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代怀乡诗词三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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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题解】

这首五言绝句作于庆历四年(1044)梅尧臣四十三岁时。社前,指社日之前。社,是古代祭祀土地神的节日,在春分前后。汉代以前只有春社,汉代以后开始有秋社。自宋代起,以立春、立秋后的第五个戊日为社日。这年春天,梅尧臣任湖州监税,归宣城。此诗当作于他游宦湖州时,抒写了身在异乡的诗人在春季社日即将到来之时生发出强烈的思乡之情,以至于每晚都会梦回家园。此作表达了梅尧臣对宦游生活的厌倦以及对故乡亲人的无限牵挂。

【注释】

a欲社:社日即将到来之时。

b那能:怎么能。

淮中晚泊犊头

北宋·苏舜钦

春阴垂野a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

晚泊b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

【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作于庆历二年(1042)苏舜钦赴山阳(今江苏淮安)旅途当中。诗题中的“淮中”指淮河。犊头,地名,疑为犊头镇,在今江苏淮阴县境内。此诗取景与唐代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相似,但立意与抒情方式却有所不同,开篇“春阴垂野”的背景所透露出的压抑感,诗人置身风雨孤舟中的凄凉之境,迥异于韦诗从容悠闲的格调。此作通过描述诗人旅途当中的几个片段画面,折射出其身为寂寞旅人的羁旅之思,情景浑融一体,是苏舜钦的名作,历来传诵不衰。

【注释】

a春阴垂野:指春天的阴云笼罩着原野。

b泊:停船。

乡思

北宋·李觏

人言落日是天涯a,望极b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c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题解】

这首七言绝句的诗题点出了此诗的主旨,所要表现的正是客居在外的游子落日黄昏时分所滋生的浓郁乡愁,表达了陷入思乡情绪中的诗人因青山阻隔又被暮云笼罩的情景下十分沉重的心情。李觏(1009—1059),字泰伯,号盱江先生,建昌军南城(今江西抚州资溪县高镇)人,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改革家。李觏曾在麻姑山读书林讲学,对家乡麻姑山的赞美诗文颇多。诗题所言“乡思”,当包括思念麻姑山。此诗的主旨是叙写日暮怀望乡的所见所感,营造出苍茫悠远的意境,表达了诗人心底浓郁的思乡之情。

【注释】

a此句意为落日处就是天尽头。

b极:尽头。

c恨:遗憾。碧山:青山。

【名句】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少年游

北宋·柳永

长安古道马迟迟a,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b。

归云c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d?狎兴e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题解】

此调初见于晏殊词,因词中有“长似少年游”,乃以为调名。柳永一生漂泊,对羁旅之苦体会尤为深刻,故羁旅词甚多。这首小词与其他词相比,其特别之处在于,此作没有追忆往昔的狎妓生活,而直接以词人眼前所见暮色中的萧索秋景入笔,由此引出游子旅途跋涉的艰辛,漂泊异乡的孤寂等羁旅情思。这深切的羁旅之愁又融入了无边的旷野秋色之中,也塑造了一位倦于漂泊,身心疲惫,意兴阑珊的游子形象。

【注释】

a迟迟:缓缓而行。

b目断四天垂:目光可达四方垂下来的天幕。目断:目极,极目远眺。

c归云:驾云而归。此处喻指一别难再见的情人。

d前期:从前的誓约。

e狎兴:狎妓游乐的兴致。

夜半乐

北宋·柳永

冻云a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b。渡万壑千岩,越溪c深处。怒涛渐息,樵风d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e。

望中酒旆f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g归去。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h难驻。叹后约丁宁i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j。断鸿声远长天暮。

【题解】

《夜半乐》原为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乐章集》将此入“中吕调”。一般分三叠,一百四十四字。此作是一首分三叠的慢词,叙写词人漂泊至若耶溪时的见闻与感受,以抒发羁旅乡愁为主旨。前两叠记述旅途上的所见所闻,既有万壑千岩、樵风乍起的宏观视角,更有扁舟、烟村、渔人、游女的细部描摹,构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立体画面。在大量自然景物描摹后出现了渔夫和浣纱女在残阳中归去的片段,这很容易唤起旅人内心思归的情绪。第三叠直接表达去国怀乡的感叹,抒发岁暮却滞留他乡的惆怅。最后以暮色中的孤雁消逝于远天的画面作结,不仅首尾呼应,且有余音绕梁的审美效果,令人回味不尽。总之,此作代表了柳永长调慢词“工于羁旅行役”,擅长大开大阖的笔法特点。

【注释】

a冻云:指下雨或下雪前天空凝聚的厚厚云层。

b江渚:江中的小块陆地。

c越溪:越地之溪,此处指若耶溪,在今浙江绍兴县南若耶山下。传说西施曾浣纱于此地,故又名浣纱溪。

d樵风:顺风。据《嘉泰会稽记》载,汉代郑宏入山砍柴时拾得一箭,归还其主人。来人问郑宏有何愿望,郑宏便告诉他说若耶溪水运送柴薪很难,希望能朝北风,暮南风。后果然如其所愿。后世以樵风为顺风。

e画鹢:船头绘有鹢鸟图案的船。这里借指舟船。南浦:泛指水边。

f酒旆:挂在酒店门前,以杂色翅尾饰边的酒旗。

g鸣榔:据清初施闰章《矩斋杂记》载,渔人择水深鱼潜处引舟环聚,各以二椎击榔,声如击鼓,鱼闻皆伏而不动。江西饶州等地,皆用此法以捕鱼。榔:船后横木,近舱。

h浪萍:随着水波飘荡的浮萍,喻指行踪漂泊不定的游子。

i丁宁:即叮咛,嘱咐。

j杳杳:深远的样子。神京:京城,这里当指汴京(今河南开封)。

八声甘州

北宋·柳永

对潇潇a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b,苒苒物华休c。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d,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望e,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f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g。

【题解】

唐教坊大曲有《甘州》,杂曲有《甘州子》。二曲属边地乐曲,故以甘州为名。《八声甘州》是从大曲《甘州》截取一段改制而成的慢词。因全词前后片共八韵,故名“八声”。又名《潇潇雨》、《宴瑶池》等。这是一首以抒发羁旅之愁、漂泊之恨为主旨的怀乡词。此作通篇贯穿一个“望”字。上片是词人登楼远眺之所见,笼罩在悲凉的秋意之中,引发词人的归乡之思。下片是词人于望中之所思所感,从个人望乡联想到意中人的盼归,更见出词人对千里之外意中人的体贴之微,也表达出归心之切。此词多用双声叠韵字,以声写情,形成时而嘹亮,时而幽咽的艺术效果,更充分地表现出词人心绪的起伏不平,确为望乡词中声情并茂的上乘之作。

【注释】

a潇潇:形容雨声急促。

b是处:到处。红衰翠减:红花绿叶凋残零落。

c冉冉:茂盛的样子。物华:美好的景物。休:停止。

d渺邈:遥远。

e望:凝望。

f争:怎。

g恁:如此,这般。凝愁:凝结不解的愁绪。

迷神引

北宋·柳永

一叶扁舟轻帆卷,暂泊楚江a南岸。孤城暮角,引胡笳怨b。水茫茫,平沙雁,旋惊散。烟敛寒林簇c,画屏展,天际遥山小,黛眉d浅。

旧赏轻抛,到此成游宦e。觉客程劳,年光晚。异乡风物,忍萧索,当愁眼。帝城赊f,秦楼g阻,旅魂乱。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题解】

《迷神引》是柳永自己创制的词牌,《乐章集》归入“仙吕调”。这首词以吟咏羁旅别情为主旨,是柳永晚年长期游宦漂泊各地之后的心灵写照。词的上片叙写词人在一个深秋的黄昏,宦游经过楚江时所见之景,营造出秋天日暮时分的江边空旷而寂寥的氛围,衬托出旅途之中词人内心的凄楚。下片展开铺叙词人作为游子在旅途跋涉中的所思所感,融入了仕途失意的苦闷,与情人分离的惆怅,这更加剧了词人对“异乡风物”的疏离感以及奔波劳顿的辛酸。此作代表了柳永羁旅词善于以凄清之景烘托愁情的艺术特点。

【注释】

a楚江:指流经楚国的一段长江,此地先秦时属楚国,故有此称。

b胡笳怨:胡人卷芦叶而吹者谓之胡笳,其声哀怨。

c簇:簇拥,聚集。

d黛眉:原指女子的蛾眉。这里代指远山。

e游宦:为做官而漂泊在外。

f赊:长,远。

g秦楼:原指女子所居的楼台。据《列仙传》载,春秋时有萧史善吹箫,秦穆公将女儿弄玉嫁给他。夫妇二人于楼上吹箫引来凤凰,二人乘之而去。这便是秦楼的典故。后用来代指歌妓的住所,称为“秦楼楚馆”。

昼梦

北宋·邵雍

梦里到乡关a,乡关二十年b。

依稀新国土c,隐约旧山川。

身已烟霞d外,人家道路边。

觉来e犹在目,一饷但萧然f。

【题解】

这首五言律诗作于治平二年(1065)邵雍五十六岁为父亲守孝期间。邵雍(1011—1077),字尧夫,自号安乐先生,祖籍范阳(今北京附近),生于衡漳,后迁居河南辉县百泉。三十岁时又侍父南迁,隐居伊川神荫原西南大莘店(今河南伊川县平等乡),晚年迁居洛阳安乐窝,卒后遵其嘱,葬于伊川平等西卧龙山之阳,其父母坟墓旁。因此邵雍视伊川为自己的故乡。邵雍作为北宋理学五子之一,一生未曾涉足仕途,是五子中最为纯粹的学者与隐士。从宋神宗康定元年(1040)起,邵雍与父亲邵古隐居伊川神荫原,到嘉祐七年(1062)邵雍移居洛阳,他在伊川隐居了大约二十年时间。这首《昼梦》即是他迁居洛阳后对隐居伊川期间与家人那一段共同生活的美好回忆。

【注释】

a乡关:指诗人隐居与家人共同生活多年的伊川。

b二十年:邵雍从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隐居到伊川神荫原,到嘉祐七年(1062)移居洛阳,隐居二十余年。

c新国土:指诗人隐居的伊川神荫原西南的有莘地,《汉书·地理志》称为“新城,故蛮子国”。

d烟霞:指红尘俗世。

e觉来:梦中醒来。

f饷:一餐饭。萧然:虚空。

和张屯田秋晚灵峰东阁闲望

北宋·文同

直栏横绝紫微阴a,凭久秋光照客襟b。

一道山川寒色远c,万家灯火夕阳深。

泾d滩水落群鸦集,秦岭云高断雁沉e。

此兴浩然f须把酒,可怜难醉异乡心。

【题解】

这首七言律诗为嘉祐初年(1056)文同在邠县(今陕西彬县)任静难军节度判官期间所作。此作为文同与好友张屯田的唱和之作。张屯田,作者好友,生平已不可考。屯田为官名,是屯田郎中或屯田员外郎的简称。灵峰,寺院名,位于彬县紫薇山上,文同曾为之撰文《静难军灵峰寺新阁记》。文同(1018—1079),字与可,自号笑笑先生,人或称石室先生。梓州永泰(今四川盐亭县东)人,皇祐元年(1049)进士。文同早年以文学受文彦博、司马光等人赞誉。他还以擅画著称,尤精于墨竹,是当时著名的“湖州画派”领军人物。文同是苏轼的从表兄,在绘画方面是苏轼的老师,二人经常探讨诗文书画技艺。虽然文同的画名远大过诗名,但其诗作亦有过人之处,他能以画家的眼光取景构图,又以诗人的手法驱词遣意,寄托清新别致的情思。此作即用看似寻常笔法勾勒描绘了与友人登高远望的见闻,但自有一种深沉的情思意绪流宕其间。诗中“万家灯火夕阳深”的取景构图,把酒寻醉的场面描写,都道出了身在异乡的诗人登高远眺时生发出的怀乡羁旅之情,浓烈真挚而含蓄动人。

【注释】

a直栏:此处指灵峰寺东阁的栏杆。紫微:今陕西彬县紫薇山。阴:山之北为阴。灵峰寺坐落在紫薇山北面,故言“紫微阴”。

b凭:凭栏,意为靠着栏杆。客:诗人自指。

c寒色远:大意是说秋天日落时分远方的山川给人寒冷的感觉。

d泾:泾水,源自宁夏南部六盘山,流经甘肃,进入陕西,流经彬县、泾阳,入渭河。

e秦岭:山脉名。广义的秦岭山脉指西起甘肃,东至河南省中部,包括岷山、终南山、华山、嵩山等。此处当特指狭义的秦岭,即陕西省境内的一段,主峰为太白山。断雁:失群的孤雁。

f浩然:广大充沛的样子。此处形容诗人登高望远时生发出的情思意绪之强烈丰富。

【名句】

一道山川寒色远,万家灯火夕阳深。

千秋岁引

北宋·王安石

别馆寒砧a,孤城画角b,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雁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c,庾楼月d,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e,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f时,酒醒后,思量着。

【题解】

《千秋岁引》为王安石自创调,被收入《钦定词谱》。这首词约作于王安石早年游宦奔波的旅途当中。作为一个拥有远大政治抱负的年轻人,王安石在这首词中表达了潦倒不遇时的羁旅感怀。此作上片从词人独居旅馆起笔,秋日里的捣衣声、画角声都易唤起思乡之情。下片词人慨叹被名利所困,不得不四处宦游漂泊,而辜负了与秦楼佳人的约定。王安石这类抒发羁旅之愁的词作,往往以秋景烘托离情,以秦楼失约暗含仕途失意,语言风格浅白流俗,显然深受柳词风格的影响。

【注释】

a别馆:旅馆。砧:捣衣石。

b画角:古代一种乐器,发声凄厉高亢,军营中用来报时。

c楚台风:出自宋玉《风赋》:“楚王游于兰台,有风飒至,王乃披襟以当之,曰:‘快哉此风!’”

d庾楼月:此处有庾亮的典故。刘义庆《世说新语·容止》篇载:晋庾亮在武昌,与诸佐吏上南楼赏月,据胡床咏谑。

e漫:空自,徒劳。华表:典出《续搜神记》:“辽东城门有华表柱,有鹤集其上言曰:‘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年今来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

f梦阑: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