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世界帝国史话:亚历山大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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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内忧外患:征途中的“绊脚石”(5)

五、内部“灾难”:两种观念的较量

1.酒宴上的流血事件:克雷图斯被杀

亚历山大在建立他的大帝国的过程中,不仅要对外进行无休止的征战,而且对内要不断地平息各种不满、怨愤甚至背叛。内部矛盾的产生和激化,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有利益方面的,也有观念方面的,有个人性格上的冲突,也有在根本制度上的分歧。这种内部的矛盾和冲突比对外战争更复杂,往往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公元前328年夏天,在紧张而又残酷的征战间隙,为了松弛一下,亚历山大在马拉坎达举行了一次欢宴。这次欢宴也是为庆祝马其顿人传统的酒神节,每年酒神节,马其顿人都要宴饮作乐。酒宴上不少人都喝醉了,一些人开始大肆吹捧亚历山大,说什么希腊历史上的众多英雄都不如亚历山大,甚至说赫拉克勒斯都比不上他。除了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外,还有一个年轻人唱起小曲讥讽那些在波利提米塔斯河畔败给斯皮塔米尼斯手下的将军们,气氛开始紧张起来。一些年长者和那些头脑还清醒者对这个年轻人的讥讽很生气,不让他唱下去,可是,平时并不酗酒的亚历山大,这次好像也喝醉了,他大声喊着叫他继续唱。

这时,亚历山大童年时代的朋友、他奶妈的儿子、他最信任的将领之一克雷图斯实在忍无可忍,站起来大声指责亚历山大。他说亚历山大的成就并不像有人吹嘘的那样神奇,而且,这些业绩并不是亚历山大一个人创造的,大部分是马其顿将士共同努力的结果。他还针对有人为讨好亚历山大,故意贬低腓力,说腓力并没作出什么伟大的惊人成就,而大摆腓力的功劳,贬低亚历山大的成就,说亚历山大正是靠腓力治下的马其顿人才有今天,他指出,在现在他们还处在敌人包围中的情况下,污辱马其顿人太无耻了,尽管那些马其顿人战死疆场,但他们比那些嘲笑他们的人强多了。

宴会上响起一片欢呼声。受到众人赞扬的克雷图斯在酒力的壮胆下,更是把多日积累的不满都倒了出来,毫无顾忌地、滔滔不绝地指责亚历山大,为帕米尼欧叫屈,甚至说如果不是他,亚历山大活不到今天,是他在格拉尼库斯河战役救了他的命,他伸出他的右手,对着亚历山大大喊大叫:“那时,就是这只手救了你的命!”

亚历山大愤怒了,他指着那些为克雷图斯的话欢呼的马其顿人,对身边的两个希腊人说:“在这群野兽当中,你们不觉得像是神的后代吗?”他抓起一个苹果掷向正在辱骂他的克雷图斯,并要扑过去打他,但被酒友们拉住了。而克雷图斯似乎已神志不清了,仍在辱骂,他说马其顿王国不是个人专制的王国,而是有章有法的王国。国王是由人民代表大会推选的,马其顿人是自由的人,他们和只听从个人意志的蛮族人是不同的。亚历山大必须遵守一些惯例,他对马其顿人不应该以专制压人,而应该以理服人,马其顿人享有和国王平等对话的权利。

亚历山大也被克雷图斯激怒得有点失去理智了,他大声叫喊近卫军下手处置克雷图斯,但这时无人听他的。他气得抱怨说,他现在正处在大流士有过的逆境,就像当年大流士的部下比修斯一伙把他关在囚车里到处奔波那样,他现在除了名义上还是个国王外,什么都没有了。他猛然跳了起来,从一个卫士手中夺过一支长矛,朝克雷图斯连刺带戳,几下就把他杀死了。

阿利安在评论这件事时说:“克雷图斯侮辱他自己王上的行为,是应当受到强烈谴责的。但是,我也认为,亚历山大在这次不幸的事件中所表现的,是他充当了怒、醉二恶的奴隶,也实在可悲。因为这是任何一个尊重自己的人都干不出来的。”这段评论出自一个希腊人的笔下,是很自然的事,因为在希腊人看来,即使贵为国王,也是不能随意杀死一个同族贵族的。如果按我们中国的传统观点来评判这件事,则毫无疑问,克雷图斯以下犯上,犯了滔天大罪,死有余辜,亚历山大杀他是理所当然的。

阿利安认为,事后亚历山大的表现是好的,因为他认识到他的行为的丑恶。有关他事后的情况,有多种说法。有人说,他因酒后杀害朋友,感到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了,想一死了之。这好像不符合亚历山大的性格,亚历山大登上王位就带有血腥味。另一种被多数史学家所记述的说法则较为可信。他们说,亚历山大杀了克雷图斯后,躺到床上放声痛哭,喊着克雷图斯和他奶妈南尼丝的名字,南尼丝带养过亚历山大。他泣不成声地说:“是您哺育我长大的,今天我成人了,可我又是怎样报答您的恩惠呀!您亲眼看着您的孩子们为我打仗而牺牲。可现在呢?我却亲手杀死您的儿子!”他连躺三天,不吃不喝。亚历山大这种自责应当说是真诚的,是出自内心的,他虽要神化自己,却也勇于承认自己是凡人,做了错事,这是难能可贵的。

但是马其顿和希腊人现在正远离故土、处于敌人的包围中,如果任由他们的统帅这样处于极度的悲伤中,是非常危险的。为了部队的安全,必须尽快让亚历山大从悲伤中解脱出来,因此,有的占卜师就劝告亚历山大说,是酒神狄俄尼索斯出于复仇的愤怒而杀死了克雷图斯,因为亚历山大破坏了神的诞生地底比斯,又没有向他献祭。在朋友们的极力劝说下,他开始吃东西,后来又对狄俄尼索斯进行了补祭。

有一个叫阿拉克萨卡斯的诡辩家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亚历山大。他一见亚历山大伤心哀叹,便哈哈大笑,接着大声喊道:“看呀!这就是亚历山大,全世界都在注视着的亚历山大,就这样躺在这里,像个奴隶似的哭泣。难道你没有听说,宙斯的旁边坐着公正吗?不论宙斯办什么事,都要和公正一起办,因而宙斯办的一切事都是公正的。这也就是说,一位伟大的国王,其所作所为,不仅国王本人,而且全世界都应当认为是公正的。”听了这样的话,亚历山大得到很大的安慰,心灵平静了。但阿拉克萨卡斯的话,在有些人看来,是赤裸裸的阿谀之词。亚历山大欣赏这样的话是一种不好的兆头,一种专制的预兆。如果按阿拉克萨卡斯的话来评价国王行为,那么,不论国王干什么,怎么干,大家都只能说他做得对。

克雷图斯和亚历山大的冲突并不是个人之间的冲突,而是两种观念的冲突。克雷图斯攻击的不是亚历山大个人,而是他逐渐拥有的无上的专制权力,是他逐渐抛弃马其顿和希腊的传统的行为。他不满的是马其顿的王权变成了亚历山大个人的王权,像希腊人过去说波斯那样,所有的人都成了国王的奴仆了。而亚历山大所要维护的却正是他个人的绝对权力,东方式的专制权力。实际上,要统治他的亚历山大帝国,没有这种专制权力是不行的。古代的一切大帝国无一例外,都是专制的、集权的。亚历山大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是适应了现实的需要。帕米尼欧父子和克雷图斯被杀,说明维护旧传统的贵族势力失势了。

2.跪拜礼的争论:卡利西尼斯被捕

在专制权力下,阿谀之风必能盛行,奸邪谄媚之徒也会大售其奸,但有一个人却表现得与众不同,大唱反调。这个人就是亚历山大的老师亚里士多德的侄子卡利西尼斯,他那不受约束的生活方式招来许多人的嫉恨,他们说他踱起方步来,就像在成千上万人中只有他才是自由人似的。他对凯洛尼亚战役的评说也招来了马其顿人和亚历山大本人的不满,他说,这次战役腓力之所以获胜是由于希腊人内部的派别之争,他还援引这样一行诗:“天下纷争日,贱民也称王。”他的话使亚历山大很生气,但他仍不约束自己,还时不时地对亚历山大援引阿基里斯对赫克托耳说的话:“远比你勇敢的人帕特洛克勒也会死的。”他这样说可能是好心,提醒喜欢冒险的亚历山大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但听在亚历山大耳里可能就成了另一种意思了。

亚历山大和卡利西尼斯的矛盾在关于是否应向亚历山大行跪拜礼的争论中激化了。

公元前327年春天,亚历山大和罗克珊娜结婚不久,在巴克特拉举行了一次不同寻常的宴会。亚历山大让出席宴会的人,就要不要向他行跪拜礼的问题,谈谈自己的意见。

阿拉克萨卡斯抢先发表自己的意见。他说,承认亚历山大是神远比承认狄俄尼索斯和赫拉克勒斯是神更合理,因为狄俄尼索斯是底比斯人,和马其顿没关系,而赫拉克勒斯也只是因为是亚历山大的祖先,才和马其顿有关系。马其顿人把自己的国王当神崇拜是天公地道的,因为百年后,马其顿人是一定会尊亚历山大为神的。既然这样,生时奉他为神不是更合适吗?

由于会前就安排好了,立即有许多人表示赞同,主要是那些显赫的波斯和米底亚贵族、大臣,而且他们就要在宴会上向亚历山大行俯体膜拜的大礼。但是大多数马其顿官员却对阿拉克萨卡斯的话很反感,沉默不语。

这里有一个观念问题。波斯人把俯体膜拜看成是表示尊敬的举动,而并不一定是在神化某个人,但希腊人却只在敬神时才行俯体膜拜的大礼。因此,希腊人卡利西尼斯站出来,发了一通长篇大论,酣畅淋漓地批驳阿拉克萨卡斯。他说,凡人所应当受到的尊崇和神所应当受到的尊崇是不同的,有清楚的界限。最主要的区别就在于习惯上,人在神前匍匐礼拜以示尊敬,为了敬神,我们还可以在他们面前跳舞、唱赞歌。对一些神可以这样去崇拜,对另一些神又可以那样去尊敬。我们对英雄的崇拜也可以各有不同,但不能和对神的崇拜相提并论。因为,如果我们把二者混淆起来,用过分的礼拜把一个凡人捧上天,就等于用敬人的方法去敬神,就是把神贬为凡人,使神受到不应有的侮辱。假如有一个老百姓用不合法的手段取得了某种权力,要求人们对他像对王上那样崇拜,我想亚历山大一定一刻也不会容忍的。同样,如果一个凡人享受神才能享受的礼拜,或者允许别人这样崇拜他,神也会发怒的。

卡利西尼斯提醒亚历山大,他虽然是公认的了不起的人物,勇士当中最英勇的勇士,国王当中最伟大的国王,统帅当中最英明的统帅,却是腓力的儿子,是作为立宪君主,而不是作为专制暴君进行统治的。请他不要忘记希腊,他是为了希腊,才不避艰险,远征异域,把亚洲并入希腊版图。他问亚历山大:“当你回希腊之后,你准备强迫全人类最爱自由的希腊人在你面前匍匐跪拜吗?还是打算豁免希腊人,而只把这种污辱强加在马其顿人头上呢?或许,在这个问题上,你想把全世界分成两半,叫希腊人和马其顿人把你当人崇拜,只叫外国人用这种外国方式把你当神崇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