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云蒸,字化卿,号紫云,湖南攸县人,明万历进士。相传,洪云蒸年少时家教甚严,其母亲对他的成材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家离学堂有两三公里的路程,但母亲让他每日挑两块大土砖上学,以练其筋骨、磨其意志。待学问见长,洪云蒸被推荐到江西颇负盛名的刘沪潇先生门下研习程朱理学,很快便登堂入室。他钻研王阳明学说,废寝忘食,手不释卷。他信服王阳明的“致良知”、“知行合一”的哲理,慨然叹曰:“为人须如此。”他认为,“致良知”就是要兴教育,育人才;“知行合一”就是要身体力行,不畏艰险。他不是空谈性理的腐儒,而是注重学以致用,满怀热忱地将平生所学贡献给社会。他多方奔走呼号,创建了金仙书院,扩建了书斋和宿舍,邀请有志研究程朱理学的儒生来书院授课布道。他在给叔叔的诗中写道:“云蒸心愿言报国,千秋万代戴尧天。”表达了他报国为民的心愿。中进士后,他担任诸暨县令,由于刚正不阿,得罪了上司,遂罢官回乡,又在金仙书院讲学三年,弟子遍及湘东诸县。有寄弟子诗写道:“小江江上旧相携,此日涛声满绿溪。我寄檐前声数点,和风和雨到江西。”他在《金仙书院记》中阐述了他办学兴教的主旨:“先贤名儒具有刚烈的浩然正气,像金子一样;孔子、孟子敬天保民、尊师重教,如仙人一般。现在,我们这些后学们应该秉承贤哲遗愿,以‘金仙’为名创办书院,广建学堂宿舍,传道授业解惑,推崇义理,彰显真善美。金仙书院重视躬行而非空谈,崇尚实证实悟而非纸上谈兵,尊崇博物洽闻而非剿袭杜撰。这样差不多才能达到为往圣继绝学的理念。”
洪云蒸不仅仅是个善于读书问学的书生,还是保境安民的好官员。
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洪云蒸出任惠州府分守道。次年,海贼刘香作乱,洪云蒸会同两广军门熊文灿、参将夏之林、潮州海防黄宗、惠州理判刑姚希哲等到海丰招抚刘香。刘香派遣军师余仙客、副军师胡十四到海丰县拜会洪云蒸,双方谈成了招抚之事。四月四日,在海丰谢道山海岸搭起五道厂棚,举行招抚仪式。
临行时,洪云蒸自度刘香不是真心投顺,便致书儿子说:“我此次到谢道山下招抚海贼,凶多吉少,可能就此葬命于茫茫大海,你要秉承我的遗命,记得多为百姓做好事。”招抚之日,谢道山下人山人海,有参加招抚的官员和海贼首领,还有附近的乡绅和数千名群众。刘香带领着四五十只木船来到山下,登岸参见洪云蒸,慰谕已毕,刘香骤然指责洪云蒸伪抚,劫持洪云蒸下船。岸上顿时大乱,践踏无数。刘香把洪云蒸囚禁在平海的磨子峡。
第二年,熊文灿会合福建总兵郑芝龙率领战船二百余只征剿刘香,刘香挑选先锋船九只仓皇迎战。刘香的先锋船到达碣石田尾洋时,忽然东北风大作,郑芝龙的战船顺风直下,万炮齐发,刘香的先锋船纷纷中弹沉没。刘香见大势已去,急忙向洪云蒸乞求,表示愿意归顺朝廷。洪云蒸怒发冲冠,破口大骂:“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海贼,眼看就要被剿灭了,还有什么资格谈招抚事宜呢?”刘香恼羞成怒,把洪云蒸杀死在船上,随后引火自焚。
不久,洪云蒸的儿子在海丰县东坑的海岸上认出了父亲的尸体,恸哭一场。洪云蒸死后面目如生,怒发上指。尸体运经海城时,海丰县城百姓悲伤不已,纷纷捐款买下吴家水阁建造洪公祠。从此,当地绅民将洪公祠称作“平寇祠”,以纪念洪云蒸。
延至清代康熙六十年(公元1721年),祀奉赵佗的南越王故宫改为佛寺,不知道将南越王神主牌位迁往何处。时任龙川县令的臧琮,便将不远处的平寇祠加以修葺,改名为“南越王祠”,将赵佗牌位迁往此处安放。“平寇祠”脱胎换骨成为“南越王庙”,庙中前殿祀南越王赵佗,后堂仍祀奉洪云蒸,后来又增加了曾在龙川为官且政绩不俗的苏辙等“龙川十贤”。
清代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当时的龙川知县胡一鸿看见南越王祠屋舍狭小,椽木腐烂,便将南越王祠改建为三楹,变成了二进院落四合院式布局,并改名为“南越王庙”。至今仍保留着的庙门石额镌“南越王庙”四字,也为胡一鸿所题,阴文楷书、深厚有力,颇具飘逸之气。庙中间祀奉南越王赵佗,东西两庑祀奉“龙川十贤”。后殿右侧墙上镶有一块长约一米的“胡一鸿知县重修南越王庙”的碑记,碑文对南越王赵佗的政绩及后人为纪念他而多次修建庙宇的过程作了详尽地记述。
民国和共和国时期,南越王庙都被列为重点文物,经历了多次修缮刷新。2005年,南越王庙得到全新修葺,在南越王赵佗铜像的开光仪式上,观者如潮,万人空巷,通城沸腾。修建后的南越王庙,雄风依旧,辉煌再现,殿宇壮观,构造精巧,古朴庄重,具有独特的清代建筑艺术风格和较高的研究价值。
历经千年的南越王庙产生了许多神奇传说,也说明了民间对南越王庙的关注程度很高。
清代有一次修葺此庙之时,缺少相应的巨木十余根。数日后,东江涨水,忽然漂来巨木十余根,众皆惊愕,以为是神灵庇佑,便对修葺工程十分重视,工程进度加速,很快便修葺一新。
关于南越王庙,民间盛传“狮子吐血”的故事。南越王庙前盘踞着一对石狮子,粗犷狰狞、孔武有力,据说有预知吉凶祸福的法力。老百姓中流传着一句“狮子吐血,佗城东坝即将沉没”的谶语。居住在东坝附近的一位富绅拜求一位风水法师,毕恭毕敬,祈求赐福,风水法师见其心诚,便对富绅说:“此坝即将被毁坏,万万不可久居此地,等到大坝沉没,你们全家逃走都来不及。若想渡过此劫难,现在就变卖家产,扶危济困,积善行德。你只要看见越王庙前的石狮子吐血,就赶快搬离这里吧,那是大坝即将沉没的先兆。”后来,此富绅派婢女日日赶早上街买菜,目的是观看石狮子是否吐血。某日天还没亮,一个屠夫杀猪宰羊,手上沾满血腥,想起风水法师的话,将信将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前往庙前,将带血的手放进石狮子的嘴里,顿时血流不止,婢女见状慌忙回家报告,富绅急忙携全家搬离,不多久大坝果然沉没。“狮子吐血”的预言成真!
四、秋风立马越王台
古来煌煌大观的越王台而今残败不堪,当年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早已化为尘埃,烟瘴横生,行人罕至,荒村野郊,鬼狐哀鸣,何其悲壮凄凉。
现在国内有几处名为“越王台”的地方,一处在浙江绍兴,一处在福建福州,一处在福建莆田,一处在广东广州。位于绍兴的越王台是后人为缅怀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复国雪耻而建;位于福州的越王台又称钓龙台,相传越王余善在此垂钓时曾钓上来一条白龙;位于莆田的越王台是后人为纪念率众抵抗西汉进攻宁死不屈的越王余善而建。本书所介绍的越王台是位于广州一带的越王台。
南越王越佗一生先后在岭南地区筑有“长乐台”、“白鹿台”、“越王台”、“朝汉台”,四座台。
五华长乐台是公元前196年,陆贾使越说服赵佗归汉后,赵佗为表示接受汉朝赐封而特意修筑的。新兴白鹿台是公元前196年,赵佗为庆贺狩猎中捕获两只白鹿而修筑的。广州朝汉台是公元前179年,陆贾第二次出使越国说服赵佗归汉时,赵佗为表诚意归顺修筑的,每逢初一、十五便登台面北遥拜汉帝。
四台当中,位于越秀山的越王台最为有名,清代番禺籍文学家屈大均的《广东新语》和现代学者徐续的《岭南古今录》均有记载,至今仍然是广州的文化标志。
建于赵佗称王建国后的越王台又称越井冈、歌舞冈,唐代韩愈称之为“武王台”,原本是赵佗每年三月三日登高远眺之处,后来成为南越国举行重大典礼的场所,赵佗多次在此与群臣登高宴乐、娱目赏心、畅谈幽情。
关于越王台的具体地址,说法不一。阮元《广东通志》认为,以观音阁为中心,观音阁的北面是镇海楼,东面是应元宫,南面是龙王庙,东北方向便是越王台,越王台西邻镇海楼。《白云越秀二山合志》认为越王台坐落在越秀山主峰的越井冈的东北方向,依据是韩愈“乐奏武王台”诗句和苏轼“越井冈头云出山”诗句。
越王台承载着浓重的历史文化,吸引着历代文人骚客驻足游览,也留下了大量诗文。
唐代诗人许浑作诗以登高怀古见异,时常追抚山河陈迹,俯仰古今兴废,颇有苍凉悲慨之致,与杜甫并称,有“许浑千首湿,杜甫一生愁”之说。他客居岭南时登临越王台,作《冬日登越王台怀旧》一诗:
月沉高岫宿云开,万里归心独上来。
河畔雪飞扬子宅,海边花盛越王台。
泷分桂岭鱼难过,瘴近衡峰雁却回。
乡信渐稀人渐老,只应频看一枝梅。
广州飘雪时分,越王台银装素裹,在珠江的映衬下分外壮美。此情此景,让人悲从中来,远离故土,鬓毛渐衰,游子思乡心切,羁旅之苦有谁知晓。如果说这首诗是借景抒情的话,那许浑的《朝台送客有怀》则是咏史抒怀:
赵佗西拜已登台,马援南征土宇宽。
越国旧无唐印绶,蛮乡今有汉衣冠。
江云带日秋偏热,海雨随风夏亦寒。
岭北归人莫回首,蓼花枫叶万重滩。
唐代人文荟萃,骚客云集,流传千古的诗文汗牛充栋,以下摘录几首与越王台有关的诗文。
宋之问客居岭南时作《登粤王台》诗:
江上粤王台,登高望几回。
南溟天外合,北户日边开。
地湿烟尝起,山青雨半来。
冬花采卢橘,夏果摘杨梅。
迹类虞翻枉,人非贾谊才。
归心不可度,白发重相催。
在岭南做官的崔子向作《题越王台》一诗:
越井冈头松柏老,越王台上生秋草。
草木多年无子孙,牛羊践踏成官道。
流寓南海、怡情山水的刘言史作《越井台望》云:
独立阳台望广州,更添羁客异乡愁。
晚潮未至早潮落,井邑暂依沙上头。
李群玉《中秋越台看月》云:
海雨洗尘埃,月从空碧来。
水光笼草树,练影挂楼台。
皓曜迷鲸目,晶莹失蚌胎。
宵分凭槛望,应合见蓬莱。
黄滔《广州试越台怀古》云:
南越千年事,兴怀一旦来。
歌钟非旧俗,烟月有层台。
北望人何在,东流水不回。
吹窗风杂瘴,沾槛雨经梅。
壮气曾难揖,空名信可哀。
不堪登览处,花落与花开。
曹松《登越台歌舞冈》云:
忆归休上越王台,归思临高不易裁。
为客正当无雁处,故园谁道有书来。
城头鼓角催寒尽,海里残潮荡月回。
心似百花开未得,年年花发被春催。
五代十国时期,南汉开国皇帝刘龑铺砌“呼銮”,由山脚直趋山顶的越王台,后来成为人们登高览胜、极目抒怀的佳境。越秀山径,漫步长廊,冷风拂面,仙铃轻鸣,何其畅快?宋代,越王台仍然是人们登高远眺的绝妙之地,恰如宋代文人唐庚记所说,越王台盘踞越秀山之险峰,南面俯望潺潺溪流,岿然挺立,周边诸峰像诸侯朝拜天子一样不招自至,极目遥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云山雾罩中的海外诸国。南宋诗人杨万里《三月晦日游粤王台》诗云:
榕树梢头访古台,下看沧海一琼杯。
越王歌舞春风地,今日春风独自来。
南宋广东籍诗人李春叟《登粤秀山》云:
宇宙皇图远,山川霸气收。
唯余汉时月,犹照越台秋。
天迥明城树,云空敛海楼。
青光对尊酒,莫作古今愁。
宋末元初,爱国诗人文天祥作《望越台》一诗感怀时局,借景抒情:
登临我向乱离来,落落千年一越台。
春事暗随流水去,潮声空逐暮天回。
烟横古道人行少,月堕荒村鬼哭哀。
莫作楚囚愁绝看,旧家歌舞此衔杯。
古来煌煌大观的越王台而今残败不堪,当年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早已化为尘埃,烟瘴横生,行人罕至,荒村野郊,鬼狐哀鸣,何其悲壮凄凉!
元代,达官显宦、文人骚客、市井百姓对越王台看得很神圣,留下无数经典诗句。其中,以监察御史许有壬登临越王台后所作《登越王台》最为有名:
问俗来南海,休期上越台。
际天迷苍莽,拔地起崔巍。
五管衣冠府,连城锦绣堆。
势吞蒲涧远,气压海珠摧。
岭峤横卷石,沧溟瞰一杯。
人惊尘世隘,鸟尽碧天回。
雾列番中国,云摩船上桅。
黑风鲸浪立,红气蜃楼开。
市货烦重译,蛮琛尽九垓。
缅思椎髻子,徒困岛夷财。
下濑才分节,雕甍又劫灰。
我行求古迹,天遣度诗材。
长啸鱼龙骇,遄归鼓角催。
远游心未已,东北是蓬莱。
到了明清两代,越王台简直成了光辉灿烂的代名词,人们赋予越王台非凡的意义,由此产生的传说、诗文经久不绝,在时光的洗礼中熠熠生辉。
明代位列“南园前五子”的诗人赵介和“南园后五子”的黄佐、黎民表、欧大任、梁有誉等都写过关于越王台、镇海楼的经典诗文。
明末清初民间还流传着陈子壮在越王台附近组织反清复明的悲壮故事,后来被演成粤剧《血染越王台》,广为传诵。陈子壮是广东南海人,明万历年间高中探花,先后经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清兵入主北京后,陈子壮被永历帝任命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督广东、福建、江西、湖广军事。陈子壮立志杀敌报国,便与兄弟子嗣倾家募兵,慷慨赴难。清顺治四年,兵败被俘,面对清廷威逼利诱,慷慨陈词,誓与清兵抗争到底,最后在东校场被施以“锯刑”,壮烈就义。陈子壮与同样参与反清复明的南明永历朝兵科给事中陈邦彦、南明隆武朝监军御史张家玉并称为“广东三忠”。越王台成为歌颂热爱故国、英勇顽强的文化符号。
清代,围绕越王台,岭南文士还成立了越台词社。越台词社是岭南词史上最重要的本土词社。自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起,先后举行过五次雅集。主要成员谭莹、陈澧、沈世良、陈良玉等皆是岭南人士。词社成员有共同的诗文旨趣和行文风格,对岭南文化发展意义深远。
建筑作为人类文明的载体,犹如座座里程碑,镌刻着人类社会在各个领域的文明发展成就,是世界各国、各民族的历史精华的积淀,承载着民族文化和民族情感,被视为一个民族对人类文明贡献的标志。越王石、越王井、越王庙、越王台,就像一串文化符号一样勾勒出南越国无尽的神韵。
南越古国建筑遗迹的魅力在飘摇的历史风雨洗礼中愈加光彩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