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约作于张咏在鄂州崇阳时期,主旨是抒发宦游异地的诗人在寂寞的雨夜生发出的怀乡思归之情。张咏(946—1015),字复之,号乖崖。濮州鄄城(今属山东)人,性格刚直,以豪侠与文才闻名。他在宋朝历任鄂州崇阳县(今属湖北)知县、相州(今河南安阳)通判、益州(今四川成都)、杭州(今属浙江)、升州(今江苏南京)等地知州。张咏对晚唐五代诗歌的绮靡鄙陋文风表示不满,主张恢复古诗“疏通物理,宣导下情”的传统,其诗作多真实自然,不事雕琢,诗风清丽明朗。此首表达雨夜思乡之情的七绝便鲜明地体现了张诗的风格特征。
【注释】
a萧萧:象声词,形容风雨声。
b无端:无缘无故,没有来由。
c此句是说,整夜连绵不断的雨滴,仿佛要滴碎离家万里之外的诗人那颗思念故乡的心。
【名句】
无端一夜空阶雨,滴破思乡万里心。
村行
北宋·王禹偁
马穿山径菊初黄,信马悠悠野兴长a。
万壑有声含晚籁b,数峰无语立斜阳。
棠梨c叶落胭脂色,荞麦d花开白雪香。
何事吟馀e忽惆怅?村桥原树f似吾乡。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是王禹偁在宋太宗淳化二年(991)被贬为商州团练副使时所作。此诗描写了诗人秋天里骑马出行时所见到的山村暮色。当他在骑行中聆听着黄昏时分山谷中的声响,欣赏着沿途风光时,突然发现眼前村庄里的小桥和原野上的树木与故乡的景致颇为相似,因而引发了思乡愁绪。王禹偁是北宋初期具有代表性的诗人,他出身贫寒,入仕后多次遭到贬谪,使其人生态度和文学思想皆迥异于同时期的馆阁词臣。作为宋初“白体”诗人的主要人物,其诗风并不局限于模仿白居易的闲适诗,而是同时以杜甫为典范。此作语言自然晓畅,情感含蓄深沉,体现出王禹偁诗歌创作中杜诗风格因素向白体诗风渗透的特点。
【注释】
a信:随意,随便。野兴:指陶醉于山林美景,怡然自得的游赏乐趣。
b万壑:形容山谷之多。壑:山沟。晚籁:指傍晚大自然各种孔窍中发出的种种声响。籁:从孔穴中发出的声音。
c棠梨:杜梨,又名白梨、白棠。一种落叶乔木,叶含红色,故言“胭脂色”。
d荞麦:一年生草本植物,秋季开白色小花,故言“花开白雪香”。
e吟馀:除吟诗之外。馀:以后,以外。
f原树:原野上的树木。
【名句】
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
南平驿
北宋·寇准
心随流水还乡国,身向青山上曲盘a。
秋梦不成秋雨细,西风一夜客亭寒。
【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是寇准在天禧四年(1020)被贬道州司马上任时所作。南平驿,地名,在今湖北安乡县境内。他在上任途中经安乡南平驿,直赴灃州城,再经灃州青化驿至武陵。在灃州城换马留宿时写下此诗纪行。寇准作为有宋一代名相,此诗是他处于仕途低谷时期的创作,表达了他在人生失意时的特殊感悟。全诗精致工稳,意境凄迷,思乡情怀中还带有些许身不由己的惆怅,是宋代羁旅怀乡诗中的上乘之作。
【注释】
a曲盘:弯曲盘绕的山路。
秋日有怀乡国
北宋·杨亿
长安久客逢摇落a,不独悲秋更忆乡。
潘岳二毛b行欲变,渊明三径c已应荒。
书裁尺素鸿难托d,梦绕重湖蝶自狂。
游宦十年归未得,尘缨却悔濯沧浪e。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是杨亿在京城为官时因思念故乡而作。诗题中的“乡国”,即指故乡而言。杨亿(974—1020),字大年,福建浦城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为“西昆体”诗人群领袖人物。杨亿生平作诗甚多,留传至今的尚有《武夷新集》二十卷。他为人耿直,其仕宦生涯也并不都在馆阁之中。他曾几次出任地方官,其诗作中不乏内容充实、反映社会现实之作,但他在当时影响最大的却是其京师任官时期的唱酬之作。这些诗作多师法李商隐诗的雕润密丽、音调铿锵,显示出对仗工稳,用事深密,辞藻华美的特点。此诗虽然不是杨亿与西昆诗人的唱和之作,但也同样体现了西昆体的主要特点。由于诗人长期客居长安,故怀乡之情颇为深切浓烈,所以此作避免了“西昆体”常见的缺乏真挚情感的弊病,是杨亿全部诗歌中的上乘之作。
【注释】
a摇落:指代树叶凋零的秋季。
b潘岳二毛:用潘岳的典故。二毛:指出现白发。潘岳《秋兴赋并序》云:“晋十有四年,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诗中引此典有感叹岁月蹉跎之意。
c渊明三径:陶渊明《归去来辞》中有“三径就荒,松竹犹存”之句,此处代指隐居之所。
d尺素:指书信。鸿难托:古代有鸿雁传书之说。
e尘缨:指代尘俗之事。濯沧浪:语出屈原《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此处指超乎尘世之外,保持高洁之姿。
渔家傲
北宋·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a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b,千嶂c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d归无计。羌管e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题解】
此调为北宋年间的流行歌曲,始见于北宋晏殊,因词中有“神仙一曲渔家傲”句,便取“渔家傲”三字作调名。1038年元昊称帝后,连年侵宋。北宋朝廷积贫积弱,边防空虚,宋军接连败退。当此危难之时,范仲淹于1040年自越州改任陕西经略副使兼知延州(今陕西延安)。延州为西夏出入要冲,战后城寨焚掠殆尽,戍兵皆无壁垒,散处城中。此作很可能即作于范仲淹知延州时。此作原有数阙,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但流传至今的只有此阙。作品以边塞生活为主题,表现了边塞将士生活的艰苦,以及将士们久戍边地、怀乡思归,然因外患未除、功业未成而无法旋归的矛盾复杂心绪。词的上片是从戍边将士的视角,描述了塞外的秋景与军营中的特有景观,呈现一种旷远苍凉、雄浑悲壮的氛围。词的下片转入对将士内心的刻画,边患未除,归期渺茫,这令寒夜中听着笛曲的将士们如何不起怀乡之愁,滴下征夫之泪!范仲淹是最早尝试用词体写边塞生活的词人,欧阳修称其为“穷塞外之词”,此词堪称边塞词的开山之作。
【注释】
a衡阳雁去:即“雁去衡阳”的意思。湖南衡阳县南有回雁峰,相传北来的大雁到此不再南飞。一说其峰势如雁之回,故有此称。
b边声:指胡笳声、马嘶、风号之类边地特有的声音。角:军中的号角。
c嶂:形容像屏障一样并列的山峰。
d燕然:山名,即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的杭爱山。勒:刻石纪功。《后汉书·窦宪传》载,窦宪大破北单于,“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而还。燕然未勒,意思是抗击西夏的功业还未完成。
e羌管:指羌笛。
【名句】
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苏幕遮
北宋·范仲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a。
黯乡魂b,追旅思c,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题解】
《苏幕遮》原为由西域传入的唐教坊曲。“苏幕遮”是当时高昌国语的音译。宋代词人用此调是另度新曲,又名《云雾敛》、《鬓云松令》。这是一首以抒写乡思旅愁为主旨的词。上片写景,下片抒情,以秋景烘托出词人的思乡之情。写景部分极为成功,写出了天高气爽的无边秋意。王实甫《西厢记·长亭送别》里的名曲《正宫·端正好》便是化用了上片写景的诗意,辞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词的下片由写景转而抒发思乡之愁。词人无论是睡梦中还是饮酒之时,都被深深的思念之情所缠绕。这首词通篇即景生情,情景交融,将怀乡之愁与儿女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余韵悠长。
【注释】
a此句化用李煜《清平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b黯:形容心情忧郁。“黯乡魂”借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
c旅思:羁旅之思,漂泊在外的愁思。
【名句】
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青玉案
北宋·欧阳修
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浑可事a,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
买花载酒长安市b,又争似家山见桃李c?不枉d东风吹客泪,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e。
【题解】
此调名出自东汉《四愁诗》:“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又名《横塘路》、《西湖路》、《青莲池上客》等。欧阳修的这首词以抒发羁旅乡愁为主旨,表达了词人对“家山”故乡的深切思念。该词上片描述了词人置身花红柳绿的春色之中,却无心游赏怡人春景,而独坐庭院之中,想起故乡面露憔悴之色。下片讲述了尽管词人也在京城的万丈红尘中“买花载酒”,寻欢作乐,然而终难解思乡之苦,以至潸然泪下。结尾处的“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道出了众多游子对故乡魂牵梦绕而渴盼归期的共同心声。
【注释】
a绿暗红嫣:指绿叶茂密,红花娇艳。浑:全,满。可事:可心的快意之事。
b长安市:借指北宋京城汴京。
c争似:怎似,怎比得上。家山:家乡。
d不枉:不怪罪。
e此句的意思是只有回到家乡才能称心如愿。
花山寒食
北宋·欧阳修
客路逢寒食,花山a不见花。
归心随北雁,先向洛阳家b。
【题解】
这首五言绝句作于明道二年(1033)欧阳修返回洛阳途中。这年春天,时任西京留守推官的欧阳修南下汉东,三月还洛阳,归途中行至花山时正值寒食节,诗人有感异乡独自过寒食而作此诗。花山,是唐州湖阳的一个镇。当时欧阳修由随州北上,经唐州、汝州,抵河南府。此诗主旨是抒发宦游异地的诗人正逢节日生发出愈加强烈的怀乡思归之情。
【注释】
a花山:地名,位于唐州湖阳附近。
b洛阳家:在洛阳的家园。欧阳修是江西永丰人,但长期在洛阳为官。
初出真州泛大江作
北宋·欧阳修
孤舟日日去无穷,行色苍茫杳霭a中。
山浦b转帆迷向背,夜江看斗辨西东。
滮田c渐下云间雁,霜日初丹水上枫。
莼菜鲈鱼方有味,远来犹喜及秋风d。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是景祐三年(1036)欧阳修被贬峡州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县令赴任途中所作。是年,范仲淹上书言事得罪吕夷简,落职知饶州。欧阳修替范仲淹鸣不平而降为峡州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县令。欧阳修此次南贬之行是从京师出发,沿汴水绝淮河溯江而下,赴夷陵贬所。诗题中的“真州”,即今江苏仪征,是其途中所经过的一站,诗人于此地稍事休整。据其《于役志》载,休息十数日后,离开真州,继续泛江西行。此诗抒写了诗人在旅途中的见闻与感受,表达了漂泊异乡的羁旅之思与怀乡之情,含蓄蕴藉,不仅是欧阳修诗歌中的代表作,亦堪称宋代怀乡羁旅诗中的上乘之作。
【注释】
a杳霭:昏暗的雾霭。杳:昏暗。
b山浦:山麓近水处。
c滮田:水田。
d此二句用张翰的典故。据《晋书·张翰传》载,张翰见到秋风吹起,便思念起故乡吴中的菰菜、莼羹、鲈鱼脍等美食。此处用以表达诗人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戏答元珍
北宋·欧阳修
春风疑不到天涯a,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桔,冻雷b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c。
曾是洛阳花下客d,野芳e虽晚不须嗟。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是景祐四年(1037)欧阳修被贬峡州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县令期间,回赠友人之作,一题为《戏答元珍花时之雨之作》,抒发了诗人被贬官后抑郁寡欢的心绪。景祐三年(1036)欧阳修被贬为峡州判官。次年他的好友丁宝臣寄了一首名为《花时久雨》的诗给他,欧阳修便写下这首诗作为赠答。诗中叙写了他谪居山城时期的心情,虽多半是思乡之苦和年华逝去的感伤,但篇末故作宽解之态,委婉地倾诉了内心的感触。全诗流丽畅达,是欧阳修本人较为得意的作品。
【注释】
a天涯:与下句“山城”皆指地处偏远的夷陵。
b冻雷:春雷。因天气未暖,尚未解冻,故云“冻雷”。
c物华:泛指自然景物。
d洛阳花下客:花指牡丹。欧阳修曾在洛阳任职,而洛阳盛产牡丹,故有此言。
e野芳:指夷陵地区生长的野花。
【名句】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自河北贬滁州初入汴河闻雁
北宋·欧阳修
阳城a淀里新来雁,趁伴南飞逐越船b。
野岸柳黄霜正白,五更惊破客愁眠。
【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是庆历五年(1045)欧阳修被贬滁州赴任途中所作。是年欧阳修支持范仲淹的政治改革,不顾个人安危毅然上书斥责权臣,最终范仲淹被罢官,欧阳修也遭到贬谪。他此次南行赴任的路线是由河北先舟行至汴河口,再沿汴河南下。此诗记述了诗人在旅途中听到南飞大雁的鸣叫声而生发出羁旅之思,当时正值深秋,诗境愈发凄凉萧索。此诗体现了他置身人生低谷时愁绪满怀的心理状态,抒发了他被迫南迁途中的孤寂惆怅之情。全诗出语自然,语淡而情深,是宋代羁旅诗中的精品。
【注释】
a阳城:今属山西,宋时属泽州,汴河口在其东南。
b越船:指诗人所乘南行之船。
社前
北宋·梅尧臣
欲社a先知雨,将归未见花。
那能b长作客,夜夜梦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