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明白，这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方继续问。
“我已经在绝境上了，也许你可以帮我。”我歪着头看着他。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啊。”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我开始想办法，先是借钱，可惜没人借我。后来我看刘唐那小子混得风生水起，就想着还是从本源着手吧。我们回到原点，知道什么就做什么。我请教老师，在图书馆看书，明白了老虎机的原理。从它的起源到现在，知道它并非是不可掌握的东西。至少某些类型的机器如此，正如刘唐，他也不过是掌握那么多机型中的两种。我想只要智力够用，我也能够找到其中的规律。可惜我才疏学浅，脑子也不够好使，所以我只能去找帮手，现在……”我摊开手看着方。
“所以你找到我？”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找谁。我想找的人至少是在数学上很有天分的人。我不认识这样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于是我想到了个法子，我知道武大的数学系在全国都很出名。我托朋友，弄了份武大数学系的名单，开始寻觅，希望能找到我的合作伙伴。我已经——”
“我有些佩服你了。”方看看我。
“我已经走投无路，别无选择了。你是我找的第七个人，我的故事也已经讲过七遍了。你是这七个人中最有耐性的一个，我查过你的资料，用什么样的手法你就别问了，即使你不愿意告诉我名字我也知道，你叫方哲，哲学的哲。你高考的数学很高，英语却很差，差一点就进不了武大。你马上就大三了，你的专业是混沌，不过你这个人太孤僻，没什么朋友。”
“够了。”方很平静。
“我再说一遍我叫袁逍，马上大二，如果我也能在武大，就是你的学弟。对于我的讲述，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他。
“我没兴趣。”方没有片刻思考。
“你再想一想。”
“不用了。”
“那么好吧。”我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谢谢，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你要去做什么？”
“去找下一个。”
“祝你早日找到。”他也站起来，看了一下他的笔记本，迟疑地念着我的名字，“袁逍。”
“再会，方。”我颓唐地扬起自己的手，未曾回头。
我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用铅笔将方的名字勾掉。这样的故事我要讲多少遍？我问自己，像是在自嘲。
天色很晚了，站台上没有一辆公交车，只剩下三五成群的夏利出租车在学校的门口瞎转悠。我很想叫上一辆。那时候，武汉的出租车还很贵，起步价都有八块，是个很奢侈的玩意儿。我想了想，也就三五里路，不如自己走回去算了。我还年轻，腿脚还很好。
不过我走了大约一半，就有些体力不支了。这让我觉得惭愧，觉得自己是废物。也许除了泡妞和交配，我便不会再做别的了。
我在马路边上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来，抽根烟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顺便看看还有哪家店子开着，可以买点水喝。我他妈渴死了，像当年的夸父一样口渴。
我曾听说在海上航行的人，即使是一座微暗的灯塔也能照亮他前行的路，那么那个还闪烁着白炽灯光的地方就一定是我的灯塔。我摇晃着站起身，趁着还有点力气就摸索到那儿去。
街边一家小小的店，里面的商品杂七杂八，没什么好的货色。不过矿泉水，很久以后大家都叫纯净水的玩意儿，并不需要多么讲究。
“要关门了。”像铃铛在空气中摇摆身姿的声音。
我第一次看见苏小玉时，她就是这样穿着松垮垮的睡衣，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门后跑出来，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买瓶水。”“夸父”暂时无暇顾及老板娘的长相。
“一块五。”苏小玉抬起头看了看我。
我掏出十块钱，递给她，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咚咚咚咚。电子音乐永远那么刺耳。
没错，老虎机，永远的老虎机。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在她找钱的时候，我侧着身子向她背后的小黑屋看去。我很担心这时候冒出个光头的男人，盯着我问，看什么看？不过里面连个毛都没有。大约有两台机器在黑暗中发射着红色的光谱，面板上的指示灯还在不停地旋转。转啊转，像个美妙的旋涡。
“看啥呢？”老板娘抹了一把头发上的水，拿着钱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你这儿还有苹果机呢？”
“有啊，我这儿什么都有。”她挑衅似的对我说。
“我下回过来玩啊。”我没搭理她。
“好啊。”她转过身子。
我打量了一下她的身材，很丰满很妖娆，是我喜欢的那种。
“这真的什么都有？”走之前我问了一句。
“是啊。”她没好气地说。
“有妞吗？”我没头没脑地说，就像蝗虫一样飞跑了。
遇见苏小玉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至少在当时，一路上我都在意淫那个老板娘。
在我认识了苏小玉之后，曾经跟她讲过这些事情，那时候大家都是成年人，或许我们也不曾青涩过。她没有像平日那些没趣的小姑娘敲打着谁谁谁的肩膀，娇嗔地笑着说“你好坏哦”，而是用手弹了一下我的小和尚，严肃地说道：“敢想就要敢上。”
这真他妈带劲！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事实上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上课了。不过也没什么人管我，无所谓。我在寝室翻了翻手中的名册。武大数学系的名单，这是我花了很大的力气，在拜访当年的一个同学，现在是学生会主席的哥们儿，通过一顿牙祭骗取信任，在灌醉他之后偷偷复印的。虽然那个叫方的人拒绝了，不过我依然要说他是最适合我计划的人，他于我而言，简直是量体裁衣。他在随机数学方面的成绩非常棒，我甚至寻找过他的论文。那时候我还没玩电脑，也没有百度，我花了很大的力气，但最后却成了泡影。
不过无所谓，干大事不计付出。而我现在能付出的，除了气力便再也没有别的。
我再次出现在武大是去找方的一个同学，一个女同学。出寝室之前，我刻意做了一些修饰。坐上公交车，我突然想到一些奇妙的事情，或许有一天，方和他的同学都会发现自己认识一个叫袁逍的人。
袁承志的袁，逍遥的逍。
我在女生寝室下面等人，想着怎样介绍自己才能显得有档次一点。女生寝室下面乱糟糟的，一些哥们儿在等人，一些哥们儿在楼下议论着女生的内衣颜色，还有一些哥们儿拿着望远镜在远处看。
“哦，袁承志是谁？”那个小妞长相普通，让我提不起兴趣。
“哦，你愿意……”
“袁承志的袁是哪个袁？”小妞让我的话咽了回去。
“对不起，打扰了。”我有些郁闷，扭头准备走。
“真是个傻×。”我暗骂道，“不看金庸的女人是好女人吗？”
我想上去抽她，但我在远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方带着一抹惨淡的影子向我走来。
“好呀。”我打招呼。
“你……”他抬起头，拍着脑袋，胳膊弯儿里夹着那本万宝龙笔记本。
“袁逍。”我提醒他。
“你等等，我查查。”他埋着头翻笔记本。
“哦，袁逍。”他猛抬头叫了一声，可惜那时我早已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