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博
霞光满天,山弯里的一条小路,像一缕炊烟,像一条小河,像一个人的手臂和背影。
小路在延伸,在拓展,山路上的阳光在一步一步向远处跋涉、攀登。
这条小路,古老而崎岖。沿着小路的方向行走,一条宽阔的大道,早已覆盖了小路的踪影。我试图找到小路上的一朵小花,找到小路上的一棵野草,但小路消逝了。最终,我在这条崭新的大路旁,找到了一块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一个年轻的名字,一个年轻母亲的名字。
年轻的母亲,年轻的一条路。村里人谁都记得,她的名字也叫小路,小路与这条大道,就这样紧紧联系在一起。
阳光洒在墓碑上。村里人记得,小路在大山里蹒跚跋涉的身影。大山阻隔,山路上,小路背上的背水桶,像一座大山,紧紧压在她那幼小的身躯上。为了一条路,多少次的期盼、多少次的憧憬,小路站在山巅,她的身体和小树一起成长,她的梦想和山花一起开放。
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小路依然守望在大山里,眼前是崎岖的山路,身后是陡峭的山崖。村里人的梦想,在一条山路上盘旋,年复一年。
开山、劈路、架桥……去年隆冬时节的某一天,在大巴山一个偏僻的山弯弯里,筑路的歌谣骤然响起,打破山川的宁静,修建高速公路不再是大山的神话了。那一天,小路奔走欢跳,像一只快乐的麻雀,在大山里飞来飞去,那一天,小路告别新婚的丈夫,加入到了修路的行列。
阳光洒在墓碑上。村里人记得,美丽的新娘像一束火苗,点燃了大山的激情。白天,小路穿行在乱石堆里,用年轻的肩膀,扛走了一块块石头,双手磨破了皮,双脚结满了茧,而小路的笑声一直在山坡上荡漾。夜里,小路在星光下为民工清洗被汗水浸泡过的衣服,在月光下为工地上酣睡的民工盖上御寒的衣被。寒来暑往,小路的身影在民工的眼中靓丽如一道彩虹;小路的笑声,在民工心上,就是一首动听的山歌。小路在奔跑,大路在延伸,日夜奔忙在工地上的小路,像一朵野花,盛开在每一个人的记忆里,朴素、芬芳而热烈。
阳光洒在墓碑上。村里人知道,小路该做母亲了,怀孕十月的孩子就要出生,大家劝她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再到工地上。小路哭了,说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路还没有修通,她绝不离开工地。为民工做饭、洗衣、缝补裂口的衣被,小路依然忙碌在工地上。大路在延伸,小路的脚步没有停留,山弯弯里,始终回荡着小路的笑声,活跃着小路的身影。
大风吹拂,大雨如注,工地上遍地泥泞。雨季来临,修路的节拍慢了下来。还有最后一个山头没有推平,还有最后一段山路没有打通,小路心急如焚。那天夜里,暴雨倾盆,工地上的民工早已离开。小路明白,储存在工棚里的炸药,千万不能被暴雨淋湿。夜已深了,小路冒着暴雨,踏着泥泞,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步向工棚走去,她要把工棚里的炸药再盖严实些。漆黑的夜里,泥泞的山路上,汗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在越过沟坎的一瞬间,小路突然从山坡上摔倒了,重重地摔在一堆乱石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小路走了,带着还未出生的孩子,带着一个母亲的梦想和希望。
大路在向前延伸。如今,宽阔的大道上车辆奔流不息。小小的墓碑矗立在大道边,小路每天就守望在这里,每天都听到车辆的欢腾、看到车辆的穿梭。
村里人记得这条小路变成一条大道的艰辛历程,更记得一个叫小路的母亲,为了一条大道永远守望在这里的奉献与悲壮。
大路朝阳,阳光向着远方一路奔跑,笼罩着这里的山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