大会,震慑了那些准备铤而走险的极少数人,大大提高了群众保护文物的意识。
据薛庄当地群众讲,建国前这里就出过不少宝贝,有些人说在下雨后经常会发现夜明珠、金马驹儿,等等。其说法听起来荒诞,但也有一些道理,如西周时期的土坑墓,由于上部填土被取走不存,已至墓底,就有可能在某次暴雨中将文物冲出。当时他们收到的小件玉器中,据说有些就是在雨后捡到的。
他们每次去都将征集到的文物登记造册,下次去时将奖状及奖品带去。记得当时的奖品有毛巾、肥皂、线手套、暖瓶、茶壶、半导体收音机,等等。当时在薛庄形成了一种保护文物、人人有责的好风气。群众见到他们,有新发现的文物就捐献出来,有新的线索就提供给他们。因此,他们先后在薛庄又征集到三件邓公簋,一些青铜车马器、一部分玉器等等。其中四件青铜銮铃,造型精美,保存完好,除锈后,摇之叮当作响,声音清脆悦耳。
1982年8月,北滍大队社员贾连奇、李金河,先后在滍阳岭取土时,分别发现了一批西周时期的青铜器。其中有鼎、簋、爵、觯四件铜礼器,器内均铸有铭文,铭文反映这是一组应国贵族制作的祭祀用器。此组礼器属于“旅器”,略小于一般礼器,为外出或者行军打仗时随身携带的祭器。这是继邓公簋发现后,另一批有重要价值的应国本国制作的青铜器。
于是,张肇武先生提出了1964年淹没于白龟山水库的原滍阳镇就是古应国都城——应城,滍阳岭就是应国贵族墓地的观点。继而又有不少考古学者与专家经过多方面的考察论证,确认了张先生的重要发现。一时间,整个历史考古学界都在欢呼:
应国墓地被发现了!失落的应国被找回来了!
三、第一次出使古应国
1986年3月初的一天,我接受了一项配合砖瓦厂生产的田野考古新任务:即时从郑州辗转新郑工作站,再从春秋时期的郑国国都——新郑出发,前往一个现名叫平顶山的古应国故地开展文物考古勘探工作。由于这里的砖瓦厂在取土做砖的过程中,连续破坏了很多古墓葬,1985年秋冬之季,时任河南省文物局文物处处长的赵会军同志,会同平顶山市四大班子,在应国墓地召开现场办公会,勒令取土区内的砖瓦厂全部停工整顿。自此以后,当地砖瓦厂主们十分着急,联名向河南省文物局提起申请,希望采取相关措施,以便让他们早日恢复生产。河南省文物局委派河南省文物研究所前往进行考古调查,以便采取适当的文物保护措施,支持与配合砖瓦厂的生产。当时,由于省文研所田野工作人员大都在考古发掘工地上,刚出大学校门不久尚无多少实践经验的我,有幸被选定为完成这一任务的主角儿,于是带着不很自信的胆怯,惴惴不安但也义无反顾地出发了。
古代文献记载很少的古应国,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国度,它像是一个等待解开的谜团一样吸引着我。当时的我对它并没有多少了解,只知道它是西周时期中原大地上的一个姬姓诸侯国,并且听说最近几年在某一个砖瓦厂,连续出土了一批又一批与它有关的十分重要的青铜器。毕业后这半年多来的磨炼,已经让我渐渐地习惯了这种驰骋于天空与田野之间、居无定所、以四海为家的生活方式。
也许是自己来自农村的缘故,呆在城市时间久了,有时候还真的很想回到大自然中,回到农村那空旷而清静的田野里,去呼吸那新鲜的空气与泥土的芳香,以暂时忘却人世间的种种烦恼与忧伤。毫无疑问,我对农村有着根深蒂固的感情,在我的脑海里,时常会浮现出这样一幅图像:流浪于城市某一角落的自己,不属于眼前的这座城市,仍然属于那个偏僻而又贫穷的乡村,仿佛是一棵种植于农村的树,只不过是枝叶伸到城市里来了,自己的根依然留在农村。这种割不断的农村情结至今依然存在,而且愈演愈烈。运气还算不错的是,田野考古工作的性质决定了我们离不开农村这片土地,使我得以时常游走于城市与农村之间,在自己所扮演角色的不断转换之中,心灵上也得到些许慰藉。
由于我是第一次单独出差执行任务,时任第二研究室主任的李京华老师,特以嘱咐我到新郑工作站进行考古钻探的实地演练。蔡全法站长给予我大力支持,不仅派工作站的王延卿、秦红军两名技术员与我一道工作,而且还亲自陪同前往。就这样,我们一行四人挤上长途汽车,向那个令我激动了好几天的神秘古国进发。
到达平顶山市以后,首先来到市文物办,见到了贺全法主任,以及廖佳行、孙清远、冯陆平、南玲等同志,接着去拜访了已经退休赋闲在家的张肇武老主任。在他们的陪同下,我们驱车来到出土邓公簋等一大批青铜器与玉器的平顶山市西郊薛庄乡北滍村。远远看到,在空旷的田野里,高高隆起的滍阳岭,宛如一条身体修长、脊背高隆顶部浑圆的巨龙,南北向横卧在白龟山水库的西北岸边。在周边平坦的地面衬托之下,高隆的滍阳岭特别显眼,真有点儿横空出世的味道,显得特别不可思议。
看着眼前这道土岭,我感慨万千:历史不知埋藏了多少鲜为人知的秘密!土壤不知埋葬了多少大名鼎鼎的昔日英雄,与名不见经传的平民百姓啊!然而考古学相信,只要是曾经在这个地球上存在过的人和事,总免不了会留下一些闻其香即知其味的特殊信息,和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搜罗这类物质迹象以透视历史真相,正是考古学的艰巨任务和神圣使命。
从遥远的天际,我依稀看到:
作为一名考古者,自己如今就像是自现在派往古代的一位使者,身背田野挎包,只身穿越时空隧道,游走在古代与现在之间,往来于城市与乡村之中,去寻找那早已远去的历史留下的点点足迹;手拿一把小铲,试图除去历史的尘埃,然后将那遗落在时间里的物质文化碎片一一缀合起来,尽可能地去复原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