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深深地感动了,为蓝老师和施老师的认识与选择。音乐真的是种语言,会了拼音,会了字母,会了文法,会了交流,但也不一定会有那份感觉,感觉永远比语言快十倍,感觉就是文化。施老师一直作为助手出现在蓝老师的身旁,蓝老师一直不计回报地为孩子们讲课加课。音乐需要观众,孩子需要舞台,两位老师的人品和爱心感动了一大批朋友。于是,我们的孩子才得以经常在上海、北京公开演出。
老蓝的儿子,一个15岁,一个14岁。现如今,老蓝和施老师每年只能见到孩子三次,圣诞节10天,复活节10天,暑假60天。老蓝的儿子六七岁的时候,就独自坐着飞机来回飞了。这一点很是鼓励了我的一些主张。施老师对中国的孩子很满意,感到唯一要提醒的就是,中国的家长对孩子放手不够。“老蓝给孩子上课的时候,很多家长都把笔啊纸啊水啊什么的全准备好了,这没有必要。”
在北京的日子里,我跟随施晶老师接触到了很多音乐界的大师和朋友们,谈起室内乐,出现频率特别多的有两个字:一个是“难”,一个是“长”。室内乐在中国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实在是令人担忧的,把孩子往独奏家的道路上赶,那是相当危险的。走进了老蓝的故事,我收获了无限的感动和感悟。那天,在北京魅力四射的前门M餐厅,我十分由衷地对女儿说:“蓝老师和施老师是可遇不可求的好老师,一定要好好珍惜啊。”女儿很懂事地连连点头。
听说我在准备写本子女教育方面的书,蓝老师和施老师都很开心,“很好,很好,您也是难得的好家长啊。”我说:“哪里,哪里,我不懂音乐,但我懂得把孩子往最优秀的老师身边带,好孩子不能被耽误啊,要是我也很懂音乐,可能就会限制了孙同同啊。”
提琴提速生命进程
女儿小的时候,我们家曾在南京市汉中门外的梅花里住了好长时间。附近有个江苏省妇女儿童中心,很多兴趣爱好班报名时的热闹情景总是十分吸引我们。
女儿表示了对音乐学习的兴趣。我就特意找到二楼的报名处。我对音乐一窍不通,说了很多外行话,弄得大家一阵阵笑。我把女儿推到老师面前,“老师,您看看,我家女儿适合学什么?”老师笑眯眯地说:“这个说不好,关键要看她自己的兴趣。”我见老师没有明示,就赶紧再问了一句,“老师,您告诉我,这些里面哪样是最难的?”这回老师很明确很肯定了,“小提琴。”
我们没有马上报名,回去很认真地想了一段时间。钢琴太贵,至少要万把块,经济状况不允许,要是孩子半途而废的话,就白白浪费了,小提琴两三百块就能搞定。我的老家在农村,孩子学有所成的话,是要经常回到家乡展示的,钢琴太大,不好搬,小提琴一拎就跑,方便携带,利于显摆。老师说了,小提琴最难,我们家学琴不是为了成名成家,仅仅是为了个爱好,仅仅是想通过学习音乐培养锻炼孩子的意志和品德,既然这样,那索性就学个最难的来锻炼锻炼孩子。几番比较,方向性的选择全指向小提琴了。
买来琴,报上了名。从此,我们家就琴声不断了。虽然不是那么好听,但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我们在学习,在经历,在开洋荤了。
孩子刚刚学会了持琴不久,孩子刚刚学会了空弦运弓发出“嗦”的声音不久,孩子对小提琴由爱到厌到恨的情绪就已经溢于言表了。一学期的学费缴了,上了四五节课就停了。小提琴被放到了壁橱里,我特意把它往里面推了推。我感到这黑色小盒的小提琴会经常敲打我敏感脆弱的神经的。我们鼓励孩子学习小提琴,为的是练就孩子的情商,谁曾想到这么快就选择了放弃。幸亏选的是小提琴,要是选了钢琴,又不学了,天天放在客厅,会一直堵在心里的。
转眼到了1997年的春天,《服务导报》记者韩涛写了篇跟优秀小提琴老师黄佳音有关的深度报道,我逐字逐句地拜读了全文。随后请韩涛记者帮忙引荐,我们一家三口特意拜访了黄佳音老师。和蔼可亲的黄佳音老师认真地看了看我女儿的手指和手掌,关心地问起了很多问题,说出了很多鼓励我们的话语。孩子一下子喜欢上了黄老师,孩子也随即再次喜欢上了小提琴。1998年,同同参加了小提琴四级考级,等级成绩为优秀,参加了南京市优秀考生的汇报演出。悠扬悦耳的《牧歌》声中,我越发明白了一个道理:找对人才能做对事,好老师可遇不可求。
小提琴就是业余学学,考到十级就暂且放下,三年级往后中心任务是全面备考南京市外国语学校。这就是我们当初的想法和规划。偏偏在三年级的那个暑假,意外地遇到了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读书的章婧和李倩茜,后来在章婧和她爸爸妈妈的热心帮助与鼓励下,我们开始了每周从南京到上海的旅程,开始接触到优秀的黄晨星老师和上海的音乐圈子。章婧在学琴道路上一直是孙同同学习的榜样,她后来主演了由著名导演陈凯歌导演的电影《和你在一起》,让我们感到非常开心和骄傲。章婧后来到美国留学了,她的妈妈特意把章婧用的写字台留给了同同,我们内心无限感激。
2002年春天,孙同同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属小学。发榜的那天,自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很多没有如愿考上的孩子和大人都伤心欲绝地哭出了声。“现在笑的,以后会哭,现在哭的,以后会笑。”一打听,说这些话语的是高年级同学的家长,他们禅语般的深刻,我和女儿那个时候是无法完全读得懂的。
我以全职爸爸的身份,陪伴专业学琴的女儿。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音乐是什么?专业学琴意味着什么?陪读的家长需要储备些什么?十年后的今天,我已经不能不深刻了。
这是个个性彰显的年代,选择学习音乐本身就是一种个性。十分悲哀的是,很多孩子的音乐兴趣是勉强的,专业学习音乐也是赶鸭子上架的,这部分孩子后来的发展都很可怜。也有孩子是为了回避普通学校文化学习的竞争,拿起乐器当利器,以求速胜的。殊不知,学习音乐,不仅仅是小提琴难,钢琴也难,要想学好音乐,哪样都难,音乐的学习比文化的学习难多了。这些把乐器当利器的孩子经常没有克敌制胜,倒反而彻底伤到了自己。
孩子,尤其是学习音乐的孩子,是十分渴望心灵自由的,很多家长和老师对此估计不足,给了孩子极其严格的限定,造成了很多伤害和浪费。孩子文化和专业之外的活动,被明确禁止;孩子人际交往的对象,被删除得屈指可数;孩子的电话通话被监控,有好事的家长还经常到电信部门清查孩子的通话账单;更有家长在孩子的鞋子里装上了微型定位仪,孩子终日惶惶不安;不时有孩子在家挨打了,挂着彩到学校上课的情形,大家看了都很心疼。可怜可爱的孩子,就这样经常被深爱他们的家长们精神绑架了。
孩子是可怜的,家长也很不容易。家长和孩子的很多困惑与挣扎,经常都是来自孩子的专业老师。
有些专业从小学到大学,就那么一两个专业老师,学生无可选择。有家长和学生稍微流露了些许不满,“凤毛麟角”的这些老师就会立马还以颜色。老师得罪不起,生活总得继续,于是这些孩子就暗地里忙着换专业。换专业,又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换得起的,于是更多的孩子就只能按部就班地往前“混”。
以往都是要到高二高三了才有孩子出国留学的,近几年这方面的讯息经常被刷新,初中各个年级备考出国的孩子已经不在少数了。附小三年下来,家长和孩子已经对专业老师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很多老师是无法带领着自己的孩子成长成功的。怎么办?公开叫板,显然会伤了和气,毕竟这么多年了,师生情谊是一定有的;有些老师专业很一般,为人却很好;再有就是若干年后,自己的孩子很可能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和为贵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很多孩子出去了。不时往回传的消息总是十分牵动大家的心,好消息不多,坏消息不断。我感到,这些孩子是颇有些被“驱逐出境”的意味的。
国外的老师跟国内是有很大区别的。国外很多优秀的老师,四五十岁前或五六十岁前一直活跃在舞台上,只是到了一定的时候才开始带学生,主要的精力经常还是放在演奏上。这样的好处是,老师的眼睛里一直是观众、听众和舞台,老师的成就主要通过舞台,而不是培养学生来体现,学生就彻底回避了因为老师过于关注而产生的压力,获得了自由的发展。音乐学习恰恰很需要自由解放的思想,很多音乐家也就随之诞生了。老师一直活跃在舞台上,有利于帮助学生很快找到音乐表现的感觉。国内的情况是,很多人大学毕业就直接做了老师,曾经获奖的经历,曾经留学的经历,就很容易被认同归为优秀老师一类了。很少有老师经常参加演出,老师的主要任务就是培养学生,老师的价值往往只能通过培养出优秀学生来体现。于是,老师的心思全在学生身上,学生接受到了关注,也接受到了压力。老师也是人,也要吃饭,也要面对上海北京的高房价。老师的收入主要通过教育学生收取学费获得,老师的学费也随着房价一涨再涨,老师不能没有钱,学琴的家庭又经常没有钱,有也很快变没有了,师生之间纯洁的关系多少会因为钱的事情而发生微妙的变化。个别老师不忍心把学费涨上去,学生是开心的,别的更多老师就会很不乐意,就会骂那位老师不懂规矩。难得的不忍心的那位个别老师,不长时间之后,也就只能随大流了。
长期在中国呆的孩子,一旦到了国外自由的环境里,经常会险象环生。主要原因就是,中国老师和家长太在乎,国外的老师不那么在乎。被管得太多的孩子,一旦被丢到没有人管的环境里,不出事显然是不可能的。
提琴提速了生命进程,很多家庭因为孩子学习提琴、学习音乐,生命质量发生了一次次巨大的裂变,或走向辉煌,或越发糟糕。提琴没有错,错的是持琴的人没有储备好足够的能量。
十年一觉学琴梦
2010年5月13日晚,当我拖着行李箱,登上干净宽敞的D350次列车的时候,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十年前,想起了十年前第一次因为学琴由南京出发去上海的情形,想起了十年里无数次往返上海南京间的辛劳。十年了,过得真快啊!人生能有几个这样的十年啊?
火车开动前,我通过短消息联系了同同。她今天下午乘飞机去的北京,已经先我一步到达。我要到明天早上7点14分才能到达北京南站。没有买到卧铺票,一夜不睡觉,坐到北京,的确蛮熬人的。
坐在一车厢52号座位上,邻窗。窗外一片漆黑,偶尔出现些灯光,提醒我火车正在经过一个城市或集镇。邻座的人都在玩着自己的手机和电脑。正前方的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世博会的专题片。
等车前,有过一次挣扎。到北京住地下室,三天可能能省下个三四百元,考虑到要见老师,要接待朋友,房间太小了,并且没有卫生间的话,那是很不方便的。于是,一狠心一跺脚就定下了个稍微好一点的房间。
同同他们的四重奏,这次要在北京有三四场演出。这是他们首次前往北京演出,我感到这次的出行很是非同寻常。于同同,于我们一家人,于他们的四重奏,也许是一个全新的更好的开始。希望永远在前,希望总是在拐角处等候着我们。这样的感觉,让我们一直感到很温暖很幸福。我们一直把自己放置在我们自己编织的童话故事里。
小孩小的时候,都特别渴望坐飞机上天。等到现如今,同同已经十分习惯了飞来飞去的时候,我的心头其实一直是有着浅浅的忧的。就在今天,一架从南非飞往利比亚的客机,在的黎波里机场试图着陆时发生事故,机上共104人,除一名8岁的荷兰籍儿童幸存之外,其余人员全部遇难。
同同昨天一早打电话给我,说她的身份证找不到了。这可怎么办?北京的演出是无论如何不能被耽误的,临出发前的一天,估计他们要做的准备工作也一定还是蛮多的,我的火车票好不容易才买到,要我从南京去上海帮她找到身份证,再回南京出发去北京,时间很紧张,也实在是辛苦。换了以往,我会毫不犹豫地出发赶往上海帮她找身份证的。这次我下了狠心了,我要让她自己面对。
身份证估计没有丢,因为清明前后还用过的。身份证应该就在家,找不到的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找得不仔细,二是抽屉实在乱。我电话里鼓励她慢慢找,同时做好最坏的打算,想想身份证真的丢了,该怎么办。偏巧昨天一天她很忙,再忙她也知道身份证的事情是非解决不可的。最后,她一个人在上海,自己借助她的朋友同学的力量找到了成功解决身份证问题的预案:一、自己到学校复印一份集体户口,到学校所在的公安派出所办个临时身份证;二、带着集体户口复印件,提前到虹桥机场的公安派出所办个临时身份证;三、带着护照登机,因为购买机票时用的是身份证,所以要赶紧请求出票的旅行社变更一下备案资料。
做好了一切准备,持有效证件登机应该没有问题了。晚上,可爱的女儿回到家,十分认真地再次寻找了一遍,身份证居然出现了。是喜,是气,还是恼,我们和女儿都不怎么能够说得清楚了。因为已经在旅行社变更了资料,我不得不提醒女儿一定随身同时带上身份证和护照,缺一不可。孩子在电话那头,一直笑着连连说:“不好意思,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