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瓦尔登湖(中小学生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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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经济篇(6)

我们的祖辈这样做,可以看出,他们起码是非常谨慎的,他们的生存准则似乎把最紧迫的急需放在第一位了。那么现在,我们最紧迫的急需得到解决了吗?一想到要给自己置办一幢豪宅,我就深感麻烦,头疼脑大。如此看来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没有诞生相应的人类文化,所以导致我们迄今还被迫缩减我们的精神食粮,缩减的程度远远超过我们祖辈节省面粉的程度。这并不是说所有关于建筑的美化装饰,都要在开始建造的时候被完全忽略掉;而是说我们可以把房子里与我们的生活有密切关系的那部分装修的美化一些,就如贝壳的内壁一样,但切不可搞得过于夸张。但是,唉!我曾经参观过一两幢房子,从而知道它们内部装修得如何令我不敢苟同!

显而易见,我们今天尚未退化到住窑洞、住草屋,或者身披兽皮的程度,这自然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才换来的便利,所以人类的聪明才智与工业对社会发展的贡献也还是应该赞扬的。在我们这一区域,木板、木瓦、石灰、砖头与可以充当住所的窑洞,原根的圆木、许多的树皮、粘土,还有平薄的石片相比更容易得到,也更价廉。我说得相当专业吧,因为我既熟知理论,又了解实际情况。倘若我们稍微聪明一点儿,我们就可以利用这些原料,使得我们比今天的首富还富裕,从而让我们的文明成为一种庇护。文明人也不过是更为老道、更为睿智一些的野蛮人而已。不过,我还是赶紧来讲述我自己的实验吧。

1845年3月末,我借来一把斧子,走进瓦尔登湖边的森林中,到达我准备建造房子的地方附近,开始砍伐一些像箭矢一样高耸入云的白松,它们还是些幼松,做我的木材正合适。最初如果不想东挪西借,这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但这或许是唯一的一条路了,而且还可以让你的朋友们对你所做的事产生兴趣。斧子的主人,当他把斧子递到我手上的时候,叮嘱我说它是他的掌上明珠;然而当我还给他的时候,斧子变得比以前锋利多了。我把工作的地点设在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山侧,极目望去满山的松树,越过松林,湖水就铺陈在眼前,站在屋里还能望见林中一小块空旷的地方,小松树和山核桃树呈现出的勃勃生机。湖水凝结成冰的冰面,还没有完全融化,融化的几个地方,看上去黑漆漆的,而且还向外渗着水。我在那儿工作的几天,天空还飘过几阵小雪,但当我走在回家的途中,从林中走到铁道上的时候,大部分地方的黄沙地一直延展过去,在蒙蒙的雾气当中不断地闪烁,铁轨也在春天阳光的照耀下熠熠发光。而且,我听到云雀和其他的鸟雀都相聚于此,和我们共同开始迎接这新的一年。那是快乐的春天,人们感到郁闷的冬天正跟冰块一样地溶化,而冬眠的生命也开始苏醒了。有一天,我的斧子柄掉了,我砍下一节青翠的山核桃木削成一个楔子,并用石头把它敲得紧紧的,随后把整个斧子泡在湖水里,为的是让那木楔子胀大一些,就在这个时候我眼见一条赤练蛇窜入水中,当然它丝毫没有觉得不方便,它徜徉在湖底,大约有十五分钟,竟和我在那儿待的时间一样长久,可能它还没有从冬眠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依我看,目前人类身上还残留的低级而原始的状态,也是出于冬眠的原因吧;但是人类倘若感到春风的轻拂把他们从冬眠之中唤醒,他们必定会跃升到更高级、更脱俗的生命中去。从前,在降霜的清晨,我见过路上躺着一些蛇,它们的身体还有一部分僵硬不灵活,还在静静地等待温暖的太阳把它们唤醒。4月1日下雨了,冰开始融化,这天早晨大部分时候天气雾蒙蒙的。我听到一只离群的孤雁在湖上探寻,像迷途一样哀鸣着,如雾的精灵一样。

我像这样一连着好几天,用那短小的斧子,砍伐树木,削修木料、支柱和椽木,并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思想,更不用提什么学究式的思维了,我只是自己吟唱——

人们自夸懂得不少;

看啊,他们长出了翅膀,

百种的艺术和科学,

还有千种的技巧;

其实只有拂面而过的风

才是他们全部的知晓。

我把主料砍成6英寸大小,大部分的支柱只砍去两边,椽木和地板也只砍一边,余下的几边留着树皮,所以它们与木锯锯出来的相比较,是同样的笔直,而且更为结实。每一根木料上我都凿出了榫眼,在木料的顶端削出了榫头,这个时候我借到的一些工具帮了我大忙。在树林中度过的白天往往很短,但是,我经常把我的牛油面包带去做午餐,在中午休息时还阅读裹着它们的报纸上的新闻。由于我手上有一层很厚的树脂,当我坐在被砍倒的青松枝上,手上树脂的芳香就浸染到面包上。在我砍伐树木期间,松树是我亲密的朋友。虽然我砍伐了几棵松树,但依然没有和它们结仇,反而和它们更加亲密了。有时候,林中的散步者被砍伐树木的声音吸引过来,我们就面对着碎木片愉快地闲谈。

我的工作进行得一点不紧张,我只是努力地去做而已,到了四月中旬,我的屋架彻底完工,完全可以直立起来。我已经向詹姆斯·柯林斯买下他的棚屋,目的是使用他的木板。他是一个在菲茨堡铁路上工作的爱尔兰人,他的棚屋被认为是与众不同的好建筑。

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好出门去了。我在外面随意地走动,起先并没有被里面吸引住,那窗户深邃而且很高。房屋狭小,有一个三角形的屋顶,其他的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价值,四周堆积着5英尺高的垃圾,宛如肥料堆。虽然屋顶被太阳折射得弯弯曲曲,而且已经有些焦脆,不过还是最完整的一部分。房子没有门框,门板下打通了一条通道,是方便常年乱耍的群鸡。柯夫人走到门口,邀请我到室内去看一下货物。我一走近,母鸡也被我赶进室内。屋子里光线不足,显得暗淡压抑,大部分的地板都不干净,湿乎乎的,发粘还有些晃动,木板到处都是,这里一条,那里一条,不能搬,一搬就裂。她点亮了一盏灯,指给我看木屋内的屋顶和墙壁,以及一直延伸到床底下的地板,柯夫人告诫我不要踏进地窖里,但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两英尺深的垃圾坑。引用她的话就是,“头顶上还有四周,全都是质量不错的木板,窗户也蛮好的,”——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简单的木框,现在已经成为猫出入的必经之路了。那里还有一只火炉,一张床和一个可坐的地方,一个就在那里诞生的婴儿,一把丝质材料的太阳伞,还有一面镀金的镜子,以及一只崭新的咖啡磨钉牢在一块橡木上,这就是我看见的全部。詹姆斯回来之后,我们的交易立即就谈好了。当天晚上,我付了4美元25美分订金,因为他在明天清晨5点搬家,我得确保他不会再把什么东西卖给别人,6点的时候,我就可以拥有那座棚屋。他说,趁早来最好,在别人还没有来得及在地租和燃料上提出某种不确定的价格——但是肯定过分的要求之前赶到。他对我说这是唯一的额外开支。等到6点的时候,我在路上遇见他和他的一家。一个巨大的包裹,全部的家当都在其中——床、咖啡磨、镜子、母鸡——没有猫;后来猫跑进了树林,成为野猫,再后来我又知道它触碰了一只捕获土拨鼠的机关,终于命丧黄泉。

在当天早晨,我就动手拆卸了这个棚屋,拔出钉子,把木板用小车搬运到湖边,整齐地摆在草地上,让太阳再一次把它们晒干,好恢复原状。在我驱车经过林中小径时,一只早起的画眉为我送来了悦耳的鸟鸣。年轻人帕特里克却幸灾乐祸地对我说,一个叫西莱的爱尔兰邻居,在装车的时候把还有利用价值的、没弯的、可以用的钉子、骑马钉,还有大钉子都拾掇进自己的口袋。待我回到我的棚屋看见我的邻居时,只见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得意扬扬地昂着头、愉悦地观赏着那一堆废墟,他就闲散地站在那儿,正如他所说,没有工作可做。他在那里就是一个观众,在他眼里,这些琐碎、微不足道的事情看上去就如特洛伊城众神的撤离一样。

我在一个向南倾斜的小山坡上挖好了我的地窖,有一只土拨鼠也曾经在那里挖好了它的巢穴。我剔除了漆树和黑莓的根,还有植物在土壤深处的痕迹,有6英尺宽,7英尺深,一直触碰到一片不错的沙层,这样的话,即使冬天再冷,土豆也决不会被冻坏。它的四周是逐渐倾斜的,我并没有给它砌上石块,因为太阳从来没有照到它,也没有沙粒流下来。从头到尾只花费了我两个小时。我对于挖土十分有兴趣,几乎在任何纬度上,人们只要往地下挖掘,都能得到一样的温度。甚至在都市里、最豪华的住宅中,也还是能找到地窖的身影,他们在里面储存他们的块根植物,如古人那样,即使将来地面上的建筑完全坍塌,很久以后,后辈人还是会看到它残留在地面上的凹痕。所谓的房屋,只不过是进入地洞的一些装饰而已。

最终,在5月初,我找到一些熟识的人过来帮忙,帮我把屋架立了起来,其实我完全可以自己把屋架立起来,但是我想借这个机会来和我的邻居联络一下感情。对于屋架的树立,一切光荣都属于我。我相信,将来有那么一天,大家还会一起来竖立一个更高的建筑。7月4日,我开始住进我的房屋,直到这时屋顶才装上,木板才钉齐,之前削好薄边的这些木板才镶合到一起,日后防雨肯定是毫无问题的。但是在钉木板之前,我在屋子的一端已经砌好了一个烟囱的地基,所用石块足有两车之多,都是我亲自从湖边一块一块抱上山来的。可是一直到秋天,耕完地之后,我砌烟囱的工作才完成,而且正好赶在必须生火取暖之前,而之前我总是一大早就起床在野外的草地上做饭,而且我认为这种做饭方式是比其他方式更方便、更诗意一些的。倘若面包正在烘烤的时候起风下雨,我就会在火上撑起几块木板,躲藏在木板下面,继续烤我的面包,像这样我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那些日子里我手上的活儿挺多的,相对而言,读书的时光就少了很多,不过地上的破纸片,或者单据,甚至台布,都能让我开心无比,宛如在阅读《伊利亚特》一样。

倘若大家在建筑房屋时比我谨慎小心,也是值得的。譬如,首先想好门和窗、地窖或者阁楼在人的天性中占据着什么地位,除了目前的需要之外,在你找出更好的理由之前,其实你永远也不需要建立什么地上的建筑。一个人建造他自己的房屋,就跟一只飞鸟筑巢有同样的道理。有谁能知晓呢,如果大家都亲手建造自己的住房,又都简朴、忠实地用食物喂饱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那么作诗的才能才会淋漓尽致地得到发挥,就如那些飞禽,它们在这般做的时候,歌声可是遍及了森林。但是,啊!我们讨厌八哥和布谷鸟,它们经常占据着其他飞鸟的巢下蛋,那聒噪的不美妙的音乐并不能使路人听了感到快乐。难道我们打算永远把建筑的快乐移交给木匠工人?在人们大多数的经历中,建筑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我一生的散步时光中,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人正自己建造自己所住的房屋,而这项工作是如此的简单、自然。我们共同生活在一个社会之中,不单裁缝是种种职业中的一种,还有布道者、商人、农民等等各种各样的职业,而这种职业分工要到何种程度才会结束?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毫无疑问,有人可以代替我来思考这个问题;可是倘若他这么做是为了阻止我独立思考,这就不是我所期待的了。

确实,在我们国家有一种人,被称为建筑师,起码我听说过一位建筑师心中怀着这样一种想法,他想让建筑上的装饰物具有一种真实的核心、一种存在的必要性,因而好像就有一种美,仿佛这是神灵给他的指示。从他的立场来看,这是不错。但实际上他比普通美术爱好者稍微高明那么一点儿。一个建筑学上意气用事的改革者,是不从地基做起的,而是从飞檐入手。只在装饰中放一个真实的核心,就如糖拌梅子中放进一颗杏仁或者一粒香菜子——我总觉得吃杏仁、不吃糖对健康更好——他却不想一下在房屋里面住的人,可以把房屋装修得内外都绝佳,而根本不用去操心什么装饰。每个聪明睿智的人都会赞同装饰只是表面功夫,仅仅是属于皮肤上的东西——乌龟拥有花纹的甲壳,贝类拥有光泽的珠母,就像住在百老汇的市民拥有三一教堂一样,有必要签订合同吗?一个人与他房子的建筑风格无关,就好像乌龟跟它的甲壳没有关系一样;当兵的人也不用那么无聊,把自己勇气的真实颜色涂抹在旗帜上,那样做的话,敌人会明了的。在生死关头上,他肯定要脸色发青。依我看来,这位建筑师就好像趴在高高的飞檐上,欲说还休地向他粗鄙的住户念叨着他那模棱两可的理论,实际上住户比他渊博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