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建筑御园漫步:皇家园林的情趣
5606700000016

第16章 驻跸理政的勤政殿

清代第五位皇帝嘉庆的御制诗文集中,有一篇《勤政殿记》,开头就说:“我皇考于理事正殿皆颜勤政,诚以持心不可不敬,为政不可不勤也!”这里所说的“我皇考”便是指他的父皇乾隆,“理事正殿”是指皇家御苑中驻园期间朝见处理政务的地方。现仍称作勤政殿的只有三海(西苑)的勤政殿与香山静宜园于2003年在遗址上复建的勤政殿。圆明园中的勤政殿,是圆明园四十景之一的勤政亲贤,毁于1860年,清漪园的勤政殿亦同时被毁,慈禧复建后改称为仁寿殿。皇家园林,明明是山水泉石的游乐去处,因何要标榜出“勤政”二字。而且在勤政殿内。还用其他的文字表达形式,或匾额,或对联,或长篇大论的巨幅题记,引经据典来论述“勤政”的特殊重要性。

香山静宜园勤政殿内,在宝座的左右有一副对联:

林月映宵衣,寮采一堂师帝典;

松风传昼漏,农桑四野绘豳图。

上联是说,皇帝和大臣们在天还未亮就穿衣起床,披着月光,在勤政殿内实践尧、舜的典籍主张,朝议政事。勤政殿内倚墙而列,一字排开的大书柜中,也真的备有一部全套一万卷、五百二十二函的《古今图书集成》。非只静宜园勤政殿一处,其他园中的勤政殿内,《古今图书集成》也是不可或缺的陈设内容。

圆明园的勤政殿内外,这种表述更是极尽能事,殿外的匾额上写着“勤政亲贤”四个大字,后楹额是雍正皇帝题写的“为君难”三个颇有警示力度的大字;宝座的屏风上由乾隆御书誊录的《无逸》一篇。《无逸》是儒家经典《尚书》的篇章,为周公所作,可分为七大段落,但《无逸》是从多个角度训导为君要勤政,应是没有问题的,特别是篇中周公警戒后世嗣王,不要无度的放纵“于观(玩赏)、于逸(安乐)、于游(巡游)、于田(狩猎)”的内容,似乎最切合在皇家园林这样游乐场所的座右铭。

圆明园勤政殿的后楹东壁,张裱着由曾任南书房行走,后官至大学士的梁诗正所书写的《御制创业守成难易说》;西壁对称地张裱着另一位大臣,后来曾任军机大臣、“四库馆”正总裁的于敏中所书录的《为君难跋》。这两篇文字都是乾隆洋洋洒洒一两千字的作品。《难易说》援引《贞观政要》中唐太宗与大臣们就创业与守成的难易所展开议论的故事,加以发挥;“为君难”,本是孔子说的话,乾隆在跋文中,认为孔子没有当过皇帝,不像他父皇身体力行,“为君难”三个字出于体验心得,是自警之语,对于子孙后代,应作为“大清亿万斯年家法大训也”。

仅圆明园的一处勤政殿内,就有如此众多的文字,来论述一个关于“勤政”的主题,可见后来嘉庆的《勤政殿记》并非空穴来风,是继承祖训,得出“君勤则国治,怠则国危”的结论。还举出前朝的反面教材,说明代皇帝“深居大内隔绝臣工,竟有不识宰相之面者”。平心而论,清朝的皇帝在这方面的表现,确比明朝一些皇帝的名声好。同样是明清皇家园林中的故事,明武宗(正德1505~1521在位)朱厚照,在西苑(三海)西北角修建豹房,除蓄养猛兽供其观赏外,还辟有密室、歌舞厅,掳掠美女供其享乐,嬉戏淫荡无度,最后死于豹房之中。临终之时,这位年仅三十一岁的皇帝向司礼监传谕:“前事皆由朕误,非汝曹能预也。”到了他的侄孙明神宗朱翊钧登上帝位,前十年由宰相张居正辅政。在他以后亲政的三十八年中,居然有二十余年深居后宫,没有接见过一位大臣,朝政由太监把持,当时的人就有“天颜咫尺、辅臣不得一望清光”的感叹。撰写《明史》的清代史官,对他的评价是“明之亡,实亡于神宗”。嘉庆在《勤政殿记》中所指的,就是这位葬在北京明十三陵中定陵的万历皇帝。

虽说如此,清代的皇帝,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御苑中度过,前后十代皇帝,便有六位最后终逝在园中。康熙死于畅春园。雍正死于圆明园中的九洲清晏。嘉庆死于避暑山庄的松鹤斋。道光死于圆明园慎德堂。咸丰死于承德行宫。光绪死于西苑瀛台涵元殿。其中,咸丰是英法联军侵入北京,避难出逃,没有能够生还北京。光绪是戊戌政变后被囚禁在瀛台。康熙、雍正和光绪之死,至今仍有一层没有完全揭开的神秘面纱。

终结于宣统三年(1912)的清王朝,并没如乾隆的愿望,传至“亿万斯年”,它的衰落与消亡,除了政治、经济、军事的主要因素外,皇家园林从极盛到衰败,可视作一个标志性的表征,从道光开始,就裁撤三山陈设,不少现存记录园中殿堂陈设的档案,许多辅垫毡毯,多有虫蛀破损的记载。最终,这些盛极一时的皇家园林,传世国宝被西方的侵略军抢劫一空,无与伦比的园林建筑结构,被大火所吞噬,包括圆明园勤政殿乾隆御笔的《无逸》篇章和两篇由近臣们敬书的御制宏论。

事隔28年,光绪时,慈禧重建清漪园改名颐和园,清漪园的勤政殿得以复建,但是,一座专为太后撤帘归政、退休养老所修复的园林,不便再沿用“勤政”二字的殿名。取了孔子“仁者寿”的出典,改称仁寿殿,其中也暗含着施仁政者长寿的意思。这座至今完好的仁寿殿是三山五园中唯一的勤政殿遗构。

事隔143年的2003年,香山静宜园勤政殿,在荒废近一个半世纪的劫火遗址上重新复建展示,它的重现,完全是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所诠释的全新意义。但详尽的历史档案,不但使建筑严格地保持了原貌,内部的陈设,也是依据著录文献档案原样复制的,包括殿内外的匾额和前面所引用过的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