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掏出笔,将那个傻妞的名字从花名册上划去。我粗略看了一下,剩下的人不多了,但我依然毫无建树,这着实让人沮丧。
还好今天不必费口舌对那个娘们儿重复当年我剽悍的往事,所以回学校的时间比昨天要早了很多。站台上还有不少的公交车,通往城市的每个角落。
我抖抖兜里的钢镚儿,上了一辆公交车。武汉的师傅开车很嚣张,转眼就到了那个老板娘的店门口。有个染着一缕金毛的小痞子,半趴在柜台的上面,像一只骆驼一样不住地跟老板娘调笑,眼神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
“今天跟我出去玩啊。”小金毛说着。
“不行,还要做生意呢。”老板娘伸手挡开小金毛拨撩的手。
“哪有生意啊!”小金毛不耐烦地说。
“来瓶水。”我像模像样地走过去。
“好嘞。”老板娘爽快地答应,找了我一把钢镚儿。小金毛斜着眼瞅我。这厮长着一张苦瓜脸,还出来泡妞,真是够恶劣的。我拿到水,歪着头,里屋里的两台机器上有一些人。小孩也有,大叔也有。
“可以进去吗?”我掂着手中的钢镚儿。
老板娘扳开柜台上的小门,把我放了进去。所谓引狼入室也不过如此。老板娘今天穿得很正式,全无风骚之感,不过依旧免不了我的意淫。年轻的下半身就如同永动机,永远生机勃勃。
小金毛大概也是一样,走进里屋之前,我瞥了他一眼,他叼着香烟,很蠢的样子,还透着一股猥琐,完全不类我干这事的样子。我擦着火,点上,吐一个漂亮的烟圈。
那个圈飘来飘去,最终还是碎了。
我没看见它碎的样子。那时候,我正在里屋看着那个小孩对着机器一顿毫无技术含量的猛拍。两台机器是最常见的玛丽机,不过用着不同的面板而已。一台是苹果、铃铛、橙子的老主题,另一台是以西游记的人物为主打。我看着那小孩,觉得很有意思。
旁边一台机器上还坐着一个大叔,毫无特征的大叔。他们玩着,身后站着两个穿着拖鞋和裤衩的街坊。我扭头向黑暗中扫视了个大概,除了角落里的两台机器,屋子里大概还有一张床柜子什么的,想来老板娘应该住在这里。不一会儿,小孩的币就被机器吃了个精光。他拍拍手站起来,对旁边的大叔说:“爸,玩完了,我们回去吧。”
大叔扭过头,看了看他又看看机器。“等等,我差不多了。”
“快点了,要不回去,我妈又该吵我了。”
大叔的头皮一麻,估计老婆很是夜叉,就将剩下的分下了出来,揣上一兜的钢镚儿,牵着小孩往外走。
“王老板,走了啊。”老板娘起身招呼,那个小金毛不见了。
“是啊是啊。”大叔看老板娘的时候,两眼也放出了光。
“下回再来啊。”老板娘招招手。
我坐下,开始投币。时间过得很快,特别是在意淫的时候。
我无心打机,老板娘就坐在屋外,看着电视打发时间,里面放着《流星花园》。那四个爷们儿帅呆了,几乎和我一样帅。
“小玉。”我第一次听见苏小玉的名字,却是从那个小金毛的嘴里面跑出来的。他又闯了进来,像一架老旧的抽油烟机,喘息着。“没客人了吧,跟我去消夜吧。”
“没呢没呢,还有人。”老板娘不耐烦地说。
“谁哦?”小金毛探过头,我仄歪过头,如同老板娘一样不耐烦地看他。“你就说要关门了,跟我去吃夜宵。”
“哪能把客人往外赶?”
“那怎么搞呢?我今天等你一晚上了。”
“哎呀,我也没办法啊,不能不做生意啊。不做谁养我啊?”
“我养你噻。”小金毛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淫荡。
“切,你养我?”两人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着,“你还不跟我那老公一样,当初说要养我,出了事,就跑路。”
“我哪能跟楚项东一样呢?当初我就叫你跟我,你不就是喜欢他帅吗?”
“我就喜欢帅的,怎么着?”
“帅的?”小金毛不自觉地探头看了一下我。我没理他,难道帅犯法?
“里面那个不会是你刚叼的吧?”
“去你妈的。”老板娘火了,“你他妈给我滚,别有事没事来拿我开涮。”
“你……唉,小玉。”小金毛突然软了下来。
“你快点走,要不老娘发火了。”
“好,苏小玉,你走着瞧,别他妈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他妈的跩了。”小金毛好像也发狠了。
“以为老娘好欺负?”小金毛走后,老板娘还在碎碎念。
“谁啊?”我不知何时靠在门框上,撑着懒腰问。
“嗯?”苏小玉扭过头,像只小狐狸那样妩媚,“无赖。”
“来包烟吧。”我说。她拿给我指定的一包。
“你这机器真不好赢。”我岔开话题。
“还好吧。”苏小玉赔着笑。
“一天能挣不少吧,光吃不吐。”
“哪啊,好的时候也就几十块,客人少,糊口嘛。”她说着,好像真有兴趣和我讨论机器,“我买回来到现在就是这样,别人说能调,可惜我不会。”
“要打烊了吧?”我问。
“还有一会儿。”她瞥着电视。
“老板娘天天一个人在这儿啊?”我也该走了,不过走之前我想多说几句。
“是的,怎样?”她白了我一眼。
“难怪呢!你这么漂亮,又一个人,不由得人家缠着你。”我撂下这句话,也没管她怎么回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这是那个夜晚我想起苏小玉的时候给她做的总结。尽管这个结论很俗气,但终归是一个很有见地的看法吧。总有那么一天,我会把这句话告诉苏小玉,在她的耳边轻轻告诉她。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学校那帮催款的一点儿也没闲着,我刚上了一节课,就被财务那边的科长唤去了。那唤我时的趾高气扬,跟唤他家的狗一模样。我当时就忍了,我欠人钱,结果人穷志短。反正我没钱,死猪不怕开水烫,狗也一样。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上面的意思是,如果我再不交,就通知家长。我死扛着好话说尽,反正我报名的时候联络簿上的电话是假的,当然,地址也是假的。
寝室里的几个小哥们儿都在为自己谋一些差事,好挣点零花钱,用于泡妞或者别的。我问了问有什么好活儿,仅有的发现,不过是寝室里多了几个苦力、校对、业务员、站街的而已。
大专生的活法可真没劲。
那天我没有等到我要等的人。仍然是个女生,我希望她看过金庸。不过她没来,这让人无奈。年轻的光阴在等待中被挥发掉了,类似酒精。
我又很莽撞地跑到了苏小玉的店子里,换了几个钢镚儿。
她在外屋,我在里屋。“我听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却不知道我在意淫你。”当时的情形用这句话表示真是恰如其分。
又过了几天,我遇到以前的一个机友。他问我最近咋不见你人呢?我换地方了我说。其实可以这样理解,如果可以打机泡妞两不误,那简直是太刺激了。但那时我还没这么想,我还是个衰仔。
那时是夜晚九点左右,下着绵绵细雨,惹人烦恼。我进去时,头发湿漉漉的。我伸手一撩,弄成了小马哥当年的发型。苏小玉还在看《流星花园》这部烂片。屋子里的人很稀少,实际上只有那个眼睛发光的大叔和我。
过不了一会儿,那个小孩适时地出现,唤走了大叔。大叔恋恋不舍地看了下苏小玉,消失在雨中。苏小玉有没有看他,我不知道。
这样好死半活地过了一个小时,苏小玉的生意简直差极了。除了一个买避孕套的,便再也没有客人。大约十点钟的样子,我听见拖鞋跑动的声音,苏小玉已经杵在里屋的门口。
“小老弟,帮个忙。”她有些紧张。
“啥?”我站起来,有些紧张。
她突然伸手拉灭我的机器,里面还有一些分数。她风急火燎地拔掉电源。
“帮我搬下机器,等会儿我赔你分。”
“出啥事了?”我问。
她已经忙活起来,我只得去配合她。机器并不重,她还能腾出手将一扇暗墙打开,露出一片黑黢黢的小空间。我们把机器放进去。她捋了一下头发,对我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认,那个样子在我的心里面,一住好多年。
“怎么啦?”我故作镇定。
“有人没?”外面有人大声地喝叫。
“来啦。”苏小玉示意我等等,捋了一下头发出去了。我也跟着出去,是几个警察。
“东哥。”苏小玉急忙从柜台下面掏出一包软的“玉溪”。为首的老警察接过烟,顺便各扔了一支给旁边的两个小弟。
“小玉啊。”老警察点着火,“有人反映你这儿有点门道。”他说话的时候,脚步已经往里面挪动。我恰好从里面出来,冲着那老警察很谄媚地笑了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条狗了。
“有哪个门道?”我听得出苏小玉的声音故作镇定。
“这谁?”老警察无暇搭理她,被我的贸然出现吓了一跳。
“我表弟,最近过来玩的。”我看见苏小玉对我使了个眼色。
“哦。”老警察点点头,招呼着苏小玉进到里屋,好像是攀谈了一会儿。我则真的装出小老弟的模样,拿着烟卷想和两个警察套套近乎。不过他们好像没这个心情,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看见两条模糊的影子,他们觉得不便打扰,就站桩一样的站在原地,转着眼球。
店子里没什么看的,一些杂物,仅此而已。
“下回注意点。”不一会儿,老警察从里屋走了出来,又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冲我点点头,最后带着他的两个小弟走了。
苏小玉接着也出来了,她仿佛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我。事情已然过去,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咋了这是?”我指着远去的背影。
“有人举报我这里。”苏小玉想了想说。
“你那两台机器没执照吧?”
“两台机器办什么执照?”苏小玉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只偷了灯油的老鼠,“对了,谢谢你啊。”
“客气。”我很绅士地说。
她银铃一样地笑了。“对了,刚才那机器里面还有多少点?”
“没几点了其实。算了,下回来你随便帮我上几分就行。”
“是吗?”她眯起眼睛转悠着,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不如我请你吃夜宵算了。”
“不好吧,真的没几分啦。”我支吾着,显得稚气未脱,像根嫩芽。
“哎呀,你帮了我忙。”苏小玉很世故地说,“一般人我还不请呢。”
“呃,你太客气了。”我点着头,算是应允。