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之父的儿子”——帝国的皇帝
1803年英法重开战争和卡杜达尔、皮什格鲁和莫罗的谋叛成了波拿巴修复王位的阶梯。尽管此时波拿巴的权力早就不亚于甚至超过了一个帝王,但他也明白他的权力和威望是靠他治国的成就和战场上的胜利取得的。如果遭到失败,拥有的一切很可能顷刻失去。而那些世袭的帝王则没有这种忧虑,他不能不羡慕他们。波拿巴周围的人,以及希望重新得宠的富歇都催促他利用这一机会趁热打铁,建立世袭制度,解除刺客们的武器。因为假如他有不测,这个政权就会被推翻。议会各院也装出一副认真考虑这个借口的样子,以便表明他们在建立世袭制度方面不是没有起过作用。1804年3月27日,元老院在接到这次阴谋的报告后,向第一执政派去了一个代表团。代表团团长弗朗索瓦·德·纳夫夏托对波拿巴说:“第一执政阁下,你开创了一个新纪元,但你应该使它永远存续下去,昙花一现是毫无价值的。我们决不怀疑你抱有这种远大理想,因为你的创造天才是洞察一切的,你是不会有所忽略的。但是请你不要拖延了;时间、各种事件、阴谋分子、野心家,都在催促你;另一方面,法国人的惶惑不安也在催促你。但你创造出各种制度,使你的殿堂永远坚如磐石,使你为父亲一代建立的功业能够传之于他们的子孙,你就能掌握时间,控制各种事件,打击野心家,安定全国的人心。第一执政阁下,请相信,这是元老院以全体公民的名义在向你说话。”这正合波拿巴的心意,他在4月25日答复元老院说:“你们的建议正是我的夙愿,是我时常考虑的事情”,“贵院认为有必要建立世袭制。”元老院原只是认为需要修改制度,并未同意建立世袭制度,但到了此时,他们只好认可了,并称:“元老院认为把共和国委托给世袭皇帝拿破仑·波拿巴是法国人民的最大利益。”建立帝国的序幕拉开了。
保民院议员居雷也动议在保民院就建立帝制问题展开讨论。众议员全表现出谄媚的热情、奴才的狂热,闻风归附,只有卡尔诺一人坚决反对。他说:“我决不是想贬低大家对第一执政的赞扬;但是,一个公民不管他对祖国的贡献有多大,荣誉和理智都要求全国的感激有一定限度。如果这位公民恢复了国家的自由,拯救了他的国家,难道可以牺牲这种自由来作为对他的报偿吗?把他的国家变成他的个人的世袭财产,这不是毁了他的功绩吗?”“难道自由是被摆给人看的而不能为人所享受的吗?不,我不同意把这种幸福看作只是一种幻想,它是这样被普遍地看得高于一切,没有它,一切都是空谈!我的良心告诉我,自由是可能的,这种制度是令人放心的,是比任何独裁政权都稳固的。以前我投票反对终身执政,现在我同样投票反对君主政体复辟,我认为我作为保民院议员应当责无旁贷地这样做。”一个理性的杰出代表、一个自由的坚强斗士、一个不弯腰折贵的铮铮铁汉,他将永垂青史。与卡尔诺同样不畏波拿巴权威的还有参政院,他们也表示反对世袭统治。
但当时的法国,真正能为自由和民主而战的人太少太少,其力量远不能阻挡波拿巴称帝的步伐。5月16日至18日,法国又起草了一部新宪法,确切地说是波拿巴制定了一部新宪法,然后交给元老院以决议案的形式颁布,最后由公民投票批准。5月18日,波拿巴给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罩上了白纱。尽管我们还能透过白纱看到资产阶级的身影,但法兰西第一帝国已经走到了前台,第一执政成为皇帝,称拿破仑一世。法国大革命废除的君主制度恢复了,国王的宝座又重新被搬上法国的历史舞台。11月6日,元老院公布就设立世袭的“法兰西人的皇帝”全国公民投票结果,3572329票拥护,反对的只有2579票。与此同时,把一个共和国政府托付给一位世袭皇帝的“共和十二年宪法”也诞生了。
既然帝国已在圣克卢宫建立了,它的一套附属物也不可能避免地需要复活。官制更改刻不容缓。于是,一批亲王、帝国大勋爵、元帅、侍从官和扈从也被生产出来。约瑟夫·波拿巴和路易·波拿巴被晋封为法国亲王。14位被任命为帝国元帅:贝蒂埃、缪拉、蒙塞、儒尔当、马塞纳、奥热罗、贝尔纳多特、苏尔特、布律纳、拉纳、莫蒂埃、内伊、达武、贝西埃尔。另有4位年老的将军荣膺名誉元帅(非现役):克勒曼、勒费弗尔(后来一度恢复现役)、佩里尼翁、塞律里埃。其后,还有8位将军被授以元帅军职。他们是:维克多、麦克唐纳、乌迪诺、马尔蒙、絮歇、圣西尔、波尼亚托夫斯基、格鲁希。在整个帝国时期,拿破仑曾先后封了4名亲王、30名公爵、380名伯爵、1090名男爵。当然这些勋爵不是旧制度下的封臣,而是拿破仑派驻各“封地”的代理人。以上这些人,加上宫廷大臣和所有获得荣誉勋位的人构成了拿破仑帝国的贵族阶层。
第一执政演变为“法兰西人的皇帝”后,为防止大权旁落,拿破仑开始专断。新闻出版自由早已受到检查委员会的压制;保民院的会议变成了局部的、秘密的会议,参政院也一样;他的下属也不准对其决策加以议论。法国成了拿破仑一个人的讲坛,其他的人只能保持沉默。法国人民、众多谋臣武士只能眼睁睁地、默默地看着这位伟大的“法兰西人的皇帝”用战争给他们带来光荣、给他们制造痛苦。不满在许多人的心中升腾,他们在享受光荣之后,开始寻求和平、安宁和自由,而拿破仑却沉浸在自己的光荣中踽踽独行。
拿破仑“依照”人民的委托登基为帝,但他并不把民众的委托视为新皇统的基础。尽管他出身不算高贵,但他却从内心深处蔑视平民各阶级。他说:“法国真正的人民是各区的长官、各选举团主席和军队”,而不是“两三万鱼贩子以及类似的人……我看他们只是一个大城市的堕落的愚昧无知的社会渣滓”。他认为他的登基乃是出于上帝的指点。因此,他像矮子丕平一样,要求教皇“为第一世法兰西人的皇帝涂圣油暨加冕,给予最神圣的宗教仪式”。塔列朗与贝埃在巴黎同圣使卡普拉谈判。在罗马,皇帝的舅父费什——前宪政派教士,曾任里昂大主教,现为红衣主教,还是拿破仑派往圣座前的大使,也在同孔萨尔维进行谈判。由于拿破仑不久前处死了当冈公爵,还在以前的征意战争中夺取了他的属地,加上害怕得罪欧洲列强,教皇庇护七世心中十分不愿意。但法兰西帝国太强大了,拿破仑太强大了,庇护七世最终屈服了,同意替拿破仑加冕,不是在罗马,而是去巴黎。
11月12日,教皇从罗马动身前往巴黎。随从人员有:红衣主教7名、主教4名、高级教士2名、贴身教士4名、机要神甫3名、祭司2名、统率教皇卫队的红衣主教2名,此外还有总管、文书、医生、信差、侍卫官、男仆若干,总共六十余人。一路上,法国民众对教皇的来临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他们不计时日地恭候、欢迎教皇,高呼“庇护七世万岁!”
罗维戈精心策划了拿破仑出城迎接教皇的一幕,先给了教皇一个下马威。11月24日中午,在通往枫丹白露的一个十字路口——一块很大的空间林地,拿破仑带着一些猎手和猎犬事先在这儿等待教皇。这事并没有通知教皇。当教皇的车子来到该处停下来时,一个专管猎犬的仆人随即走向前去,将左边的门打开。拿破仑骑着马站在几米远处的地方,动也没动,教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把他那双雪白的绸面鞋落在了泥泞的土地上。待教皇走了几步后,拿破仑这才跳下马向教皇迎去,亲了亲他的面颊。
这时,停在旁边的皇帝的轻舆,好像是由于车夫的疏忽,突然向这边移动了几步。为了给马匹让开道,教皇和皇帝各向后退了两步,车子走到他俩之间,两边的门也随即打开。波拿巴立即从右边上了车,庇护七世只好从左边的门上了车,坐在一个次要的位置。他们就这样去了枫丹白露。
接着,在如何进入巴黎的问题上,拿破仑再一次让教皇体验了他的厉害。为了降低教皇在巴黎的影响,拿破仑安排在天黑之后不声不响地进入巴黎。各家报纸对教皇的到来只字未提。驻守巴黎的各部队也禁止离开兵营。11月28日下午2时,教皇一行从枫丹白露出发,下午6时进入戈柏兰城门,然后穿过残废军人大桥、协和桥和杜伊勒里宫大街,绕过骑兵竞技场,于7时差10分到达弗洛尔宫下榻。第二天上午7时,以巴黎圣母院为首的全城各教堂响起震耳欲聋的钟声,全巴黎的人才知道教皇已经到了。
加冕前几天的巴黎,欧洲各国贵宾云集,法国人也喜气洋洋。杜伊勒里宫更是一片喧闹。然而12月1日之夜,皇宫里发生了一起与这种欢庆气氛很不和谐的事情。约瑟芬突然找到教皇,说她同拿破仑没有在教堂举行婚礼的事。庇护七世闻此大怒。他表示即使要他的命,他也不会为一对没有在天主面前举行婚礼的人行加冕礼,除非他们立即按照宗教仪式补行婚礼,并说这是教会最严格的规定。约瑟芬此举的目的是要把自己和拿破仑的婚姻再加一把锁,以使他们的婚姻能够长久,以保障自己皇后地位的牢固。在她看来,现在的拿破仑已不是当初那个对她一心一意、如痴如醉的毛头小伙子,现在的他已四处留情,对她已不太在乎。如果不是她以她最厉害的武器——温柔和眼泪抵挡,或许她已享受不到今天的荣耀了。但她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武器威力会越来越小;而她最大的致命处——她和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她却永远无法掩饰。已恢复世袭制度的拿破仑在内心深处是那么渴望有他自己的孩子,渴望有他自己的骨肉来继承他的伟业。说不准哪一天,拿破仑就会离弃她,去找一位新的皇后,去孕育一个他自己的后代。为此,约瑟芬使出了这一招。对于约瑟芬横生枝节,拿破仑大为恼火,气得面色发白。但欧洲各国贵宾已应邀而来,各项工作已准备就绪,如果推迟举行加冕礼必会被各国耻笑。因此,拿破仑愤怒归愤怒,也只得如约瑟芬所愿。在加冕礼的那天早上,在杜伊勒里宫的一间不为人所注目的房间里,教皇为拿破仑和约瑟芬补行了婚礼。这次婚礼的场面和当天的加冕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除了几个必不可少的人,别无他人。
12月2日,拿破仑一世的加冕大典在巴黎圣母院如期隆重举行。早上9时,教皇就离开杜伊勒里宫前往教堂。众宾客也早早来到这儿。但直到正午时分,拿破仑才乘坐着八匹白色骏马拉着的、车顶饰有皇冠的御驾,在扈从的护卫下,由皇后约瑟芬陪同来到巴黎圣母院前面的广场。教皇、红衣主教、大主教、主教和重要官员都在为这一盛典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教堂迎候他。拿破仑手执权杖缓缓地走下车来,只见他头戴一顶帽子,身着皇袍,外面披一件特别大的深红色天鹅绒斗篷,斗篷上绣满金星,里子是白鼬皮的,其重量为40公斤,打开来可达近20平方米。
之后,拿破仑和约瑟芬由皇室成员和文武百官陪同,迈进了教堂。皇宫的司祭、一位红衣主教和一位主教到宝座前把拿破仑引到祭台。于是,教皇登上祭坛,开始了弥撒仪式。仪式非常隆重,也非常冗长。教皇在拿破仑头上和双手上敷了三次圣油,口中诵念着祝词:“全能的上帝,您曾使哈扎尔为叙利亚王,使耶胡为以色列王,您曾借埃利亚先知之口向他们传示您的旨意;您也曾借撒母耳先知之手在撒乌尔和大卫头上敷过圣油,现在请您借我的手赐予您的仆人拿破仑以恩宠和幸福,我等虽属卑微,今以您的圣名,尊拿破仑为皇帝。”拿破仑坐在那儿直打呵欠,不知他是累了,还是讨厌这繁琐的仪式。弥撒终于结束,拿破仑走下宝座,与皇后一起走到祭坛边,跪在一条凳子上。教皇捧着一顶皇冠走到了拿破仑面前,拿破仑从教皇手中夺过皇冠,戴在了自己的头上。随即,拿破仑又从教皇手中接过凤冠替约瑟芬戴上。拿破仑就这样替他自己和约瑟芬加冕了。接着,拿破仑返回宝座,手按《圣经》,依照新宪法规定宣誓。总传令官高声叫道:“法兰西人的至荣至尊的皇帝即位了!皇帝万岁!”教堂里所有的人立即应声呼喊。然后,礼炮齐鸣,教皇领唱“感恩赞美歌”。加冕仪式是如此恢宏,以至于拿破仑也思如潮涌,感慨万千。他转身对约瑟芬说:“父亲若是能活到今天,该有多好!”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庆祝活动。一直到晚上7时,皇帝、教皇、众宾客先后离开巴黎圣母院,去参加为庆祝加冕典礼而举行的盛宴。
庆祝会一连进行了几天。但这些按命令进行的庆祝,为帝国的庆祝,为皇帝加冕的庆祝,满足了拿破仑的心愿,却没有因此增添他的威望。人民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一切,审视这一切:这与他们为之奋斗的神圣事业是相同的吗?这难道就是他们为之奋斗的结果吗?拿破仑自己对此也很清楚。12月3日,他在与德克雷的谈话中说:“是的,我同意,我的生涯是美好的,我开辟了一条美好的道路;但是,同古代相比又有多大的差别啊!你看亚历山大吧,在侵入亚洲以后,向人民宣称是朱庇特的儿子,除了确有所知的奥林匹亚丝、亚里士多德和雅典的若干博学之士以外,整个东方都相信了这句话。好吧,我,如果我宣称是永恒之父的儿子,并且表明我将对这个称号向永恒之父表示感激,那么没有一个粗野的妇女不会不在我经过的路上发出嘘声的。”尽管如此,他还是通过加冕试图让人们知道他就是“永恒之父的儿子”。
加冕之后,他还感慨:“我来得太迟了,再没有什么辉煌的事业可做了。”由此看来,从今以后他所要做,甚至所能做的就是维护他的个人事业,维护他的法兰西帝国;而法国人民的要求、希望是什么,他开始慢慢忘记。人民所渴求的和平、自由没有随帝国的诞生而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