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南诏王国传奇(北望长安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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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统从六诏到南诏(3)

大家都认为,这是上天命细奴逻为王的迹象,因此张乐进求一再要让位给细奴逻。细奴逻无法推让,只好指着一块大石头发誓说:“如果我该当王,剑必入此石。”说罢举起宝剑向石头砍去,只见手起剑落,细奴逻的宝剑果然入石三寸。于是细奴逻称王,并娶张乐进求的女儿为妻。后来人们为了纪念细奴逻盟石当王这件事,就把这个地方的一个村子叫做“盟石村”,相传这个村子就在现今巍山庙街乡。在今庙街乡的盟石祠内,有一块上面有一条缺口的石头,被称为“盟石”,传说就是当年细奴逻所砍的那块石头。

事实是,在当地的族群中,白蛮由于较多地接受汉文化的影响,经济文化比较发达,社会发展水平较高,在隋唐以前就已经成为当地的统治阶层。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在隋唐两代对爨地进行武力打击时,白蛮受到的打击比较沉重,损失比较大,从此走向衰落。正是在这样的契机下,当地乌蛮族群开始兴起,在政治生活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主导作用。有关细奴逻的神话中,白蛮国主张乐进求让位给乌蛮部的细奴逻,实际上正是对当地白蛮、乌蛮势力消长的历史事实的反映。

需要说明的是,19世纪一位名叫拉考伯力埃(Lacouperie)的西方学者曾经提出,南诏是泰族建立的政权。这一观点随即得到了一些欧洲学者的支持,但是其提出的证据却仅仅是现存的南诏语中的几十个字、词中,有两三个单词看起来与泰语相似。比如“诏”,在南诏语中的意思是“国王”、“王子”、“王国”、“侯国”,其发音和含义与现代泰语是完全相同的。显而易见,这种语言学上的孤证是没有说服力的。但是,这种观点却在20世纪初广为传播,甚至泰国王室也自认为与南诏存在血缘关系。只不过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这种说法已经为学术界所抛弃,成为专事猎奇的非专业研究者的谈资了。

乌蛮人的蒙舍诏的悄然兴起,一开始并未引起唐朝方面的关注,毕竟在当时,正是唐王朝的势力重新强势进入西南边疆的时代。在梁建方南征以后,唐朝对西南边疆的控制趋于稳固。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吐蕃的势力也开始进入云贵高原。

两大势力:唐与吐蕃的争夺

吐蕃是今天藏族的先世。“吐蕃”一词,最早见于唐代的汉文史籍中。学者一般认为,“蕃”,是用汉字标记藏语的“bod”,是古代藏族的自称,是由古代藏族信奉的原始宗教——“本”(bon)音转而来;也有人认为,“蕃”意为农业,与“卓”(bro,牧业)相对。今天藏族仍自称“蕃巴”(bod-pa),汉语里称其为藏族,这个“藏”,可能来自藏语“gtsang”,原意大概是指雅鲁藏布江(yar-klungs gtsang-po)流经之地。吐蕃的“吐”,是大的意思,“吐蕃”的意思就是大蕃,唐代史籍里的这个名称,是对吐蕃向唐朝自称“大蕃”的真实记录。

公元6世纪,藏族的一支先民雅隆部兴起于今西藏山南地区的泽当、琼结一带,在达布聂赛、囊日论赞父子作为雅隆部首领的时候,逐渐将势力扩展到拉萨河流域。到了公元7世纪初,囊日论赞之子松赞干布以武力降服古代羌人的苏毗(今西藏北部及青海西南部)、羊同(今西藏北部)诸部,逐渐统一了青藏高原各部落,并将首都由山南匹播城(今西藏琼结县)迁至逻些(今西藏拉萨),正式建立了吐蕃王朝。

在吐蕃语中,最高领袖称“赞普”。自松赞干布任赞普以来,吐蕃政权就开始了大规模的对外扩张,向北打败了位于今青海地区的党项、白兰、吐谷浑各族,将其控制区域并入吐蕃,向西征服了在今克什米尔地区的大、小勃律,向南夺取泥婆罗(今尼泊尔)等地,成为亚洲内陆新兴起的一股力量。

随着吐蕃王朝的势力向青藏高原之外扩张,吐蕃与唐王朝在三个区域发生摩擦和冲突。

在北方,吐蕃统一青藏高原的进程中,发兵打败了今青海地区的另一个少数民族政权吐谷浑。吐谷浑是唐朝支持下的地方势力,唐朝还将弘化公主下嫁给吐谷浑可汗。公元663年,吐谷浑国灭亡,可汗与唐朝公主率数千帐吐谷浑人流落至河西走廊,请求唐王朝的保护与帮助。但是,公元670年,唐军在大非川(今青海共和县西南切吉平原)遭遇优势吐蕃部队,全军覆没,唐朝的征东名将薛仁贵单骑逃回。河西走廊开始受到吐蕃的威胁,而吐蕃一旦占据河西走廊,就切断了唐和西域各地的联系,唐王朝的西方领土将岌岌可危。

在遥远的中亚,吐蕃也介入到唐、突厥和新兴起的阿拉伯帝国等各种势力的争夺中。唐朝君臣意外地发现,他们虽然刚刚搞定了西突厥,但却突然多出来一个比突厥还要强势的竞争对手。公元670年,吐蕃军队甚至攻陷了唐王朝的安西四镇。

与此同时,吐蕃的势力也开始向与青藏高原毗邻的云贵高原渗透。屈曲山间早已存在的马帮贸易路线,此时成为吐蕃势力进入云贵高原的管道。

面对吐蕃的扩张,唐王朝一开始采取了军事方面的遏制政策,第一步是控制并支持青藏高原边缘地带的吐谷浑王朝,希望将吐谷浑作为阻挡吐蕃北上的一道屏障,也成为唐与吐蕃之间的缓冲地带。在公元634年年底,唐太宗派大将李靖击败吐谷浑,册封慕容顺为吐谷浑可汗,其后,慕容顺被暗杀,公元635年,唐朝又支持慕容顺的儿子诺曷钵为汗,并在公元640年将弘化公主嫁给他。

此时的松赞干布了解到,从前的突厥可汗、吐谷浑可汗,都曾娶过唐朝的公主,为提升吐蕃的地位与影响力,松赞干布派出使臣赴唐求婚。对唐朝来说,这本来是一次施展怀柔政策的良机,但是,正在对吐蕃持武力遏制政策的唐太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松赞干布的求婚。

吐蕃使者回到吐蕃,告诉松赞干布,唐太宗最初是同意求婚的,但正好吐谷浑可汗诺曷钵访问唐朝,正是他的破坏,导致了唐太宗的拒绝。松赞干布在愤怒中攻击吐谷浑,占领了吐谷浑的大部分领土,迫使吐谷浑人逃到了青海湖以北。公元638年,松赞干布又发动约20万吐蕃军,攻击唐朝的松州(今四川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唐军在侯君集的指挥下打败了吐蕃军。松赞干布撤军,派特使到长安向唐太宗道歉,并再次向唐朝求婚,这一次唐太宗同意了。

唐代著名画家阎立本的《步辇图》,描绘的就是吐蕃使者禄东赞朝见唐太宗的场景。现存画作被认为是宋朝的摹本,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公元641年,被册封为文成公主的唐朝宗室女,在唐朝送亲使江夏王李道宗和吐蕃迎亲专使禄东赞的陪同下,从长安出发前往吐蕃。这一年文成公主年仅17岁。松赞干布来到柏海(今青海玛多)亲自迎接,以子婿之礼晋见李道宗,之后,携文成公主同返逻些。文成公主在吐蕃生活了近40年,被称为甲木萨汉公主,一直备受尊崇。

随文成公主入藏的汉族工匠们将先进的生产技术带到了西藏,推动了当地经济文化的发展。信仰佛教的文成公主的到来,对佛教在西藏的传播也起到了促进作用,但是,这桩政治联姻在其最应该发挥作用的政治领域却似乎并未发生明显的作用,至少吐蕃向云贵高原的渗透并未因此而终止。

尽管和文成公主结婚时松赞干布才只有25岁,但在他们结婚8年之后,松赞干布就去世了。这也可能是这桩政治联姻未能发挥应有作用的重要原因。

吐蕃向云贵高原的扩张,相对于唐朝而言,至少具有两个方面的优势:一方面,来自青藏高原的吐蕃部队对云贵高原的自然地理环境比较适应,类似的高原山区使他们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吐蕃国内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也与云贵高原各族非常接近,这使吐蕃统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当地各族的想法,找到更适合当地情况的管理方法。另一方面,吐蕃与青藏高原上的羌族有一定的渊源关系,而云南各族中,出自氐羌系统的所占比例比较大。仅从语言上讲,藏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的藏语支,而云南各族,如彝族、傈僳族、哈尼族、拉祜族、纳西族、基诺族、土家族、白族等,其语言都属于藏缅语族的彝语支,与藏语非常接近。彼此间语言和风俗文化上的相似性,使云南各族更容易对吐蕃人的统治产生认同感。因此我们就不必奇怪,在唐与吐蕃对云贵高原的争夺中,有大量的当地部族倒向吐蕃一方。

吐蕃积极向云贵各地扩张,很重要的原因是吐蕃统治者垂涎云贵各地的财富。可能吐蕃最想得到的资源是盐。在唐代巂州的西南边界地区,也就是今天的云南境内,有大量的盐矿。在吐蕃的对外扩张中,它已经占据了当地的一些盐矿,为保住这些盐矿,将其利益据为己有,吐蕃人进行了各种努力,直到它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全面崩溃为止。

吐蕃人也同样垂涎云南西北地区出产的马匹和其他牲畜,还有平坝地区出产的农产品和纺织品,以及各种手工业产品,特别是刀剑。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落后于唐朝内地,因此,吐蕃人对西南各地物产与资源的渴求是远远超过唐朝的。

吐蕃至晚在公元670年就已经开始向四川西南边界地区扩张了,并逐渐向云南西北部推进,当地部族也开始归顺其统治,随之而来的是唐朝在云南势力的萎缩。

为了遏制吐蕃的扩张,唐朝于公元678年在交通要道上建立了军事据点安戎城。很快,安戎城就受到来自吐蕃的进攻,两年之后被吐蕃攻克。值得注意的是,为吐蕃人充当向导的正是熟悉当地地形的羌人。从此,安戎城反而成为吐蕃人的坚固据点,被吐蕃人占据达数十年之久。

安戎城的陷落也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西南诸族,特别是居住在今大理平坝地区的西洱河蛮,全都归顺了吐蕃。更多的当地部族表面上接受唐王朝的统治,暗地里却和吐蕃结盟。

安戎城的陷落,使唐朝维持在西南地区的统治变得更加艰难,从剑南西川派出的部队也一再受挫,甚至两位高级长官都被当地部族杀死,最终,唐朝不得不放弃其统治西南地区的前哨阵地姚州(治所在今姚安)。现在学者推测,唐朝决定放弃姚州的直接原因恰恰是当地部族在吐蕃的支持下打败了唐朝的军队。

但仅仅10年之后,当地的形势就开始出现有利于唐朝的变化。公元688年,当地两个强有力的部族首领——爨乾福和王善宝,主动向唐朝提议重建姚州都督府。

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请求?

固然,爨乾福是唐朝任命的晋宁州刺史,王善宝是唐朝任命的安宁州刺史,可以说,他们都是当地部族首领中亲唐势力的代表,但仅凭这一点,显然不足以令他们在吐蕃势力蒸蒸日上时完全倒向唐朝一边,而提出如此刺激吐蕃人的建议。

更深层次的原因应该是,随着吐蕃势力在云南各地的推进,云南各族对吐蕃政权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入。原来唐王朝在西南各地实行羁縻统治,并不向当地各族征缴赋税,而刚刚到来的吐蕃人却不一样,向当地索要贡赋是其征服的主要目的。原来唐王朝任命当地各族首领为羁縻州县的刺史、县令,尊重他们对当地的统治,他们拥有相当广泛的自治权,对当地事务唐朝中央很少过问,而新来的吐蕃人却不一样,他们在努力加强对当地的控制,逐渐地削弱本土地方势力的权力与实力,干涉他们的自治。将唐王朝的统治与吐蕃人的控制相对照,当地各族首领感觉到,归附于唐王朝对他们是更为有利的,在吐蕃人的统治下,他们不仅在经济上受到剥夺,在当地的权力也早晚会丧失殆尽。

从维护自身的半自治地位的切身利益出发,有远见卓识的当地首领开始希望唐朝的势力重新进入这一地区,将吐蕃的势力排斥出去。

爨乾福、王善宝不仅建议唐朝重设姚州都督府,希望唐朝的势力重新归来,还向唐朝保证,当地完全可以拿得出支撑姚州都督府的课税,不需要劳烦四川,重设姚州都督府不会给唐朝中央增加任何经济上的负担。

需要说明的是,王善宝的家族自称出自汉族的王氏,原籍是在西北的太原。爨氏、王氏都对外宣称来自西北,本是汉人,可以看作是云南东部地区受汉文化影响比较深的强宗豪族的代表。换句话说,在吐蕃与唐朝对云南的争夺中,云南东部的强宗豪族是倾向于站在唐朝一边的。云南西北部的各族首领却与吐蕃关系更为密切一些。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文化方面的差异,对当地各族首领的政治取向具有明显的影响。

不管怎么说,唐朝重建了姚州都督府。公元689年,踞有洱海以北的浪穹部落又归顺了唐朝。浪穹部落大约是在公元680年安戎城陷落以后,与吐蕃结盟的,在时隔八九年之后,他们又叛吐蕃归唐,这在西南各族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公元688年至公元694年,唐朝重新占领了西南的不少地区,在当地的势力处于稳步增长中,而吐蕃人的势力确实有较大的退缩。就整体而言,唐与吐蕃在这一轮竞争中,唐朝是逐渐获得胜利的一方,标志性事件是在公元692—693年,唐朝在中亚收复了被吐蕃攻占的安西四镇。不论是在中亚还是在中国的西南边疆,吐蕃的扩张都受到唐王朝的全面压制。

可是唐王朝在西南各地的统治随即出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