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古瓦没命地跑,寻找着逃跑的路。他来到了一条小巷中,这条小巷是斜坡的,路面没有铺石子,而且越往下越泥泞。他刚走了几步,便发现某种非常奇怪的现象:这小巷并不荒凉,到处都有奇形怪状的东西在爬,都向着街尽头那摇曳的亮光爬去。
格兰古瓦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儿就赶上了一个落在最后头的毛毛虫。靠近了才知道,那正在蠕动着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无腿的可怜虫。他双手撑地,一挪一挪地蠕动着。格兰古瓦从他旁边经过时,听见一个悲痛的声音传来:“老爷,行行好吧!”
格兰古瓦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又赶上了一个蠕动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残疾人,既没臂又没腿,整个人靠拐杖和木腿支撑着。当格兰古瓦经过他身边时,他大声喊叫:“老爷,给几个小钱买块面包吧!”
格兰古瓦加快步伐,但又有什么东西第三次挡住了他的去路。原来是个瞎子,个子矮小,一张犹太人的脸盘,长着大胡子,手中的棍子向四周乱点,由一只大狗带路,只听见他带着匈牙利人的口音和很重的鼻音说道:“行行好吧。”
格兰古瓦转身就走,但瞎子也同时跨大步伐。一不注意,那个瘫子,还有那个无腿人,也匆匆赶了上来,3个人紧跟在格兰古瓦身后,同时向他叫起来:
“行行好!”格兰古瓦连忙塞住耳朵,拔腿就跑。他越往街道深处钻,里面的残疾人越多,成群地围着他。总算到了尽头,前面是一个广阔的空地,格兰古瓦一头冲了过去,只想跑快点,甩掉那3个魔鬼。
“看你往哪里跑!”那个断臂缺腿的奋力吼叫一声,迈开两条腿,紧追了上来。
“我这是在哪儿呢?”格兰古瓦吓坏了,问道。“在奇迹宫廷。”跟随着他们的第四个幽灵答道。“我发誓,我确实看到了瞎子能看、瘸子能跑。”格兰古瓦自言自语道。
他们一听,都恐惧地笑了。可怜的格兰古瓦环视了一下周围,确实置身在这个可怕的奇迹宫廷里。格兰古瓦越来越惊慌,那3个乞丐活似3把钳子,把他牢牢抓住。一声清晰的叫喊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响起:“把他带去见国王!”大家都来拖他,走了几步,他感到又回到了现实中。他逐渐适应了这地方的气氛,他冷静地观察一下这里狂欢纵饮的情景,不禁从群魔会一头栽入了小酒馆,奇迹宫廷就是小酒馆,不过是强盗们的酒馆。
终于到达终点了,四周传来粗野的狂笑声,大家骂骂咧咧,根本不理睬旁人在说什么。酒罐和酒罐碰得直响,但响声一起,便是一阵争吵。火堆旁边放着一只大桶,桶上坐着一个叫花子:这就是坐在御座上的叫花子大王了。
押着格兰古瓦的那3条汉子把他带到酒桶前面,狂欢纵饮的人群一时哑然无声,只有那个小孩仍旧在刮擦大锅。格兰古瓦害怕得头也不敢抬。
此时,大王发话了:“那坏蛋是谁?”格兰古瓦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声音使他想起了另一个声音,那就是今天早上在演出中间用很浓的鼻音高喊“行行好吧”,从而第一个破坏他圣迹剧的那个声音。
他抬头看见了克洛潘·特鲁伊甫。
克洛潘·特鲁伊甫佩戴着大王的徽记,身上的破衣烂衫依旧如故,一件不多,一件也不少。胳膊上的烂疮却已经不见了。格兰古瓦认出奇迹宫廷的大王原来就是上午演出大厅里那个乞丐后,不知道为什么,一丝希望在心中升起。
“大人……阁下……陛下……”格兰古瓦结结巴巴,声调越说越高,最终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你爱怎么称呼我都可以,不过,得快点!你为自己辩护什么吗?”“为自己辩护?”格兰古瓦思忖着,“我不喜欢这个说法。”他结结巴巴接着说:“我就是今天上午那个……”
克洛潘打断他的话,说道:“叫什么名字,坏蛋,别的不要再啰嗦!听着!用正人君子的黑话来说,就是小偷、乞丐或流浪汉。承认吧,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可没有这种荣幸,我是作家。”“这就足够了!”特鲁伊甫插了嘴,没让他讲完,“你要被吊死!正派的市民先生们,你们对付流浪汉的法律,我们也用来对付你们。如果是这个法律太狠毒,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错。”
这席话确实叫人毛骨悚然。特鲁伊甫打了个手势,那群伪善的家伙都朝这边走来。“你听着,”他一边用长满茧子的手抚摸着畸形的下巴,一边对格兰古瓦说道,“你们这群市民,对吊死这种做法不怎么习惯,总是把这事想得太玄乎。实际上,我们并不恨你,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暂时脱身: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格兰古瓦原本以为自己性命难保,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建议,他立刻回答道:“当然,非常愿意!”“你同意加入这个明火执仗的黑帮?”克洛潘又接着问。“千真万确。”格兰古瓦回答道。“我得告诉你,不论怎样,我都得处死你。”大王接着又说。“活见鬼!”诗人不满道。“不过呀,”克洛潘继续说下去,“我们应该隆重一点,由好心肠的巴黎城出钱,把你吊在漂亮的石头绞刑架上,并由正派人来行刑,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种安慰。”
“但愿如此。”格兰古瓦答道。克洛潘又对我们的诗人说:“坏蛋!你到底愿不愿意当流浪汉?”“非常愿意。”格兰古瓦回答。
“光是愿意还不行。”性情粗野的克洛潘又说,“愿望虽然善良,并不能给汤里增加一片洋葱,只有进天堂才有点好处;但是,天堂和黑帮是两码事。想要被黑帮接纳,你必须能干才行。所以你得去掏模拟人的钱包。”“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格兰古瓦坚决说道。克洛潘一挥手,几个人搬来两根木桩,木桩的顶端架着一根横梁,就这样,一个可以挪动的绞刑架便做成了。这时传来了一阵铃响,原来是那班无赖搬来了一个假人,绳索往假人的脖子上一套,就把它吊了起来。这假人类似吓唬鸟儿的稻草人,穿着红衣裳,身上挂满大小铃铛,铃铛随着绳索的晃动,轻轻响了一会儿。与此同时,随着代替了滴漏计和沙时计的钟摆的规律运动,假人不动了。
此时,克洛潘指着脚下一只摇晃的旧凳子,对格兰古瓦说:“站上去!”“天杀的!”格兰古瓦表示不赞成,“我会折断脖子的。”“赶紧上去!”克洛潘又说。格兰古瓦往板凳上一站,身体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才站稳。“现在,你用右脚勾住左腿,踮起左脚站直!”克洛潘接着说。“陛下,你难道真的想让我残废吗?”格兰古瓦喊道。克洛潘摆了一下头,说道:“照我说的去做,这样你可以够得着假人的口袋,你想办法偷一只钱包。你办成了这一切而不把铃碰响,你就可以成为流浪汉了。我们就只揍你8天就行了。”“要是我不小心,把铃铛碰响了怎么办?”格兰古瓦接着问道。“那你就得被吊死,明白了吗?”“陛下,我又不懂了。这样做我一种情况是被吊死,另一种情况是挨打……”
克洛潘接着说:“当流浪汉,这可不是小事情。我们要揍死你,那是为了你好,让你经得起毒打。”“非常感谢。”诗人回答。
“快掏吧,掏完就完事了。我再一次警告你:要是我听见一声铃响,那就该你去代替假人喽。”大王边说边用脚踩着酒桶。
格兰古瓦暗自说道:“难道我的生命真的取决于这些铃铛吗?”他合起双掌,默默祷告:“小铃铛呀小铃铛,千万别响。”
格兰古瓦毅然决然地抬起了右脚,勾住左脚,伸出一只胳膊。正当他的手碰着假人时,那只3条腿的小凳子晃动了一下,他不由得想把假人拽住,一下子失去了平衡,结果重重地一头栽倒在地。
假人经不起他的手一推,先旋转了一圈,随后在两边绞刑柱中间威严地晃来晃去,身上千百只铃铛也就催魂索命似的响了起来,格兰古瓦完全被震晕了。
流浪汉们狂笑起来,夹杂着特鲁伊神父的声音:“把这兔崽子给我拉起来,狠狠地吊上去!”格兰古瓦站了起来。大家已经把假人解下来了,给他让出了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