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以孝齐家(中国孝文化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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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奕奕新堂,父母寿康——衣食住行中的养亲风俗(6)

(三)避父祖名讳

为了表示对君父的恭敬,古人还要避君父的名讳。对君父不仅不能直呼其名,在任何情况下遇到其名讳,都要避开。晋僖公名司徒,晋国只好废弃司徒这个官称。鲁献公名具,鲁武公名敖,只好把鲁国境内的具山、敖山改成“其乡之山”。汉文帝名恒,不仅改恒山为常山,神话传说中的“姮娥”也改名“嫦娥”了。汉宣帝名刘询,战国思想家荀子到汉代只好改为“孙卿”。中国古代讲究“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就是要先了解对方君父的名讳,避免冒犯。春秋晋国范献子出使鲁国,问起了具山和敖山,鲁人说是先君之讳,范献子感到自己失礼,非常尴尬。这是避国君的名讳,也叫“国讳”、“公讳”。像东晋桓温的儿子桓玄不言“温酒”,听到别人说“温酒”就流泪。北宋苏序的孙子苏东坡写文章作序,称“叙”或“引”,这是避父祖名讳,也叫“家讳”、“私讳”。

1.《礼记·曲礼》中的避讳

先秦时期的避讳并不太严格。《礼记·曲礼》较为全面地记载了古代避讳的规定,大体内容如下:

(1)卒哭乃讳

古代死者安葬后,要进行三次祭祀,叫“虞祭”,也叫“三虞哭”。虞祭结束后为“卒哭”,意为停止哭泣,这时死者去世已近100天了。“卒哭乃讳”,说的是要避死者的名讳,是为了敬鬼神之名,活着的人就不用避讳了,这叫“生者不相避名”。春秋卫襄公的名字叫“恶”,卫国大夫也有个叫“恶”的,君臣同名,不需要避讳。可见避讳的初衷是为了敬鬼神,对活着的人并不重要。

(2)不讳嫌名,二名不偏讳

不讳嫌名,即同音字不用避讳。如“禹”和“雨”同音,如,禹的儿子可以说“下雨”,并不犯父亲的名讳。二名不偏讳,即两个字的名,不用单讳。孔子的母亲叫“征在”,孔子可以说“征”,也可以说“在”,但不能说“征在”。

(3)诗书不讳,临文不讳

读书作文时,不用避讳。

(4)庙中不讳

祭祀家庙时,对高祖可不讳曾祖以下的名讳,对曾祖可不讳祖父以下的名讳,但对下则要讳上。

(5)君所无私讳

即大臣在国君面前不避家讳,也叫“君前臣名”。《左传·成公十六年》载,晋楚鄢陵之战,栾鍼为晋厉公车右,战车陷入泥潭,栾鍼的父亲栾书赶紧驱车过来,想让晋厉公上自己的车。栾鍼大叫:“书退!”勇敢地把车扛了出来。栾鍼在国君面前,对父亲直呼其名,并不犯私讳。

(6)妇讳不出门

天子、诸侯、后妃的名讳,只在宫门内避讳,出宫门则可不避。

(7)入境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

即要求了解对方的名讳,尊重对方的名讳。

2.汉魏间的避讳

秦汉以后,随着孝道的强化,避讳也日趋严格,读书行文碰到父祖名讳也要改读、改写,有的甚至十分滑稽、荒唐。

司马迁的父亲叫司马谈,《史记》中因此无一“谈”字,连赵谈都改成了赵同,后人看来是正常的避讳,但却也违背了“临文不讳”的原则。

本人要避父祖名讳,同样,也不能冒犯人家父祖的名讳。因为对子孙来说,让别人直呼父祖的名讳,也是不孝。以东晋丞相王导为代表的琅邪临沂(今属山东)王氏,以出色的孝行而饮誉天下,是东晋南朝无与伦比的士族高门。王导的曾孙王弘,“日对千客,不犯一人之讳”。王导的五世孙王僧虔之子王慈10岁时,与蔡兴宗之子蔡约入寺礼佛,遇沙门忏悔,蔡约戏弄王慈说:“众僧今日可谓虔虔。”见蔡约故意冒犯父亲的名讳,王慈很恼火,反唇相讥说:“卿如此,何以兴蔡氏之宗?”

谢超宗是南朝宋著名的文人,父亲叫谢凤,祖父是赫赫有名的谢灵运。宋孝武帝非常赏识他的才华,称他“殊有凤毛,灵运复出”。右卫将军刘道隆不学无术,以为谢超宗家真有凤毛,非要看看,说:“至尊说君有凤毛。”谢超宗见他触犯了父亲的名讳,来不及穿鞋就躲到室内。刘道隆还傻乎乎地等在那里,以为他进去找凤毛了,结果等到天黑了也不见人出来,才悻悻地走了。谢超宗对自己的家讳如此敏感,却忽略了别人的家讳。有一次他去拜访王僧虔,顺便看望王慈。王慈正在练字,随口问道:“卿书何如虔公?”王慈见他触犯了家讳,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慈书比大人(父亲),如鸡之比凤。”谢超宗因此狼狈而退。

从王慈、蔡约、谢超宗的戏谑、嘲讽中,可以看出当时人们对自己尊长名讳的维护和尊重。

王、蔡、谢之间,戏谑也好,嘲讽也罢,毕竟是真的与家讳有关,颜之推《颜氏家训·风操》中的记载,几乎让人看不出是避讳了。

北朝丘顿人李奖为扬州刺史,镇守寿春被杀,其子李构与祖孝征等人一起喝酒,祖孝征画了一个人像。吃鹿尾时,祖孝征把人像割为两截,示意李构割取宴席上的鹿尾。李构凄惨变色,愤然离席乘马而去。一座客人都不知他这无名火是从哪儿来的。南朝吴郡人陆闲被斩首,其子陆襄终身不吃用刀切割的东西,家里人用指甲掐摘蔬菜以供厨。江陵姚子笃的母亲被火烧死,姚子笃终身不吃烤烧的食品。熊康的父亲因醉酒被家奴所杀,熊康因此而终身不喝酒。

写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这些极端的例子显然背离了《礼记·曲礼》中的规定,连颜之推都不赞同,说:“亲以噎死,子孙就不吃饭了么?”

3.唐宋元明清时期的避讳

《唐律》中规定:凡官职名称或府号犯父祖名讳,不得“冒荣居之”。例如父祖名“安”,子孙不得在长安县任职;父祖名“常”,子孙不得任太常寺的官职。如果本人不提出更改而接受了官职,一经查出即削去官职,并判一年的刑罚。如,婺州东阳(今属浙江)人冯宿,父亲冯子华死,在墓侧搭草庐守孝,有灵芝、白兔之瑞,被誉为“孝冯家”。冯宿被任命为华州刺史,因避讳而不拜,后改任为左散骑常侍。

据南宋洪迈《容斋随笔》记载,两宋皇帝为了笼络大臣,有时改官称以避家讳。如宋太祖赵匡胤时,拜侍卫帅慕容彦钊、枢密使吴廷祚为宰相,当时宰相的名称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慕容彦钊的父亲名“章”,吴廷祚的父亲名“璋”,于是,皇帝把宰相的官称改为“同二品”。南宋高宗时,宰相沈守约、汤进之的父亲皆名“举”,于是,皇帝改提举书局为“提领”。但这只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其他大臣则没有这么幸运了。如北宋吕公著的儿子吕希纯被任为著作郎,只好以父讳而辞官,后改任为起居舍人。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冒犯别人的家讳就是不能容忍的事,那些高官贵人更是如此。唐朝剑南节度使严武的父亲是唐朝名臣严挺之,唐诗人杜甫的祖父是杜审言。有一次,寄人篱下的杜甫酒醉失言,对严武说:“公是严挺之子。”严武一贯威猛骄悍,一听杜甫冒犯了父亲的名讳,顿时色变。杜甫见状不妙,赶紧自呼祖父名讳说:“仆乃杜审言儿。”二人这才扯平。

唐朝还发生了一起因避讳而嫉贤妒能的故事。唐朝诗人李贺聪明绝顶,父名晋肃,“晋”与进士的“进”同音,与李贺同年科考的人攻击他说:“李贺的父亲名晋肃,李贺不应该举进士。”李贺因此而不敢应试进士。韩愈为此愤恨不平,写《讳辩》指责说:“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

唐朝诗人袁高的儿子袁师德,因“高”与“糕”同音,为了避父名讳,重阳节不忍吃糕。更有甚者,北宋徐积的父亲名石,他索性从来不用石器,脚从来不踩石头,遇上非过不可的石桥,就让人背过去。

元人姚桐寿《乐郊私语》载,诗人陈彦廉因父亲溺死海中,便终身不至海上。好友黄子久约他到海上观波涛,陈彦廉哭着说:“阳侯(古代传说的波涛之神)我父仇也,恨不作精卫填海。”这个黄子久还真够朋友,拉着陈彦廉就往回走,并写《仇海赋》帮朋友泄愤。

元代“诗书不讳,临文不讳”的古训早已被人扔到脑后,有人为了避父讳,读书遇到父亲的名讳,干脆改读“爹爹”。元朝人仇远的《稗史》载,有一人的父亲名“良臣”,他便将《孟子·告子下》中“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读为“今之所谓爹爹,古之所谓民贼也”,惹得别人哄堂大笑。

这些事例与《颜氏家训·风操》中列举的事例同样滑稽、荒唐,以至于冲淡了孝道所应有的严肃和凝重,淹没了子女对父母的深情,成为一系列诙谐的笑谈而受到人们的亵渎。似乎笔者、读者也在以轻松愉快的心情谈笑风生了。

(四)扬名声,显父母

《孝经·开宗明义》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唐朝棣州(今山东阳信)人任敬臣七岁时问父亲:“何以报母?”父亲回答说:“扬名显亲可也。”《三字经》把这一内容贯彻到世俗社会,叫做“扬名声,显父母”。

扬名显亲首先要求能继承、胜任父亲的事业。《周易·蛊》中叫“干父之蛊”,也叫“干蛊”,世俗社会叫“继祖”。唐朝诗人包何《相里使君第七男生日》诗:“他时干蛊声名著,今日悬弧宴乐酣。”中国历史上之所以有那么多的官宦世家、将帅世家、书香之家以及擅长各种技艺的世家,即出自“干蛊”继祖的孝道。

古代中国人的经世观念讲究立身扬名,不辱没祖先,否则就为不孝。所以,古人有了功名,都要归家祭祖,祷告先人,这叫衣锦还乡、光宗耀祖。科举制产生后,金榜题名、子孙登科又被视为最体面的光宗耀祖。

1.“干父之蛊”

历代史书藏之秘阁,传之后世,中国历史上许多子承父业的史官都借此青史留名,实现了扬名显亲的夙愿。

西汉武帝封禅泰山,没让太史公司马谈参加,车驾浩浩荡荡东去,司马谈被滞留在周南(今洛阳一带),发愤而死。临终,司马谈握着儿子司马迁的手,一边悲泣,一边告诫说:“你的祖先是周朝的史官,曾显功名于虞夏,后世中衰。我矢志著史,可天子封禅泰山,我不得从行,这是命也。我死后,你为太史,一定要继承我的遗志,写出一部流传千古的史书,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

父亲死后,司马迁任太史令,立下“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誓言,开始发愤写作《史记》。正当他专心致志写作的时候,一场飞来横祸降几乎断送了他的生命。将军李陵作战失败投降了匈奴,司马迁为李陵辩护,得罪了汉武帝,入狱受了宫刑。宫刑是伤残人的生殖器官的酷刑,辱及祖先、见笑亲友,是受刑者的奇耻大辱。司马迁羞愤交加,万念俱灰,绝望地说:“亦何面复上父母丘墓乎?”几次想了此残生,但为了完成父志,忍辱负重,继续写作,终于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巨著——《史记》。该书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司马迁不仅成为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史学家,而且成为史官继承父志,扬名后世的典范。

司马迁对自己的这段生死抉择,有一句传颂千古的名言:“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从某种意义上说,完成父亲的遗志,扬名显亲,就是司马迁认定的“重于泰山”。

司马迁是古代史官中的佼佼者,仅次于他的东汉太史令班固也是“干父之蛊”的楷模,后世把二人合称“马班”。班固的父亲班彪曾写成记载西汉历史的《后传》六十余篇,班固以父亲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继承父业,在《后传》的基础上写成中国第一部纪传体的断代史《汉书》,该书实际上是父亲修史的继续。班固的妹妹班昭,又补充班固未及完成的八表和《天文志》,成为历代赞颂的、继承父兄之业的孝女。

后来的史家纷纷步“马班”的后尘,子承父志、子承父业,编撰史书,扬名显亲。东晋陈郡陈(今河南淮阳)人王铨,少有著述之志,“私录晋事及功臣行状”,未及成书就去世了。其子王隐继承父亲的遗业,写成了《晋书》。遗憾的是他孝心有余而史才不足,《晋书》中凡叙事清楚,晓畅可观的地方,都是父亲的手笔,凡文辞鄙拙,逻辑混乱的地方,都是王隐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