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世界帝国史话:亚历山大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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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内忧外患:征途中的“绊脚石”(6)

卡利西尼斯说出了大多数马其顿人想说而没说的话,他们听了很高兴,亚历山大却十分生气,但卡利西尼斯说得有理,同时也顾忌大多数马其顿人的情绪,亚历山大还是下令马其顿官员以后无须向他匍匐礼拜。亚历山大此令一出,一片沉寂。但随后波斯籍的官员却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走到亚历山大面前匍匐礼拜。而亚历山大的一名近卫却在一旁嘲笑一个波斯人俯拜的姿态难看,亚历山大虽很气愤,却也没有和他计较。

事实上,问题并不是要不要奉亚历山大为神,亚历山大早就把自己看成神了,他不是把自己说成是宙斯、阿蒙等大神的儿子吗?大神的儿子不是神也是半个神,马其顿人不是也爱说亚历山大是神的儿子吗?不过,在亚历山大那个时代,希腊人是常把一些显要人物或英雄与神并列的。他们对神的崇拜和后来宗教中对神的崇拜是不同的。当这个问题在雅典讨论时,德摩斯提尼说:“要是亚历山大自己高兴,就让他做宙斯和波塞冬的儿子吧。”这可能是希腊人对这一问题的具有代表性的态度。

但是,希腊人、马其顿人可以奉亚历山大为神,却不愿意奉他为拥有绝对权力的专制君主,而亚历山大之所以学习波斯宫廷的那一套礼节,要臣下对他行跪拜礼,可能有使自己有神的外在表现的用意,更重要的是要强化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使自己成为像波斯国王那样的专制君主。卡利西尼斯说,马其顿是个立宪君主制国家,而不是一个专制君主国家。这可能反映了马其顿人,特别是马其顿贵族的观点。而这正是亚历山大所要改变的观念。亚历山大在当时要进一步神化自己可能主要是形势的需要,是当时政治和军事的需要。当时,亚历山大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处于一种困难境地,外部遭到敌人的顽强抵抗,有陷入游击战的泥坑而不能自拔之险,内部出现了最重要的将领的“叛变”、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的哗变,有众叛亲离之虑,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神化自己来坚定部下对自己的信心,来排除各种离心力,根除臣下的不忠和叛变。也就是说,形势,或者说,时代需要他正式成为一个专制君主。

不久之后,发生了一件亚历山大的一些年轻侍从阴谋谋杀亚历山大的事件,牵涉到卡利西尼斯,甚至有人说这个阴谋是他策划的,但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参加了这起阴谋,他是被诬陷的,也有可能是亚历山大要借机除掉他。

按照腓力的规定,凡马其顿贵族的子弟,一到青年时期,都要服侍国王。他们要紧随国王左右。国王外出,他们要为国王牵马,扶国王按波斯方式上马;国王狩猎,他们要陪猎;国王睡觉,他们要担任警卫。在亚历山大的一些青年侍从当中,有一个叫赫摩劳斯,他喜爱哲学,曾拜卡利西尼斯为师。有一次,他陪亚历山大打猎,一只野猪向亚历山大冲过来,他抢先冲过去,一枪就把野猪刺倒了。亚历山大慢了一步,连刺一下的机会都没捞到。亚历山大发火了,让人当着赫摩劳斯那些小伙伴的面鞭打他,并叫人把他的马牵走。

赫摩劳斯认为这是奇耻大辱,亚历山大欺人太甚,此仇不报,他誓不为人。他说服了他的几个亲密朋友和他一起行动。他们准备在他们当中的一人值夜班当警卫时,趁亚历山大入睡后把他干掉。

但事出意外,他们准备动手的那天晚上,亚历山大一晚都没睡觉,喝了一夜酒。

第二天,同谋者中的一个把他们的密谋告诉了他的密友,这个密友又告诉了另一人,最后,整个密谋都被托勒密知道了。托勒密报告了亚历山大,亚历山大就下令把所有参加这一阴谋的人都逮捕了。

据说,赫摩劳斯被捕后,一口承认阴谋是他搞的,因为任何一个生来就自由的人是无法忍受亚历山大的傲慢狂妄的,他还列举了亚历山大所做的种种坏事:菲洛塔斯如何蒙冤而死;他的父亲帕米尼欧和其他一些人如何被非法残害;酒宴上如何杀死克雷图斯;把自己打扮成米底亚人的样子;下令在他面前行跪拜礼;常常狂饮昏睡等。他还说,他就是因为无法忍受这一切,才打算解放他自己,同时也解放所有的马其顿同胞。这一阴谋本来和卡利西尼斯无关,但是,另有一说,说阴谋者供认他们是在卡利西尼斯的教唆下搞的。大多数史家都认为这是不真实的。亚历山大厌恶卡利西尼斯,而赫摩劳斯又和卡利西尼斯来往密切,便认为这种坏事必然和卡利西尼斯有关。赫摩劳斯和他的同伙就在审判会上当场被石头砸死了,而卡利西尼斯的结局,有好几种说法,而且这些说法都出自事发在场的知情人,一说他是戴着脚镣游街示众后病死的,另一说他是被严刑拷打后绞死的,还有一说是他被关了好几年后,最后在印度被亚历山大下令钉死在十字架上。

卡利西尼斯是个文人,他的地位远不及帕米尼欧,也不及菲洛塔斯和克雷图斯,但他是亚历山大的老师亚里士多德的侄子,亚里士多德是当时声望最高、影响最大的学者。他对亚历山大处死他侄子一事一直心怀怨恨,他的这种情绪影响了当时和以后的一些文人对亚历山大的评价。他们往往把亚历山大说成是开始是个非常好的伟大国王、天神之子,而后来却变成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这样一个前后完全不同的人。

3.内部冲突的根源:世界帝国的建立

在巴克特里亚和粟特的3年里,亚历山大充分展现了他性格的多样性,我们从他对反叛的巴克特里亚人和粟特人的杀戮,对整村整村青年的屠杀,从他毫不留情地杀害他的副手、他的大将、他儿时的亲密伙伴、他的恩人或老师的亲人,可以看出,他和许多帝王一样,有残暴的一面。不过,他的杀戮都是为达到一定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种手段,事实上,亚历山大从一开始就是恩威并重,他毁灭底比斯,但对雅典却多次显示他的宽容,他毁灭推罗,却善待投降者,甚至让他们留任原职。他残酷地处死了比修斯,但对同样进行反叛的欧克西亚提斯和科瑞尼斯却十分宽容,让他们留任原职,管辖原来的地区。发威和施恩都是为征服服务的。他的远征,的确就是不断的杀戮,但把他当成解放者欢迎的,不仅有希腊人、埃及人,也有其他民族的人,他们欢迎他把他们从波斯暴政下解放出来。

远征不仅是杀戮、破坏,远征也是当时社会发展的催化剂,亚历山大正是要通过远征建立一个新社会,一个新世界。他已明确向被征服地区的人民表示,只要接受他的条件,凡是想和平生活的人都会得到和平和繁荣。他不只是破坏,他还在建设。他大兴公益事业,发行统一货币。他建立了不少城池,还扩大了一些原有的城市,这些城市不仅起了殖民和要塞的作用,有的还逐渐成为经济文化中心,成为希腊文化的传播地。他为建立统一的大帝国,他打破民族的界限,任命了大批异族人负责重要的行政职务,招募了成千上万的亚洲人加入他的军队,其中大部分是波斯人,也有其他民族的人。他有时还穿上波斯服装,他娶了个亚洲姑娘做妻子,他要显示他是一个世界帝国的国王,而不仅是马其顿的国王。

但是他这一征服世界、建立统一的世界帝国的意愿是和希腊人、马其顿人的意愿相左的,这也是内部矛盾激化,以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的战将、伙伴、亲信被杀悲剧的根本原因。他的一些战将、伙伴、亲信被他处死,看似偶然,是亚历山大残暴冲动的结果,其实含有一定的必然性。因为他们都不赞成亚历山大去征服全世界,去建立世界帝国。亚历山大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然要清除他前进路上的各种阻碍,也必然要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必然要神化自己,必然要使自己成为专制君主,这些人的被杀,就成了很自然的事了。

有人说,亚历山大在建立他的帝国过程中,追求的是各民族的融合,在他头脑中并不存在是使东方希腊化或者使希腊人、马其顿人野蛮化的固定想法。这可能有点抬高亚历山大了。他是作为征服者进入原波斯帝国的领土的,他基本上也是以征服者的身份进行统治的,他所征服的地区必须接受他的条件,才有安宁和和平,当然,为了统治的需要,他的确不仅大力扩散和传播希腊文化,也非常注意吸收其他文化,并加以利用。

在宗教信仰上,他是有把不同的崇拜融合在一起的意图,例如,他把埃及的阿蒙神和希腊人的宙斯合而为一,他既是宙斯之子,又是阿蒙之子。他也不排斥其他崇拜。在亚历山大时代,在宗教信仰上并没有强烈的排他性。古代基本上都是这样,我们中国人的宗教信仰也一直是没有强烈的排他性和唯一性的。

在风俗习惯上,他也不排斥其他民族的习俗,他穿波斯服装,提倡波斯礼节,按波斯仪式娶妻,特别是他提倡不同民族之间的联姻,真有点民族融合的趋向。

在统治方式上,他也保留了许多波斯帝国的原有统治方法,他甚至在宫廷礼仪上也要完全采用波斯的那一套。他的官吏队伍是多民族的,他的军队也成了多民族的。他的这一系列做法,虽然可能只是为了适应军事和政治上的需要,但也反映了他对世界的一种新态度,这种态度完全不同于希腊人一贯的态度,不同于他老师亚里士多德的态度。他曾经形象地表述他的这种态度,他说,把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就像在宴会上众客人轮饮的大酒杯,是他为国王者的职责。显然,他是有把世界连成一个不分彼此、有共同利益的新世界的梦想的。他所鼓励和提倡的联姻和风俗习惯的交流可能是通向他的新世界的一条重要途径。400年后,普鲁塔克回顾这个问题时还充满激情地说:“啊,泽尔士,愚蠢的家伙,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要架桥把达达尼尔海峡连通!一些聪明的国王把亚洲和欧洲连在一起的办法,不是靠船只和木筏,而是用联姻手段和对子息的共同的亲情。”

普鲁塔克对亚历山大穿波斯服装一事也极力赞扬,他说:“猎取兽类的猎人用鹿皮装扮自己,猎取鸟类的猎人用羽毛装扮自己,穿上红衣服就要当心别让公牛看见,穿上白衣服就要当心别让大象看见,因为这些颜色会惊动它们,激怒它们。当一个国王要软化并驯服像动物一样执拗的、准备决一死战的民众,便产生了一个念头,披上他们传统的外衣,采用他们通常的生活方式以平息他们的怒气,抑制他们的发作。把他的亲密行为说成恶意,把他的理智个性说成残暴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罪过。简单地改变一下制服便和亚洲取得一致,难道我们不应该赞赏他的这种高明吗?在他用武器的力量征服了军队的同时,又用穿衣服的方式赢得了人心。”

我们在巴克特里亚和粟特看到的亚历山大的确是冷酷无情的,但也是理智的,他的冷酷是达到他的目的、实现他的梦想的一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