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以孝选官:孝与古代选官制度(中国孝文化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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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孝治天下”——秦汉时期以孝选官蔚然成风(4)

华佗除耻以医术见举不愿为官外,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东汉末期,外戚宦官掌权,政治腐败,不但华佗不愿当官,当时还有许多人也是如此。《后汉书·郭太传》载,郭太字林宗,家世贫贱,早年父亡,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想要他到县里谋个差事,林宗却说:“难道大丈夫还要做这种俸禄极少的差事吗?”于是便辞别母亲,来到成皋县求学,三年毕业,博通典籍。林宗善于谈论,音声仪制甚美。游学于洛阳,开始拜见河南尹李膺,李膺大奇林宗,于是两人相友善,此后林宗名震京师。后归乡里,衣冠诸儒送至河上,车数千两。林宗唯与李膺同舟过河,众宾望之,以为神仙。司徒黄琼征辟、太常赵典察举林宗为官,就有人劝说林宗当入官途,林宗回答说:“我夜观天象,昼察人事,刘氏天下将会被天废弃,谁也不能力挽狂澜。”林宗便不应征辟、察举。

在黑暗的朝政下,这种被察举为官而不应就职的事例,《后汉书》中记载甚多。如,宗慈被举为孝廉,九次被公府征辟,皆不就职。檀敷举为孝廉,接连被公府征辟,也不就职。刘翊举为孝廉,不就职。王烈察为孝廉,三府都来征辟,皆不就职。岑蛭有高才,郭林宗、朱公叔等皆与他为好友,李膺、王畅称其有治国之能,虽在家乡,却有匡正天下的志向。太守成瑨刚任职,想振威严,闻听岑蛭高名,请为功曹(郡守的主要佐吏)。后来太守成瑨为治理好郡政,杀郡中横行霸道的富商张泛,此人是桓帝美人(汉宫妃嫔有十四等,美人位居第五等)的外亲,因而得罪桓帝的美人,被下狱处死。此事对岑蛭的打击很大,使他认清了朝政的腐败。此后,州郡察举、三府交相征辟他为官,他不为所动。

郑太的例子更为典型,《后汉书·郑太传》载,郑太字公业,河南开封人,年轻的时候就有才略。灵帝末,郑太知道天下将乱,于是暗地里结交豪杰。家富于财,有田四百顷,而因结交豪杰,食物常常供应不足,故而名闻山东。一开始被举孝廉,后来三府征辟,甚至皇帝派公车来征,都不就职。

华佗正是因为以自身而言,耻于医术见知;以国家而言,恨于政治腐败,故而虽被察举而并不就职。

公元220年,曹操操纵朝政,自任丞相,总揽军政大权,遂要华佗尽弃旁务,长留府中,专做他的侍医。华佗不愿意,便托故暂回家乡,一去不归。曹操多次写信催他回来,还曾命令郡县官员将华佗遣送回来,但是华佗均以妻病为由而不从。曹操恼羞成怒,遂以验看为名,派出专使,将华佗押解许昌,严刑拷问。面对曹操的淫威,华佗坚贞不屈,矢志不移。曹操益怒,欲杀华佗。虽有谋士一再进谏,说明华佗医术高超,世间少有,天下人命所系重,望能予以宽容,但曹操一意孤行,竟下令在狱中处决。华佗临死,仍不忘济世救民,将已写好的《青囊经》取出,交狱吏说:“此书传世,可活苍生。”狱吏畏罪,不敢受书。华佗悲愤之余,只得将医书投入火中,一焚了之。后来,曹操的头风病几次发作,诸医束手无策,他仍无一丝悔意,还说:“华佗能治愈我的病,然不为我根治,想以此要挟我,我不杀他,病也难痊愈。”直到这年冬天,曹操的爱子曹冲患病,诸医无术救治而死,这时曹操才悔恨地说:“我悔杀华佗,才使此儿活活病死。”

华佗被害至今已经快两千年了,但人民还永远怀念他。江苏徐州有华佗纪念墓,沛县有华祖庙,庙里的一副对联,抒发了作者的情,总结了华佗的一生:

医者刳腹,实别开岐圣门庭,谁知狱吏庸才,致使遗书归一炬;

士贵洁身,岂屑侍奸雄左右,独憾史臣曲笔,反将厌事谤千秋。

十、《孝经》对汉代选官制度的影响

《孝经》是一部重要的儒家经典,篇幅简短,文字不满二千(今文经1799字,古文经1872字)。清代纪昀在《四库全书总目》中指出,该书是孔子“七十子之徒之遗言”,成书于秦汉之际。《孝经》以孔子与其门人曾参谈话的形式,阐述了孝的含义、作用等诸多问题,内容丰富、深刻。自西汉至魏晋南北朝期间,注解《孝经》者达到百家,现在流行的版本是唐玄宗李隆基注,宋代的邢昺疏。一些有远见的帝王,还纷纷为《孝经》作注,如魏文侯、晋孝武帝、梁武帝、梁简文帝、唐玄宗、清世祖、清圣祖、清世宗等。

《孝经》全书共分18章,后世言孝之书,其旨鲜能超出《孝经》。学者认为,《孝经》依其内容,18章大致可分为四部分:自《开宗明义章》至《庶人章》为第一部分,共六章,对孝加以概括性论述,并分别对不同地位人的孝的不同表现形式进行阐述。这是全篇的宗旨所在;自《三才章》至《五刑章》为第二部分,共五章,主要讲述孝与治国的关系,强调孝在社会生活中的重要性。其中的《纪孝行章》则专论孝子应做之事,是对一般意义上的孝的解说;自《广至德章》至《广扬名章》为第三部分,共三章,是对《开宗明义章》中提到的“至德”、“要道”、“扬名”等概念的引申和发挥。因此,这一部分可视为《开宗明义章》的继续;自《谏争章》至《丧亲章》为第四部分,共四章,这部分各章之间内在联系不紧密,是分别以不同题目对前三部分内容进行发挥和补充。其中,《丧亲章》可视为全篇的总结。

《孝经》把一切道德行为统摄于孝德之下,对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等不同等级的人实行孝道的方法做出了具体规定,天子治天下、诸侯治国、卿大夫事君、庶人事亲都是孝。学者们分析,《孝经》分为五个等级的“孝”。天子之孝是不仅要对自己的亲人恪尽孝道,还要推而广之,以此教育人民,规范天下。对于诸侯,《孝经》要求其不骄不傲,谨慎有节,便能富贵不离其身,保有社稷宗庙。对于卿大夫,《孝经》要求其循规蹈矩,“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做到“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对于士人,《孝经》要求将孝心化为忠顺,“以孝事君则忠,以敬事长则顺。忠顺不失,以事其上”,士人的孝可以用忠、顺二字概括。对于庶人,《孝经》要求其“勤身节用,以养父母”。

《孝经》虽然大谈孝道,但它的本质却并不在阐发孝道本身,而实际上是“移孝作忠”。选官制度的对象是士人,汉代就是以《孝经》为介质,构建选官制度的主导思想,以“孝”劝“忠”,弥合“孝”与“忠”、士人个体与国家之间的裂缝,做到在选官时选举忠孝两全的人才。正如《论语·学而》所说:“其为人也孝弟(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因而,《孝经》中说:“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又说:“君子之事亲孝,故忠可以移于君。事兄悌,故顺可移于长。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这都鲜明地体现了“移孝作忠”的思想。

故而,汉代上至国家,下至官员,用人都以《孝经》为参照系。如《续汉书·百官志》说:“汉制:以《孝经》考试士人。”《后汉书·荀淑传》也载:“故汉制,使天下诵《孝经》,选吏举孝廉。”这是国家的用人政策。《汉书·赵尹韩张两王传》载,韩延寿为东郡太守,经常外出,临上车之时,有骑吏一人迟到,韩延寿就敕令功曹(郡守的主要佐吏)定其罪名,事后禀告于他。韩延寿外出回到郡府门前,守门卒拦住他的车驾,说有话要讲。韩延寿便停车问有何言,守门卒说:“《孝经》言:‘取事父之道以事君’,事父与事君所应有的敬是相同的。然而,事母所要有的是爱,事君所要有的是敬,只有事父敬和爱两者兼而有之。今天早上,大人您要驾车外出,但在府上停留了很久也没出门。当时有一骑吏的父亲来到郡府门前,不敢进来。骑吏听说后,就赶紧出去见他的父亲,但不巧的是刚好大人您此时上车出发,故看见骑吏迟到。骑吏以敬父而被罚,难道不是有亏教化吗?”韩延寿在车中抬起手来说:“如果没有你,太守自己都不知道已犯了错误。”韩延寿进府后,立即召见守门卒。守门卒本来是读书人,听闻韩延寿是贤者,但没有门路自荐,故先代人为门卒,韩延寿于是用此人为吏。守门卒只因一句《孝经》之言,便选任为吏,这一典型足见《孝经》在汉代用人政策上的重要地位。

为更深入贯彻《孝经》中“移孝作忠”的思想,汉代从中央到地方,都设“《孝经》师”,以教导天下,有时还搞研讨。理论界主导观点一直认为,汉代自武帝“崇尚儒学”后,主要以《易》、《诗》、《礼》、《书》、《乐》、《春秋》等《六经》(《乐》有声无书,所谓《六经》实际只有《五经》)教化天下。然而,完全用《五经》来说明汉代的治国思想,是片面的。必须承认,汉代的治国经典,除《五经》外,还有《孝经》和《论语》。汉人讲的也不是《五经》治国,而是《七经》治国。关于《七经》,《后汉书·赵典传》引李贤注说:“《三国志·蜀书·秦亦传》载,秦必《与商书》曰:‘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谢承《后汉书》言赵典‘学孔子《七经》’。”在两汉书中,记载学过《孝经》、《论语》的人很多。如《汉书·宣帝纪》载,孝武皇帝曾孙病已,“师受诗、论语、《孝经》”;《景十三王传》载,广川惠王孙去“师受《易》、《论语》、《孝经》”;《汉书·隽疏于薛平彭传》载,宣帝“皇太子年十二,通论语、《孝经》”。应当指出,在《七经》中,汉代统治者最重视的只有两经,一是《公羊》,另一是《孝经》。汉代“崇尚儒学”最流行的一句话是,假托孔子言:“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在汉代,与《五经》比,《孝经》是必读经。通《五经》者必须通《孝经》,通《孝经》者原则上不要求通《五经》。《孝经》既是一门独立的经典,又是其他经典的基础。汉代要求《孝经》人人都要读,包括儿童和成人、男人和女人、文士和武夫,甚至包括外国留学生。如《汉书·匡张孔马传》载,匡衡曾上疏说:“《论语》与《孝经》是圣人言行之根本,应当深究其意。”汉光武时期曾令“虎贲士(汉代的一个军种)皆习《孝经》”;《后汉书·儒林列传》载:章帝时,“自期门羽林之士悉通《孝经》章句,匈奴人也要遣子入学”。可见《孝经》在汉代的普及程度。

汉代举孝选官与《孝经》普及两相呼应,共同服务于封建王朝的巩固与发展。然而,我们也必须承认,《孝经》也有许多道德智慧至今仍有现实的生命力。我国现在强调实行依法治国与以德治国相结合,构建和谐社会,《孝经》中的闪光思想不无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