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葱一大个,切碎,炒透明;加进蘑菇或者其他任何什么菇,切碎,一起炒透炒软,下点点海盐和黑胡椒;来一个吞拿鱼罐头,去净水,鱼肉丢进去一起炒;下很香很艳黄的咖喱粉,慢慢炒透炒匀。这样馅儿就炒好了。
拿个9寸的烤盘来,手上套个干净的塑料袋,把醒好了的派皮,匀匀薄薄地压进烤盘里,连擀面杖都省了。刚才炒好的馅儿,全部倒进铺好派皮的烤盘内,摊匀。
再打两个鸡蛋,加一杯牛奶,一点点海盐,一起打匀,缓缓倒入烤盘内。
摄氏200度烤箱,烤40至50分钟,搁下层烤。
这里的吞拿鱼,改成牛肉碎或者培根碎当然也行;咖喱味改成番茄味自然也好吃;还有,做成全素的也很不赖,豆腐菠菜西兰花什么的。
再说甜味的。苹果核桃馅儿。
三四个苹果,去皮去核,切块,一点点水,煮软;一大把葡萄干,洗净,跟苹果一起煮;肉桂粉几大勺、白酒半杯,倒进去一道煮。煮到苹果软,就好了。似乎不需要加糖,因为葡萄干极甜。
皮在烤盘里摊匀,煮好的苹果葡萄干倒在烤盘内,不要汁水,再铺一层核桃肉。
打匀鸡蛋牛奶,一点点糖,倒上去。接下来都一样,摄氏200度,烤40至50分钟。
苹果换成南瓜、番薯、胡萝卜,都是很香很健康的;喜欢干果的,随便加就是了。无论咸味还是甜味,都是热腾腾的好吃,凉了,就有点打折扣。所以我,通常都是出门前一个半小时才开动烤箱,捧着还略略烫手的派进门,真是超级受欢迎啊。
我喜欢做这个法式派,除了它省事容易做,滋味好,绝不会失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非常健康。
午后在家里仔细烤一个南瓜派,等我的小包子放学回来,小狼一样席卷他挚爱的点心,那种感觉,是多么好。这个派,做成咸味的,也常常是我们周末的午餐,拌一大盆蔬菜色拉,打个水果奶昔,便是很让人满足的一顿丰盛午餐了。甘党与辛党
甘党,辛党,两个都是日文里的熟语。
甘党,甘甜之甘,甘党就是广大甜食爱好者。
辛党,辛辣之辛,辛党意即芸芸辣味爱好者。
喜欢这两个词里的铿锵、明净和细细碎碎的小幽默,无事写小文章,顺手借来用用。
甘党,不用说,主力是女人,老老小小,古往今来,女人都是吃甜吃软的,而且可以娇滴滴地大方要求吃甜吃软。在这个人生问题上,男人就有点苦命,阳刚男生,轻易怎么好意思跟人说,我要吃甜、还要吃软?
多年前,曾经跟一位半生半熟的男友一同搭飞机,伊很厉害,每一次空姐推着饮料小车到跟前,伊都满面笑容跟空姐要上三四种不同的甜味饮料,从椰奶到粒粒橙,不光空姐要大翻白眼,连我坐在旁边也目瞪口呆。伊很放松地跟我说,我喜欢喝所有甜的饮料,坐飞机要一路喝到目的地。一边说,一边懒洋洋地翻杂志,还忙里偷闲请我吃他自备的巧克力。
还见识过一位男生,著名的电视人,天天在某电视台开讲国际国内大事,是开我国一代电视风气的卓越名嘴,亦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传媒界前辈。私生活里,这位前辈以爱好甜食出名,见了甜食,比女生更没有节制,吃甜的胃口,比女生更壮阔。笑他嗜甜成瘾,坏了一口牙,吃开口饭的,上电视多么有损美好权威形象。伊也不管,照甜不误。
也有不碰甜食的女人,一群太太党人,齐齐坐下来吃甜,偏偏会有一个异数,大有个性地把蛋糕推开,一字一句要求,咖啡要苦,抹茶要涩,冰淇淋要火腿味的,状况非常非常后现代。一众甜软无骨的花俏女伴,相形之下,统统成了胸无大志的小女人。我是真喜欢看见,在粉粉一群甘党里,夹上这么一位鹤立鸡群的敌对党。女人千奇百怪,才好玩;吃东西千变万化,才开心;人生千山万水,才过瘾。
我自己是死忠级的甘党,死心塌地热爱一切香甜软腻食物。
天下甜食尽管流派纷呈,不过无非两个极端。一是至纯至粹的甜,不杂丝毫异味。煮这种甜食,这个世界上,最拿手的要算日本人。他们煮红豆汤,除了清水和红豆,绝无二物,那一碗红豆汤,滋味醇香深邃,回味极清,也极厚。煮这种红豆汤,靠红豆本身的拔群品质,亦靠细腻繁冗的火工。在东京门前内町吃过百年老铺的红豆汤,卖了一百年,就卖一碗红豆汤,果然名不虚传,不佩服不行。盛在木碗里的红豆汤,确实令我此后多年动辄思念。这一路极端的甜食,最怕的是寡味。味纯,不等于味寡,滋味这事情,一寡便薄,一薄便无趣。味醇到悠远深浓,绝不简单。很像日本那种文化,看似处处淡静枯涩,明明不着痕迹,好像很容易抄袭,其实一上手才知道,原来内里奥妙无穷,深不可测。稍稍知道点饮食的中国人,都知道,一碗清鸡汤,有不得了的功夫在里面,一碗红豆汤,更在鸡汤之上。现在上海各色馆子,流行的是粤式的红豆汤,搁了香草海藻进去煮,煮成沙,煮得好,也算得上是一款明艳甜食,还养生,不过,我嫌它啰唆累赘,终究不及日本人的那一碗,高华,清隽。
口腹纵欲记
忍着不吃辣的,忍了很久很久,久到忍无可忍。
先是感冒了,吃不得辣的,自己知难而退,忍着。后来是忙着熬夜,熬出一面孔小痘痘来,更加不能吃辣了,要是拼死一吃,满脸痘痘,跟戈壁似的,死得也太难看了。再后来是跟一帮素食者混,那些日子里,最澎湃的口味是糖醋,什么微辣重辣麻辣,一概想不起来。所以这么一来,活生生地,一个多月没有吃过一口像样的辣。等把那帮素食者送上路,回过头来就恶补一餐辣的,天天辣餐餐辣,辣足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里,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上海有那么多的自助餐,偏没有一家专做辣菜自助餐的?所有的菜色统统辣起来,辣得像张艺谋的电影一样鲜红欲滴,辣得变态,辣得人中毒上瘾乐不思蜀。
我们家不吃快餐,大人小人,老少不宜,长年如此。但是一年之中,我还是会有一两次的违规之举。比如,从欧美长途旅行回来,一进家门,会疯狂地煮一包方便面给自己,这碗面里,要搁足香料味精,丰沛的麻油,大把细葱,滚烫地端到胸前深呼吸,再来一张张国荣或者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至味啊。通常是,这样的一碗热面下肚,我浑身的疲乏,才如水银泻地,有了回归家园的踏实。把这个感受掏心掏肺地讲给亲爱友人听,人家听完,略微沉吟,怅然跟我讲,原来你的乡愁,就是这个方便面啊。听得我无地自容。
虽然大多数的家常日子里,会自觉坚持饮食清淡,但是忍不住起来,还是会毫无节制地乱来一气纵情吃喝。深夜从滚烫的浴缸里起来,长长的头发还没有绞干,已经赤脚跑去厨房,抱出一巨罐的冰淇淋来,一小勺一小勺地,马不停蹄一口气吃完,吃成手脚冰凉嘴唇发紫。
清晨起床,心情无名靓丽,拿出昂贵好茶,晨光里,一杯接一杯跟自己斟了又斟,巴赫的音乐在耳边摇摇欲坠,享受得死去活来。纵情喝茶总比纵情饮酒来得安全,虽然那个价钱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纵欲口腹,于我,竟有无法抗拒的魅惑。意志如此脆弱,一生成不了大事。如此致命之伤,想改亦是休想了。男版午餐秀
之一,某男留美二十载,一夜睡醒,出人头地,忽然被美国公司派遣回沪,出任一方首席代表。我国景气欣欣向荣,产业蒸蒸日上,城乡人民勤劳勇敢,掉在如此盛世糖缸里,做一个风光无限的首代,那种美好纷呈,真是不足与君说。眼看着某男一天比一天挺拔滋润,不免请他坐下来畅谈心得。
到底是自己人,某男一坐下来就十分推心置腹地告白,知道吗?到上海来做首代,最开心的一件事情是什么?是享受公司午餐。就是甲级写字楼里隐藏着的那种巨大的食堂啊,走遍全世界从没见过这么好吃的食堂。接下来,某男如数家珍地开始背诵食堂菜单,油面筋塞肉,肉饼炖蛋,红烧狮子头,烂糊肉丝,酱汁大肉,葱油芋艿,蚂蚁上树,盐水虾,油焖笋……华尔街强人背诵食堂菜单,口若悬河唇齿分明,真是毫不含糊,背完长叹一声,握紧我手,发自肺腑地赞叹,好吃啊,上海家常菜啊,我想了足足二十年。
是的呀,外国人那份午餐,冷冰冰一个三明治,加一个苹果叫健康,加一杯酸奶要心算热量,真真苦难。今朝咬牙翻个花样,吃碟意大利粉,已经无比难得。吃足二十年如此午餐,哪一副中国肠胃不抽筋?
首代再接再厉,非常美好地跟我耳语,这样优秀的食堂午餐,还是免费的。我听完这一句,非常配合地做昏倒状。
之二,也见过公司总裁,不吃应酬午餐,不请秘书小姐代叫外送桂林米粉,不吃食堂,不吃日式定食,今生今世吃定一样,叫做爱妻便当。
去女友家里吃晚饭,一大桌菜,漂漂亮亮款款摆好,宾主小心谨慎,一律不敢举动筷子,先由太太上桌,拿出巨大的便当盒子,精心武装老公第二天的午餐,健康营养盆满钵满地搞满一大盒,太太开言:好了,吃吧。众目睽睽盯着那只养尊处优的妖艳便当,人人把那份艳羡活活咽进肚子里。男人如此好命,不知道懂不懂得好好珍惜一辈子?
之三,老公夜里回家,春风满面深情告知,今朝中饭吃得非常乐胃。哪样乐胃法?公司对面新开了一家吴越人家,中午飞奔过去吃面,辣肉面加素鸡,好吃。下趟侬到公司来白相白相,上海话,玩乐。我有地方请侬吃中饭了。老公总算知己,晓得有福同享,我一介张江人民,最馋佬,就是一碗面啊一碗面。
年食乱想
之一,一早起来,煮水泡茶,随手拿过昨夜梦前搁在床头的纸笔,继续琢磨那张犹未理清的年食清单。茶倒是慢慢饮了三杯下肚,心思却依然在甜食领域举步维艰,久久不好拿定主意。上海人家冬日里的那些小小暖暖的甜点心,随便列列已是漫漫一长串,除夕新春里,究竟要捡哪几样来煮,真是大伤脑筋的事情。手里的清单还没有放下,亲爱女友从匹兹堡(那个被她叫做美国石家庄的地方)打来越洋电话,我一接电话就眼前一黑——我跟匹兹堡女友的黑夜白昼是颠倒的,我的清晨,是她的长夜,如此而已。两个女人的越洋电话,话题居然也跟国际形势沾点荤素花边,股市楼市男人女人总统海盗,杂七杂八流水说了一大篇,六十分钟一档电视书场的时间忽忽就过去了,面前的柿饼也被我吃完了壮观的一个浅碟子。临挂电话,顺嘴问候一下女友的老公家人,女友咯咯一笑,说,老公啊,现在闲得像个退休工人,天天抱怨,约个人吃中饭,都约不到。从前在上海,她家老公大概一餐中饭,至少要转战三四张饭桌,天天跟秘书小姐轧饭档轧到痛心伤神。他太太比他还幽怨,接口跟老公讲,就算侬本事够大,约到商务或者非商务伙伴吃中饭,可是呢,在匹兹堡这种地方,恐怕也找不到吃顿可口饭的小馆子。我听完这句尾声,哗哗笑翻。我女友真真恶毒,夫妻闲话,竟然就被她讲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里去。放下电话,我坐在屋里发长呆,那张幸福漫长的年食清单,还是留待明天再继续慢慢幸福吧。
之二,年前年后,忽然勤奋,跑去汗流浃背的健身房里奋力跑步。那日接到友人从土耳其发来的短信,非常兴奋地跟我讲,我站在奥斯曼拜占庭帝国的废墟上,是如此地想念你。我在飞速运转的本埠跑步机上,含泪感恩,上下古今,不知所措地乱想了一通。另一位女友近年开始笃信某派宗教,行善积德,好人好事,做了一筐又一筐,不久还要集体奔赴某地闭关修身,一会儿青岛一会儿海南,她的老公非常敬佩地评论说,侬真是赶上盛世了,闭关修身,比我跑高尔夫码头去的地方还经典,真灵。
之三,女友来家里饮茶,进门看见我乱放在客厅里的一堆信件,伊一眼一眼看过去,忽然就朝我翻个大白眼,深度诡异地问,啥人给你写这么漂亮的信啊?我茫茫然看住那堆信件,呵呵,真是一堆非常漂亮的信,一件印着玫瑰花的粉色信封,一束丝带细腻地捆着;一件是秋香绿的信封,大有气质地印了一幅山水画卷,感觉书香门第得不得了;再有一件紫罗兰色的信封,开满一信封的斑斓野菊,还有隐隐的香槟之类水印在质感上好的纸上。我一把抓过那堆信,正色跟女友讲,这个年代,最貌似情书的来信,基本上毫无疑问地,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开发商。
清茶与黑咖啡
吃茶,还是吃咖啡,一向是个很难搞定的小型恶题。
有的男人,言行举止,一针一线,都非凡洋气,想想跟这种人坐下来,定规是吃咖啡了,偏偏人家天真倜傥一笑,说,喝茶,凤凰单枞最好。这种时候我总是深度气馁,以为自己修炼半生,自负多少懂得看一点男人,结果不要说半张底牌不曾摸到,连门框子都没摸完整。不过话说回来,无论何等男人,若有一副斟茶煮水的细致功夫,我一律爱呆过去。是的,男人伸手斟茶煮水,比女人妖娆好看得多。
也有的女人,长一张苦大仇深的贫农脸,性子淳朴敦厚,妇人午餐会上,一向直起嗓门,响亮叫上一大海碗的山西刀削面。这样的女子,饭毕跟伊对饮,以为普洱香片大致对路,偏偏女人花腔妖娆,说,吃咖啡吃咖啡,还飞沙走奶香港人对咖啡的俗称,意思是不要加糖和奶。,沉沉一杯黑咖啡,状况十分黑里俏。遭遇这种女人,我也身心无比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