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早,乡里便派人来通知祥刚,叫他马上到乡里去一趟,说是治保主任找他有事。祥刚一听心里便有数了,肯定是为了昨晚的事,心想:这事是该到乡里去讲讲清楚,免得闹出什么误会,也好让父亲放心。
可是,方老伯的心却悬了起来,拉住儿子再三叮嘱:“祥刚,你到了乡里有话好好讲,该认错就认个错,该赔不是就赔个不是,可千万别使性子乱来呀!”
祥刚笑笑回答说:“爹,你尽管放心吧。我现在可不是过去那个不懂事的毛孩子,到部队当了这么多年兵,也懂得了不少做人的道理,是非好坏我分得清,说话办事会有分寸的。你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谁知祥刚走进乡政府,就被带进一个房间,房间里靠窗放了一张长桌子,当中放了一只方凳。治保主任见祥刚进来,就在长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板着脸,朝祥刚努努嘴,示意他在方凳上坐下。
一见这种像审讯犯人的阵势,祥刚就感到不是个滋味。他挺直身子站着,两眼盯着治保主任,一副威武不屈的样子。
见他这副神态,治保主任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纸和笔,往桌上一扔,说:“昨天傍晚干了些啥,你心里清楚。你给我好好写个检讨,贴出去,公开向乡长赔礼道歉!”
祥刚耐着性子说:“主任,你听我说,昨天……”
“你别给我啰唆了,就凭你殴打乡长这一条,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起码要关你十天半个月。现在给你个认错改过的机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祥刚一听心里气呀!他想:明明是乡长酗酒打人,现在却猪八戒倒打一耙,反说我殴打乡长,真是岂有此理!但他仍强压怒火,说:“主任,我不想跟你争,你把王乡长请来,我与他当面对证,到底谁是谁非。”
祥刚话音未落,治保主任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你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乡长被你打伤了,你还敢不认错?还要嘴硬?还想狡辩?看来,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来人!先把他关起来再说。”他“啪”一拍桌子,立刻就从门外进来几个人,把祥刚连拉带拽关进了治安联防队那间门窗都装有铁栅栏的房子里。
祥刚万万想不到,自己路见不平,无意中得罪了酗酒打人的一乡之长,竟然会像个罪犯似的被关押起来。他越想越气愤,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大声地叫喊:“放我出去!我要见乡长!”可是,任凭他怎么喊叫,也没有人来理睬他,他就像一头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雄狮,又怒又气又急。他倒并不是为自己担心,他自信:有理走遍天下。自己什么都不用怕。他担心的是家里年迈体弱的父亲,老人家知道自己被关,一定会急坏的。眼下自己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就连捎个口信的人都没有,怎么办呢?
祥刚正在着急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在喊:“叔叔,叔叔!”
祥刚回头一看,只见窗口上出现一张小女孩的脸。祥刚仔细一看,认出来了,就是昨晚差点被乡长打的小女孩。祥刚走到窗前,奇怪地问:“小妹妹,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你,我是偷偷溜进来的。”小女孩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叔叔,这是昨晚你和酒鬼乡长打起来的时候,从你衣服上掉下来的,被我捡到了。叔叔,还给你。”小女孩把一颗金光闪闪有五角星的铜军扣,双手捧给了祥刚。
“谢谢你,小妹妹。”祥刚望着小女孩天真可爱的模样,不由想起昨晚她受惊吓的那副样子,他关切地问,“你就不怕被他们看见?”
“我不怕!”
“为什么?”
小女孩眨眨两只明亮的大眼睛,说:“因为你是解放军叔叔,解放军叔叔是专门打坏人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听了这话,祥刚的心头发热,两眼发潮。他把手伸出窗外,抚摸着小女孩的头说:“小妹妹,你要是喜欢这扣子,叔叔就送给你了。”
“真的?”小女孩高兴极了,接过铜军扣,笑得脸蛋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忽然,她抬起头问:“叔叔,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面对小女孩的问话,祥刚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他笑了笑,说:“小妹妹,你放心,叔叔没事的……哎,你知道去翠竹村的路吗?”
小女孩点点头,回答说:“知道。”
“你替叔叔到翠竹村去一趟好吗?”祥刚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小女孩,叫她赶快去给爹报信。
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转身像小鸟一样飞快地走了。
方老伯得知儿子被关押的消息,急得连忙赶到乡里,找到治保主任,一个劲地赔礼求情。可说尽了好话也无济于事,最后,交了五百元罚款,总算把祥刚保了出来。
父子俩出了乡政府大院,祥刚望了一眼挂在大门口的乡政府牌子,眉头紧锁,一声没吭。
见儿子这副模样,方老伯的心又提了起来。知子莫若父,对儿子的脾气性格他了如指掌,他担心儿子憋不住这口气,一旦爆发起来,再闯出什么祸来。于是,他紧紧拉住儿子的手,边走边劝:“祥刚啊,爹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可是,人家是一乡之长,你就是再有理,又能把他怎么样?有道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口气你就忍了吧。”
“不!”祥刚像火山一样爆发开了,“我就不信这个邪!难道他王乡长就能一手遮天,共产党领导的天下就没有说理的地方吗?我要去告他!”
“啊!”方老伯一听,吓得腿都软了,“你可千万别再干蠢事呀……爹老了,爹就你这么个儿子,爹盼你回来只想跟你一起过安宁的日子,你别再让爹操心了,爹求你了!”说着,方老伯已是老泪纵横。
见白发苍苍的父亲这副模样,祥刚禁不住一阵心酸。他不忍心让父亲为他担惊受怕,可满腔的怒火憋得他透不过气来,“哇——”他仰天一声长啸!
喊声未绝,“轰隆隆……”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紧接着就“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祥刚忙弯腰背起父亲,在倾盆大雨中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回到家里,祥刚只觉两条腿关节阵阵酸痛,他知道自己的关节炎又发作了。他怕父亲知道了担心,便忍着早早上床睡觉,但白天的遭遇扰得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等到父亲睡着之后,他悄悄爬起来,给县里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人民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