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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兄弟,我用生命捍卫你的爱情

东莞有一家台湾人开的彩印厂,老板姓林,已是五十开外。这一天,林老板在餐厅请他的两个爱将,一个是业务经理肖扬,另一个是车间主任柳冬。酒席刚一开始,林老板就举杯挑明来意,他打算近日回一趟台湾,工厂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二人打理。

这肖扬和柳冬一听,连忙把杯中酒一口饮下,能说会道的肖扬抢先表态,对外业务这一块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对于他来说,林老板在不在厂子都一个样,老板就像他的再生父亲,如果没有林老板,他至今还可能是大山里面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

林老板听着肖扬的话心头很熨帖,他微笑着颔首,同时把目光转向柳冬,似乎在期待这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也能说点什么。柳冬憋得一脸通红,但话到嘴边就是表达不出来。其实在心里,他何尝不是和肖扬一样的想法,为了这个厂,他什么牺牲都愿意,林老板对于他,同样是恩重如父。

原来肖扬和柳冬本是同乡人,多年前,高考失利后的两人结伴出来淘金,但因为没有文化和文凭,只能寻一些粗活打一点儿短工,两人都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四年前,他们在东莞的街头看到了林老板的彩印厂正在招人,但条件之一是至少具有大学文凭。就在柳冬准备打退堂鼓时,已经在这个城市混了几年的肖扬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拉着柳冬就去了一个地方,原本那个地方什么都有,只缺少一样,那就是真实。肖扬在那里花了几百块钱很轻松就搞了一张大学文凭,而柳冬却心实面浅,舍不得做那种不厚道的事情。事后柳冬像陪上沙场一样陪着肖扬去应聘,并依靠那张假文凭取得了林老板的信任。当然他们不知,刚到大陆投资建厂的林老板求贤若渴,正急需一支有攻城掠寨本事的队伍去闯荡市场,肖扬能言善辩的口才和咄咄逼人的气势感染了他。当他听说柳冬的“文凭”不慎丢失时,林老板爱屋及乌也聘用了柳冬,两个人的试用期同为三个月。

在试用期间,肖扬和柳冬各自的优势很快就显露出来。肖扬精明能干,善于公关,身上有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倔劲,由于他的努力,印刷厂的业务立即产生了吹糠见米的奇效,深得林老板赏识。而柳冬虽然没有肖扬那种八面玲珑的本事,但他心地笃实,吃苦耐劳,身上有一股悟劲,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一学则精,短短时间还对车间管理提出了合理化建议,同样博得了林老板的好感。林老板私下庆幸,这左右二臂让他如释重负。

那年夏天,一场天灾悄悄改变了两人与老板的关系。试用期刚结束发生了一件意外,两人的老家因为泥石流引发山体滑坡,原本清贫简陋的家底几乎一夜荡尽。就在二人焦头烂额之际,林老板的慷慨解囊一下解了二人的后顾之忧,林老板不但帮助他们重建家园,而且以这种恩重如山的义举赢得了两个年轻人的尊重。在工厂,他们都更加努力,似乎不这样,就对不起林老板。所以当林老板设宴并把打理工厂的事情托付给二人时,两个都慷慨承诺,只不过一个体现在嘴上而另一个更多在心里。

且说这边正酒酣耳热,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姑娘,她叫小颖,是彩印厂的质检员。这小颖面红肤白,杏眼秋波,是厂里公认的大美人,而且谁都知道,她对能说会道的肖扬一向持有好感。而此刻,小颖却一改平日温柔端庄的性格,进门就风风火火地对林老板说:“老板,今天准备上线印刷的这批货,好像设计上有一点儿问题,你要不要去厂里边看一看?”林老板蹙着眉头问:“小颖,能不能等我们喝完酒再回去?”小颖虎着一张俏脸说:“当然不能!机器等着运转,客户等着要货,如果不及时修正设计,到时交不出货,谁去背书?是跑业务的肖经理,还是抓管理的柳主任?”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肖扬和柳冬二人。林老板一听,忙笑哈哈地打圆场:“这样吧,小颖你先回去,我马上安排人去修改设计。”待小颖转身离去,林老板才转过头来带着欣赏的口气说:“小颖姑娘认真负责,人也长得漂亮,深得我喜欢。其实,我这次回台湾,本来也是为了却一件心事,我有一个千金,一直闹着要来大陆发展,当然也包括替她考虑终身大事。通过这几年的观察,我觉得你们二人都不错,肖扬机敏,柳冬踏实,各有各的优势,我很想撮合你们中的一位和小女结为秦晋。可惜的是,只有一位有机会。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我想让落选这位与小颖姑娘共结牵手之缘,不知二位意下如何?”话音刚落,带头表态的又是肖扬,他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听从老板安排,工厂就是我的家,为了这个家我愿倾其一切,包括生命!”谁料听了这话,老板猛一摆手说:“咦,话不能这么说,生命只有一次,热爱生命就是热爱工厂,对吗?”肖扬点点头,感动地喝下杯中酒,而一旁柳冬却腮帮子憋得通红,不知该说点啥才好。

林老板回台湾不久,肖扬开始频频邀约柳冬吃饭喝茶。柳冬起初不知其意,还以为肖扬只为叙叙乡情。而每次喝酒时,柳冬都提醒肖扬要注意休息,他发觉肖扬这段时间神情憔悴,气色不好,好像心头被什么事情所困。每一次吃饭,他都显得欲言又止,心事重重,偶尔还捂着胸口,一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的痛苦状。柳冬不止一次地想,什么心事让性格外露的肖扬如此愁眉不展呢?

这一天又喝酒时,柳冬看见肖扬的脸上淌出豆大的汗珠,表情很古怪。柳冬沉不住气了,他叫肖扬有话就说,别憋在心头难受。肖扬见对方已窥探到自己心事,干脆就问柳冬今后有何打算。柳冬不解其故,憨憨地说再干上几年,回家讨房媳妇。肖扬作惊诧状,戏谑柳冬不老实,难道他对小颖姑娘就没有一点儿意思。柳冬骇了一跳,他不知道肖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他确实一直暗恋着小颖,可他笨嘴笨舌,自觉与小颖姑娘不配,再说,别人喜欢的是肖扬,明眼人都能看出门道,他岂能夺人所爱?

柳冬说:“别闹了,我咋敢对小颖姑娘有意思,别取笑我!”肖扬笑着进一步紧逼:“还跟我玩圈?你如果对小颖姑娘没有意思,你的工作笔记里边怎么全是她的名字?”柳冬见秘密被捅破,脸红到耳根,狡辩说:“一个符号能代表什么呢?再说了,小颖姑娘一直喜欢的是你,这可是大伙儿公认的呢!”肖扬却摇摇头说:“不,那是别人的看法,我心中从没有这个意思。我倒认为,你和小颖姑娘才是真正的一对!”柳冬的脸涨得更红了,这话中听,肖扬的“抬举”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就不知他是否真这么想。但突然,柳冬的脑瓜子闪出一个念头,他想到了林老板回台湾前讲过的话,也想到肖扬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心头顿时豁然亮堂起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肖扬这是想把小颖姑娘当包袱甩给他,自己好去给林老板当毛脚女婿呢!想到这里面的阴谋,柳冬倒抽一口冷气,作为同乡和哥们儿,他为此感到心寒。柳冬顿时坚定了主意,他说:“我的确喜欢小颖,但她喜欢谁,我就不敢保证了,但不管怎样,我都会对自己的事情负责。”

林老板打电话,要在那边处理些事,比预定计划要迟些日子回来。而这段时间小颖很失落,她已明显感到了肖扬在疏远自己。好在柳冬对她很好,一双关切的眸子经常围着她转,让她受伤的心稍稍有一点儿慰藉。肖扬则不同,经常不管业务,而且行动诡秘,动辄玩失踪,就像变了一个人。

这一天,肖扬和柳冬两人又聚在了一起。这段时间肖扬明显憔悴了,整个人都有些消瘦。柳冬见状,不太放心地问:“近来你在熬夜洗煤炭吗,怎么整个人都变形了?”肖扬狡黠地笑了笑,用一种神秘的口吻说:“这阵子我确实忙,忙着准备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你是否有意跟我一块儿干?”柳冬疑惑地看着对方,不解地问:“别绕弯子,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心神不宁?”肖扬凑过身子压低声音说:“当然事关你我一辈子,你想永远寄人篱下打一辈子工吗?”

肖扬接着道出了实情。原来他想趁老板外出期间另起炉灶,利用在厂子里学得的一套本事另开一家彩印厂。肖扬撺掇说,办好一个厂,关键是要找好搭档,他二人一个抓外部业务,一个抓内部管理,又是同乡,想来想去还是共同合作更好。再说,这几年工厂的客户资源都牢牢掌控在他肖扬手中,一旦另立码头,资源是现成的。现在他已经找到了投资渠道,只等柳冬表态,办一个成功的彩印厂,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柳冬一听就蒙了,看来还小觑了对方,原以为肖扬疏远小颖,是为了当上乘龙快婿,谁知现在他连这个都不满足了,他要另立山头,挤垮对手,自己当老板,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柳冬有些鄙夷地说:“这怎么可以呢,林老板对我们恩重如山,这样做太不仁义吧?”肖扬不以为然道:“什么恩重如山?生意场上无父子,别那么心慈手软,再说,我们已经替他卖了几年命,帮他挣了不少钱,也算对得起他了,我们又不是黑他的工厂,今后各做各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看各自的造化了!”柳冬摇摇头说:“你我都是工厂的骨干,突然之间撤了,而且利用以前的客户资源搞一个同样的厂,这不是黑他是什么?对不起,这种事,我做不下手!”柳冬说罢站起来,他等着肖扬咆哮,但肖扬却出奇地平静,他甚至很欣赏地看着柳冬。柳冬却无心再待下去了,这个昔日的兄弟加老乡,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陌生人。

林老板回来不久,肖扬就失踪了。肖扬的失踪让林老板很伤感,几天时间,头上就平添了不少白发。柳冬看着心疼,却又不敢点破,他怕道出真实原因后,让一直像父亲一样信任和高看他俩的林老板受不起这种意外打击。

时间能抹去一切,工厂也逐步恢复了平静,过去的小颖接替肖扬当上了业务经理,而柳冬也高升一步,坐上了总经理位置。由于这系列变故,柳冬和小颖也一下走近了,爱情这东西在两个年轻人心底悄悄活泛起来。林老板看在眼里,眉宇间却锁着几丝愁绪。

不过林老板并不知道,其实柳冬心头也不快活,过去有望当上乘龙快婿的俩人,现在已无选择的悬念,而柳冬喜欢的又是小颖,他怕这有悖林老板的初衷。肖扬已经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从人间蒸发了。肖扬的失踪,爱情的顺利,还有林老板对他的提拔,都让柳冬既庆幸又不安。

这一天,林老板把柳冬叫进办公室,沉吟片刻后对他说:“我答应过,要在你和肖扬之间挑一个女婿,现在肖扬不辞而别,而你又喜欢上小颖,你要我怎么办?为了我,你愿意改变自己的选择吗?”柳冬像早就想过答案似的,他说:“我的今天全是您带给的,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无法报答您的恩德!我愿意留在您的身边像儿子一样孝敬您,拼尽全力打点好工厂的一切,但唯独婚姻大事不敢从命,因为我爱的是小颖,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林老板听罢良久无言,最后他慈祥地看着柳冬说:“你这样说我很宽慰。我答应从台湾带女儿回来,而直到现在你还没见到她,你不觉得奇怪吗?其实,有一个秘密我一直没对你们讲,小颖就是我亲生女儿!看你俩能走到一起,也了却我一桩心愿啊!”林老板按了桌铃,门外应声走进来一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小颖。见过两人,小颖羞怯地对林老板喊道:“老……板!”“不!”林老板笑着打断道:“应该喊爸爸,从今以后无须再保密,我已经认可了柳冬,的确是一位很有责任感的男人!今天叫你们来,只有一个意思:祝福你们!”

柳冬和小颖结婚前,按照父亲的意思,专程回了一趟柳冬的老家,除了探望老人,还有一个重要议程,就是去为已经九泉之下的肖扬培土烧香。原来,肖扬早在一年多前就被查出了胃癌,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肖扬没有向任何人道破。有一天他去老板办公室,在门外意外听到小颖喊林老板爸爸,才知道老板选女婿其实对二人是一种考验。之后,肖扬故意疏远小颖,开始有心成全柳冬,同时又借另起炉灶的“歪念”趁势考验柳冬的毅力,在最终得到满意答案后,才悄然离去。这一切,肖扬都以信件形式留给了林老板,这让林老板顿生颇多感伤。

柳冬带着小颖跪在肖扬的新坟前,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肖扬的用心,这个用生命帮助他捍卫爱情和事业的好兄弟让他永远铭记,终身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