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楚灵王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但他还念念不忘他的霸王梦,尽管不得不沿街乞讨,但他还穿着龙袍,戴着王冠。一天,楚灵王走进了一座深山,迷失了方向,他很害怕。恰好他遇到了昔日的一个侍臣,楚灵王赶紧对他说,自己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这位老部下给他准备了饭菜,并让其睡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楚灵王美美地进入了梦乡。醒来后,发现自己枕在一个土块上,那位老部下早已远去。因为,新王规定,敢给灵王进食者,罪及三族。楚灵王很无奈,绝望了,于是上吊自杀。
此时,芋尹无宇已去世,他的儿子申亥继承父亲的职位。申亥觉得先父多次触犯楚灵王而得到宽恕,在楚灵王危难之际,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只身前去寻找,在一个村寨的棘门旁边发现了楚灵王的尸体。申亥悄悄地把楚灵王的遗体背回家,埋葬在了自家屋后的一棵小树下,让自己的两个女儿为楚灵王殉葬,这是多么忠诚的臣子,如果楚灵王泉下有知,也有丝丝宽慰了。
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申亥埋葬楚灵王的事,所以楚灵王的下落一直是个谜,但楚平王估计他的这位哥哥已不在人世。经楚平王授意,他的亲信杀死了一个与楚灵王长得很像的人,给他穿上王袍,抛入汉水中,这一切都是绝密的,外界无人知道。然后,楚平王派人当众把他打捞上来,说是楚灵王的遗体,并匆匆下葬,借以安定人心。几年后,楚国局势平稳了,申亥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楚国才把真正的楚灵王遗骸运回国都,以王礼安葬。
楚都的阴云并未因楚灵王的逝去而烟消云散,似乎又隐藏着另一份杀机。论资排辈,子干当了国君。这对于弃疾来说,似乎并不公平。因为弃疾觉得,这场政变是由他的蔡地为主导力量发起的,同时自己的功劳最大,理应由自己继承王位。观从看出了这一不妙的形势,建议子干杀掉他的弟弟弃疾,以免后患无穷。子干不忍心灭自己的亲弟弟,观从劝谏说:“您发慈悲,不忍心杀死别人,可别人并不这样想,他们会杀死您的。”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观从离开了楚国。
这时,楚国都的臣民还不知楚灵王的驾崩。弃疾想利用楚灵王的幽灵来完成他的夺君之计。他让人大肆宣传,说楚灵王即将率领大军攻入国都。子干和子皙兄弟俩,有点半信半疑,总觉得心神不宁,毕竟是造了哥哥的反。一天夜里,有个随从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入宫中向子干等报告说:“楚王打回来了,马上就要杀进宫中,弃疾亦被杀死,大王您赶紧做准备,免得被抓受辱。”话音未落,另一个随从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不得了了,大批人马杀到王宫门口了。”其实,这两个禀报的随从早已被弃疾收买,是故意造谣的。子干等人吓得魂不附体,此时他们真觉得楚王杀回来了,自己的罪行是不会得到哥哥及臣民的原谅的,于是子干、子皙兄弟俩自尽谢罪。
弃疾就这样达到了他夺取王位的目的,因为他的四个哥哥全部死去,所以唯有他最有资格成为楚国新的国君。他就是历史上的楚平王。
对贤明的君主,后人往往会锦上添花,甚至凭空给他追加一些美德美政,而对顽劣的君主,后人惯于雪上加霜,尽可能多地罗列罪名,楚灵王的遭遇正是后者。
相比楚灵王,楚平王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他并不张扬,但也很跋扈,他追求平稳,但嫉恨贤才,在他统治的13年里,楚国发生了从未有过的人才流失现象。这造成了楚人终身无法解开的心结。
楚平王即位后,首先是封赏有功之臣,即帮助他夺取王位的忠诚之士。他任蔓成然为令尹,观从为卜尹。卜尹属神职一类,很少有人愿意担任。可见,观从还是比较谨慎的,也反映出他的睿智。子革为右尹,负责接济贫民,安抚众民,稳定社会秩序,举荐贤才。楚平王下令,楚国全体臣民休养生息五年,之后才能考虑用兵。
对待诸侯方面,他信守诺言,恢复了陈、蔡二国,并让原来一些诸侯国迁徙到楚的族人回到他们的国都去。为了与郑国和好,楚平王把原来夺取的两个县邑归还给郑国。在这样的惠民和友好外交的形势下,楚国的局势很快平稳下来,这让楚平王很满意,也很得意。
可是令尹蔓成然有些飞扬跋扈、贪得无厌,他与当时的巨富养氏争夺财富,双方互不相让。公元前528年(楚平王元年),楚平王杀了令尹蔓成然,灭了养氏。这一一石二鸟之策,让朝中为之震惊。事后,楚平王任命蔓成然的儿子为郧公,这既安抚了元老,避免他们群起抗争,威胁君权,又可收揽人心。
“国际”环境对楚国还算有利。北方相对来说比较安宁,只是东方并不那么让人放心。楚、吴争夺继续进行。公元前526年(楚平王三年),吴师来伐。结果楚师大败吴师,还擒获了吴师的一艘国宝级战船,叫余皇。楚人把它抬上岸,挖了个深坑,埋在里面,并派人严加看守,准备第二天运回楚国。吴师心疼自己的国宝,决定抢回。他们埋伏在河岸的周围,并派三个长有胡须的人化装成楚人混入守卫战船的士兵当中(因为楚人男子有留胡须的习俗)。他们约定,深夜时分,一起高喊“余皇”的名字,引起守卫的楚人的惊乱,趁机挖出战船抬回吴国。结果,楚人上当遭到伏击,又失去了吴国的这一国宝。
总的来讲,楚平王初期,楚国对北线与东线的基本方针是维持原状,求得安宁,宁固守,勿冒进。
然而,越发平静的日子,似乎越让人沉闷得喘不过气来。即将发生的一场微不足道的风波,打破了这个沉寂多时的安宁政局。更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这场无事生非的政治风波,20年后,竟化作一股飓风,摧毁了楚国国都,打垮了楚国臣民,成为楚国历史上的一大变局。
楚平王娶了蔡国国君的女儿,生了太子建。即位后,楚平王任命伍举的儿子伍奢为太子建的太师,费无极为太子建的少师。太子建喜欢伍奢,而疏远费无极,甚至对他很厌恶。这让费无极心里不痛快,也嫉恨伍奢。公元前527年(楚平王二年),太子建已15岁了,该娶妻生子了。楚平王在各诸侯中筛选了一下,觉得秦国国君的女儿瀛氏适合当自己的儿媳。于是他派费无极到秦国迎亲。费无极见到瀛氏后,觉得自己报复的机会来了。这女子长得貌美如花,如果把她推荐给楚平王,楚平王定会笑纳,这样他们父子就会产生矛盾。等瀛氏来到楚国,费无极就多次进宫,在楚平王面前说瀛氏如何如何美丽,劝说楚平王将其纳入后宫,然后再给太子建娶一个。楚平王一见瀛氏就两眼发呆,这个好色之徒,竟然不顾最起码的伦理道德,毫无顾忌地霸占了本来应是自己的儿媳的瀛氏,另给太子建娶了一个齐国的姑娘。由此,楚平王对费无极宠信有加。费无极害怕太子将来继位后对他不利,于是他要置太子于死地。公元前523年(楚平王六年),楚平王又采纳费无极的建议,让太子建镇守城父(今河南宝丰东),主管方城以外。
更为糟糕的是,公元前522年(楚平王七年),费无极又在楚平王面前进谗言说,太子建怨恨大王和他争夺美女,于是和他的老师伍奢密谋以齐、晋为外援发动叛乱。楚平王此时正沉迷于美色和天下太平之梦中,没有多想就信以为真,赶紧召见伍奢。伍奢说道:“君王收纳了太子的妻子,这已是很严重的了,您现在又听信谗言,非要弄得骨肉分离、家破人亡吗?”楚平王不但对此置若罔闻,还把伍奢囚禁起来,派城父司马奋扬去杀太子建。
奋扬是一个正直的人,他平时对费无极无好感,于是他先让人通知太子建,然后自己慢慢往城父赶。太子建得知这一消息后,就带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连夜跑到宋国。奋扬知道太子建成功逃走后,就让城父的大夫把自己绑起来,押解到国都。楚平王生气地问他:“是谁走漏了风声?”奋扬毫不掩饰地说:“大王,是我告诉太子建的。”楚平王听后勃然大怒,吼道:“你为什么这样做?”奋扬答道:“大王曾经嘱咐臣要像服侍大王一样服侍太子,臣虽不才,不敢三心二意。臣按大王先前的嘱咐执行,不忍心按大王后来的命令执行。虽然我知道错了,但已来不及了。”楚平王问:“那么,你怎么还敢来见寡人呢?”奋扬说:“臣没有完成大王交给我杀死太子的使命,如果召我我又不回来,岂不是又一次违抗命令,这样的人,又能够往哪里逃呢?”楚平王这时也冷静下来,觉得奋扬的话有些道理,于是释放了奋扬,让他回城父继续做他的司马。
伍奢有两个儿子,长子叫伍尚,次子叫伍员,字子胥,所以习惯称伍子胥。他们都很有才干,尤其是老二伍子胥,是难得的人才。只可惜楚国没这个福分,硬是把他拱手送给了他人。为了斩草除根,消除后患,费无极对楚平王进言说,如果伍奢的两个儿子投奔吴国,那么他们就会唆使吴国前来攻打楚国,到时楚国可就危险了。楚平王问费无极如何才能抓住伍奢的两个儿子,费无极说道:“我们告诉伍奢,也传话给他的两个儿子,如果他们两个前来,大王您就会赦免他们的父亲,反之,他们的父亲就会被处死。他们为了保全父亲,肯定会束手就擒的。”楚平王同意了这一计谋。
伍奢听了后,含着眼泪说道:“我的大儿子伍尚肯定会来,但我的二儿子伍员是不会来的。”楚平王问道:“你为何这样说?”伍奢答道:“我很了解他们,伍尚是一个孝顺而有仁义善心的孩子,他是不会看着我被处死的,即使有危险他也会不顾一切来的;伍员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孩子,他不会感情用事,假如你们把我处死,日后向你们报仇的一定是伍员。”
伍尚与伍子胥哥俩得到消息后,一起商量如何是好。伍尚觉得,虽然这是陷阱,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处死,或许他们回去了,君王真的就赦免了父亲。而弟弟伍子胥显得更理智,建议不要去,他说:“如果我们不回去,他们怕我们报仇,父亲还不至于死;如果我们都回去,只能是同父亲一道被处死。”伍尚又说道:“两人都回去,将来报仇无人,最好是只回去一个,这样既表达了我们的孝心,又有人报仇,我的才智不如你,就让我去吧,你留下来想法离开楚国,日后替我们报仇。”说完,兄弟俩抱头痛哭。
就这样,在伍尚的掩护下,伍子胥得以逃脱,而伍尚跟随使者来到国都。果然不出所料,楚平王下令将他们父子二人立刻处死,并派人四处搜索伍子胥。
伍子胥先是跑到宋国,见到了太子建,说明了一切,太子建也只能安慰他了。伍子胥决定跟着太子建,日后再寻机报仇。没过多久,宋国内部发生叛乱,为了躲避祸乱,他们又跑到了郑国。郑国按照贵宾之礼接待了他们,并赐予太子建一块封地,让他安心地住下来,再寻找机会打回去。太子建为了争取晋国的支持,以访问的形式来到晋国。晋国此时想利用太子建占领郑国,于是晋顷公对太子建说:“听说您很得郑国国君的信任和赏识,如果您能做内应,帮助我们打败郑国,我们就会把郑国的土地封给您,您看怎样?”太子建一想,这样做既能得到晋国的支持,可图日后大业,又能得到封地,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答应与晋国合谋灭郑。
他回到郑国后,郑国国君仍然热情接待。正当晋国派人与太子建商议具体的袭击日期时,太子建的手下因对其不满,将这一机密告诉了郑定公。郑定公下令搜查,逮捕了晋国的间谍,粉碎了他们的阴谋。
郑定公遂与子产商议,子产建议处死太子建,消除这个祸患。太子建被处死后,伍子胥害怕,连夜带着太子建的儿子胜逃到了吴国。从郑国到吴国,要穿过楚国的东北部。一路上,伍子胥不敢走大道,只能沿着山间小路前行。颠沛流离,其中的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当走到昭关时,因没有山路可走,只能进入城门,再继续往前走。把门的人一眼认出了伍子胥(因为旁边就贴着伍子胥的通缉像),准备扣押他,伍子胥谎称:“国君要捉拿我,是因为我有一颗价值连城的明珠,但它现在不在我身边,我正是前去取它,如果你们把我扣押了,不让我去,那君王怪罪下来,你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门卫一听,只好放他走了。
伍子胥带着胜刚到岸边,就看见身后尘土飞扬,知道是追兵来了。正着急时,看见一条渔船向岸边驶来,他赶忙喊:“渔夫渡我,渔夫渡我。”渔夫一看远处有官兵在追来,便唱起了渔歌,并暗示伍子胥躲进旁边的草丛中,然后再悄悄上船。
到了对岸,渔夫看到伍子胥和胜又累又饿,忙说:“你们先在这棵大树下歇会儿,我去给你们弄点饭来。”渔夫一走,伍子胥就藏到了芦苇中,他对这个渔夫有些不放心。当渔夫回来时,发现人不见了,喊道:“快出来吧,不用怕。”伍子胥环视四周,没有可疑的情况,这才从芦苇中走出来。渔夫问道:“我去为你们找吃的,为什么还要躲避,是不是不放心我?”伍子胥连连说道:“哪里哪里,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能不放心呢?”伍子胥先喂饱了孩子,然后自己也吃了点。他把自己的佩剑解下来送给渔夫,以报恩德。渔夫拒绝了他的赠送。伍子胥想问这位渔夫的姓名,好日后再报答。渔夫说道:“今日萍水相逢,说明我们有缘。你是芦中人,我是渔丈人,何必要问具体姓名呢?富贵后莫相忘。”伍子胥连连道谢,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